家家有本性福的经-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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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我要看著你……一直看著你……」
口中这样说著，灵宝天尊却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四肢也开始无力，体内仅有的两魂竟好似要游离出窍一般……
陡然睁大眼，果然发现七太子扶住他肩膀的掌心泛著金光。
「你──」
被发现了所作所为，七太子竟然没有丝毫的惊惶失措，更是倾尽全部力量，将灵宝天尊回归不久、又被玉清匣吸纳後极其不稳定的二魂，抽出这具根本容纳不了的凡胎肉体。
灵宝天尊张著嘴巴，却已经说不出话来，意识被抽离的最後一刻，眼前人那渐渐模糊的脸庞，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麽。
我终究是信错了你吗？
灵宝天尊灵魂出窍後，被困在一片碧色的光晕中，离开了阴冷潮湿的环境，竟然比之前要舒服很多，恍然间好似回到了与心爱之人畅游在梵度天的日子。
千年前，他是七太子一手幻化出来、细心呵护著不知世事烦扰的雪精，眼睁睁的看著除魔杵插入胸口，却无法憎恨那给予他生命的爱人，如今，再一次经历背叛，依然无法憎恨。
他怎麽能恨呢……因为这个人早已用冰层下的柔情似火将他融化，无法自拔，即便最终的结局是冻结在他手中，也无怨无悔。
四千年前，他率领通天教众攻破南天门，被道德天尊拦在凌霄殿外，质问他为何要犯上逆天。
他当时的回答是什麽……时间实在太过漫长，那一小瓶弱水也没能让他想起这些细节，可此时，记忆中所有细微的部分，竟然无比清晰的浮现出来。
为何逆天？
只因为五千年一次的三清盛会上，一个稚嫩孩童的祈愿。
「参见天尊。」
那时他已创立了通天教，虽然尚未成气候，却引起了玉帝的猜忌，众仙都不愿与他扯上关系，只有这孩子毫不在意其它仙人的非议，打他现身起，就用热烈的目光追逐著他，并找到机会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灵宝天尊歪著身子坐在圣坛上，姿势形容如人间的地痞流氓一样，毫无仙家气度，他更是伸出手，拿玉如意挑起孩子的下巴，轻佻道：「你不怕我？」
那孩童道行不过几百年，身骨模样只似凡间的总角之龄，却已是眉目如画、清丽出尘，可预见成年後会是怎样的凤表龙姿、绝代风华。
「小仙听说，天尊度人有如尘沙之众，不可胜量，凡遇有缘好学之人，请问疑难，不吝教诲，人欲见之，随感而应。小仙心里只有崇敬，怎会惧怕。」
三界之中，不管是仙是人是魔，无一不喜欢被赞美，灵宝天尊也不例外。与其它谄媚之人颂扬他地位尊崇法力无边不同，这小孩赞扬的是他愿意往人间跑，喜爱结交凡人精怪这种在其它仙家看来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不良癖好，於是更加的心情大好。
「你这小娃儿嘴巴倒甜，哄得本尊开心，本尊便许一个心愿，说吧，你想要什麽？」
闻言，孩童双眸发亮，小心翼翼又无比坚定道：「天尊能带我离开天庭吗？」
「为何？因为他们欺负你？」
这小孩的身分处境他略知一二。只因玉帝越发奢靡无度，行事作派与人间帝王无甚区别，膝下几位太子也是争斗不休，好似人间的储位之争一般让众仙看笑话。
孩童轻蔑一笑：「三界之中何处无争斗？凡间争得，鬼域争得，仙界又如何能免俗？只是他们争的不是我想要的，便觉得无趣得很。」
「那什麽是你想要的？」
悍妻系列特别番外──羽衣正凌乱 14
「那什麽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这广阔天地再无边界，我想要这三十六重天再无等级之分，我要仙人魔之间永无高低贵贱之别，我愿结交三界挚友而不问出身──」孩童说著，也发现自己太过激动，微微红了脸，降低声调，但眼神依然闪闪发亮：「我只求随心所欲，不受教条束缚，我想看不一样的地方，想见更多有趣的人事。」
「可是，你若随我下界，恐怕会被玉帝责罚，削了你的仙籍抽了你的仙骨！」
孩童无畏道：「那又有什麽可怕，要是能和心意相通的人恣情纵意，活一天都胜过这一成不变的仙家岁月一百年！」
