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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主受]阳光如约而至-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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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武不远不近的跟着,想看看这个已经被打折了腿的反动分子又要干什么坏事。跟了不久,就看见一个步履蹒跚的人迎上去,塞给李瘸子一个小包裹。尚武顿时腿也不酸了腰也不疼了,直接就扑了上去。
  老太太低喊一声就跪了下去,不住的磕头说:“饶了我家柱子吧,饶了我家柱子吧,我糊涂了,不该给劳教的人送吃的。要批就批斗我吧!”
  尚武借着微弱的月光,还是从男人眼中看到了恐惧。那双本就毫无生机的眼睛,在看到有人出现的那一幕更加灰暗下去。他瑟缩在一旁,但还是尽量将母亲往自己身后拉。
  尚武从那个包裹里搜出半个窝窝头,黑色的。他下乡后就常吃,是红薯叶磨成的粉,掺着红薯面蒸出来的窝窝头,每一口都划嗓子难以下咽。还有一个碗,里面应该放着汤,可因为他的出现扣在地上全洒了。
  尚武看着这个明明和自己差不多高,却缩在地上肩膀都在抖的男人,心里忽然就迷茫了。老人推搡着儿子让他回去干活,自己跪在地上求了又求,求他不要揭发。尚武好久都没能从迷茫中醒过来,老人最后嚎啕大哭,说起之前的那些岁月,说起一家人为了几十亩地的操劳,说起没有亏待过一个邻里,天再旱收成再低,也没让村里人挨过饿。说全家人拼了命的弄出来的家业,却害了儿子的命。要知道会这样,死也不买那么多地。说起自己苦命的孙子孙女和儿媳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尚武拿着那半个窝窝头回了河道,扔给李瘸子,把他剩下的那点给挖了。那夜他后半夜才回去,他走在路上,听着巷间偶尔的狗吠声,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似乎一夜之间,他懂了很多东西,比如母爱,比如生活。
  那夜他借着油灯给家人写了第一封信,内容欢快而充满激情,似乎他站在一片广袤的土地上,活得恣意而潇洒。
  
    8。大军的初恋

  成长是什么呢?
  是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布文革彻底结束后全民的迷茫,是苏尚武慢慢坚实的内心,是苏尚雯校报上充满幽墨香的豆腐小块儿,是苏尚喆进入学校歌唱队成为领队的光荣,是袁大军和王蓉杨絮一般满教室飞舞的小纸条,还是主街道里慢慢崭露头角的香烟广告和美发图片。
  袁大军的初恋是懵懂且迷茫的。孩子们拿一男一女打趣从来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有时候是因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有时候根本什么也不因为,就是他们觉得某个女生好看,并且应该给这个好看的女生来个拉郎配。至于袁大军是牛粪还是郎才,那都无所谓。
  自从王蓉呲着小白牙冲这个个头高大威武的体育委员袁大军笑的次数多了,男孩子便开始哄哄着两个人谈恋爱了。当然,这一切都是背着老师进行的。袁大军是什么心思呢?
  一次放学后袁大军看着不远不近走在前面,偶尔还回头看着他笑的王蓉对尚喆说:“多多,嘿嘿,多多。”
  这本来是不具实际含义的一句话,可还是让尚喆不愉快了。苏尚喆看着前面那个走路故意把手伸到口袋里拉紧胖衣服,拗出细腰学画报模特的小姑娘,心情很不好。袁大军看着前面的小姑娘,觉得小姑娘的牙怎么那么白呢?太阳下还一闪一闪亮晶晶呢。小姑娘的鞭子怎么那么好看呢?乌亮亮的晃人眼睛呢。小姑娘的眼睫毛怎么那么黑那么长呢?跟多多的一样一样的。
  然后袁大军惊异地发现,袖子上总是厚厚一层鼻涕的王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干净了。袁大军一回想,哦,好像小姑娘很久没有哧溜哧溜吸鼻涕了。长大啦,从一个烂草头变成了花骨朵。
  对此尚喆很郁闷,王蓉的大鼻涕,可是在他的淫威下一天一天硬逼回去的。尚喆从眼神到精神鄙视她脏兮兮的模样,教她用纸擦鼻涕,教育她注意个人卫生,结果给袁大军教育出来一个女朋友。
  小孩子的“爱情”实在是幼稚得令人发指。他们所谓的恋爱,也许只是一种怪异的想要引人注目的行为。王蓉早自习读课文的声音开始变得矫情,刻意变得甜美的声音和随着句子不断变幻方向的摇摆的脑袋,让尚喆有一半的时间都坐在旁边保持着面无表情耷拉着眼皮的姿势。袁大军读课文的声音变得粗犷响亮,隔了两排和众人响亮的读书声依旧能传到苏尚喆耳朵里。
  他们像一对儿发情的鸟,极力向对方展示自己漂亮的尾羽。
  每天那边袁大军嘹亮的声音一响起,低下男生的声音便跟着一起响亮,于是四处皆响,蛙声一片。好好的一篇课文,总是会被袁大军读得令人发笑。
  原文是这样的——红小兵牢记毛主席“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务必不