灵宝天尊看著眼前这个只到他膝盖高的垂髫小童，这个出生不过百年的孩子，却道出了他从赤明元年到如今一直隐藏在心里的话。
漫长岁月，周而复始，百无聊赖却还要遵守越来越多毫无用处的天条仙规，偏偏那每一条每一款，并不是为了福泽苍生，而是为了维护天庭的权威，延续众神至高无上的地位。
造福世间百姓本是仙家本分，是仙界存在的根本，可无边法力却成了仙人们要挟人界的手段。他们要的不是敬仰，而是畏惧，如有不从，便打上蔑视神灵的罪名，恣意惩罚，更是透过摆布苍生、祸乱人间来彰显天庭威严！
几百年来，人界战争不休，死伤无数，本该是仙人们下凡点化世人的时候，可他们却丝毫没有怜悯之情，反而以人类愚昧、毁坏神像、停止供奉为由降下天灾，导致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这样完全背离了无量度人宗旨的天庭，他早已厌倦至极，恨不得抛下仙体，托生到人间，哪怕力量微弱，也愿竭力帮助平民度过苦难，若有幸能遇到一个知自己心意的人，相依相守，即便是百年後灰飞烟灭，也不枉此生。
「我答应你，一定有那样一天！」
为何逆天……就是为了能实现诺言，接走那个寂寞了百年、却有著无边宽阔心怀的孩子。
他想带著这个孩子去过他期盼中的生活，可是他难道能对满脑子皇权的玉帝说，把你的七儿子贬下凡去陪我吗？
於是，只能放手一搏，若不能改天换地重造天庭秩序，即便落得天雷击顶地火焚身的下场亦无怨无悔！
包裹著灵宝天尊灵体的碧光渐渐散去，游离的仙魂突然又回到了身躯里，周身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在强大的水压下睁开眼睛都要耗费掉全身的力气。
凤麟洲的五彩霞光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洒落在他的眼里，同时视线里居然还出现了……自己的脸？
这一世身为林小衙内的脸，看起来果然是呆呆傻傻的，现正隔著水面目不转睛的凝视著自己……四目相对後，那张脸孔上荡漾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这是怎麽一回事，他怎麽会看到自己对著自己笑呢？！
不由他细想，追兵已到，比之前更加声势浩大，四大天王悉数登场，龙王雷神也前来助阵。
尽管身体虚弱，灵宝天尊体内的好战因子还是蠢蠢欲动，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这冰冷的水底挣脱出去，这才意识到他身在弱水之中。
那麽，站在凤麟洲头、手持法器，昂首面对云端上密布的天兵天将却毫无畏惧的人，又是谁？！
普化天尊那个到哪里都电闪雷鸣的家夥阵前叫嚣，要那人束手就擒，结果被那人赏了一道焚心印，烧光了他的山羊胡和半截眉毛。
普化天尊大怒，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召集四府雷神三十六雷公一起施法，布下轰天雷阵，誓要将他劈个魂飞魄散。
其它天兵不甘人後，也纷纷祭出法宝，那人尽管仙力超凡，一霎那间，又怎是十万天兵的对手，勉强护得躯壳完全，却已然没有了反抗之力。
元始天尊阻拦住要用镇妖塔收了他的托塔天王，徐徐劝导：「灵宝，你历经九千九百亿万劫，方修得天尊真身，时空轮回、太极秩序皆为你所创，天庭诸神、鬼域诸将，皆受惠於你，不管你犯下何等过错，也不该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四千年前我未能劝化你，如今你该觉悟了，与我回玉清境重新修为吧！」
闻言，沈在弱水底的灵宝天尊冷笑起来，什麽回玉清境，说得好听，其实是要将他的元神炼化。他原本就是赤太无元玄黄之气化生，重新修炼不就是要化回玄黄之气？那与三魂俱灭有何区别！
岸上那人并未作答，抬头望了望遥远不可分辨的三十六重天，又低下头看了看沈在弱水底的灵宝天尊，再一次露出微笑。
灵宝从来不知道自己托生的这个肉体凡胎，笑起来竟会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他第一次见识到，却也是最後一次……因为在笑容中，那个占了他躯壳的人，驱动焚心印，却是罩在了自己的头顶──无极之火瞬间摧毁了这具伤痕累累的肉体凡胎和寄居在其中的仙家元神，一切纷扰都化作片片飞絮，消失在凤麟洲的霞光之中。
元始天尊长叹一声：「上清大帝灵宝天尊，执念生心魔，逆天而行，祸乱三界，自知罪孽深重，自毁元神，谢罪天下。梵度天七太子，妄动私情庇护罪人，今已觉悟，自沈弱水，清偿一切罪障。至此通天教不复存在，三界安宁，再无争端。」
什麽……自裁谢罪天下……
什麽……自沈弱水偿还罪障……
一派胡言，他们何罪之有，只是……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虚弱的身躯终於扛不住弱水的重压和寒冷的侵袭，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悍妻系列特别番外──羽衣正凌乱 15 END
醒来，已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老黄牛伴在身边。抬眼一看，四周一片广袤林地，不远处溪水潺潺，枝头黄莺鸣啼……竟是在安宁县郊，不是他离开时的深秋时节，而是一派生机的早春景象。
「呦，这是……」几个进山的猎户见到他，热情的上来打招呼：「这是以前住在西街的祁公子吧？半年未见，你怎麽躺在这里？」
「祁公子？」
灵宝天尊怔了一下，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竟穿著七太子的衣衫，赶忙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小溪边，探出头去，映在水面的果然是那个自小就清丽脱俗，长大後更是迷得他神魂出窍的七太子的脸。
七太子竟然……换了两人的灵魂，替他遭受天雷轰顶地火焚身的酷刑，替他承受了……魂飞魄散的下场！
「混蛋……」
你说……你说我倦了便睡一觉，睁开眼就会回到我们的梵度天……是骗我的吗？
骑著黄牛，回到安宁县府衙，才刚到门口，放课归来的林大公子就迎了上来，一改往日的沈静，抓住他的双肩，激动的问：「祁公子，你……你可曾见到我小叔？他半年前为了追你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灵宝天尊看著双眼赤红的林大公子，答非所问：「你没去参加乡试吗？」
以这孩子的才学，乡试定会中榜，此时应该赴京去参加殿试，不该还在安宁县。
林大公子面露愁容：「小叔无故失踪，祖母忧思之下卧床不起，父亲公职在身尚每夜都尽孝榻前，我身为长孙，又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家？」
拍了拍林大公子的肩膀，灵宝天尊迈步进门。投生为林小衙内这短短二十年，他重新赢回了七太子的爱，又得到了至亲的家人，也算是不枉转世为人了。
推开林小衙内卧室的房门，在褥子底下找到那件他私藏起来的、妄图留住仙君的羽衣……薄如蝉翼但垂如贯珠，质地冰凉却触手生温，一如他的主人那般，矛盾却迷人。
褪下沾满灰尘的衣裳，换上这件羽衣，解开凌乱的头发，细心的梳理整齐，再出现在铜镜里的，就是那个让他三次都一见锺情的美仙君了。
轻抚脸庞，指尖滑过眼角，触碰到了一片潮湿。
多动人的一双眼睛啊……清澈如穿透三十六重天照耀在情人脸上的阳光，神秘如吹开窗幔亲吻爱人脸庞的夜风。
三清盛会上的灵宝天尊，为这孩子稚嫩又坚定的眼神而折服；飘荡在梵度天的一缕幽魂，为这遭流放的七太子寂寞又渴求的眼神而心碎；安宁县顽劣的林小衙内，为这清冷又温柔的眼神而陶醉。
可是现在……在这双眼睛里，冰层明明融化成泪滴簌簌而下，却再也感受不到只有他一个人能碰触的温柔。
「你……」一直站在门口的林大公子上下打量著根本没来过、却对自家表现出无比熟悉的「祁公子」，终於迟疑的开口：「你……到底是谁？」
果然……林大公子一介凡人都看得出他不对劲，元始天尊怎会察觉不出那个人不是他？可见师兄的确是心有愧疚，於是，默许了七太子替他受这一劫。
只是……谁要你替我去死！我堂堂天尊，哪里用得著你一个修为不过几千年的小娃儿替我去死？！
七太子婉转动听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别哭了，我再也不会赶你走了──这一回，我会陪你到最後。」
你这个骗子，你终究还是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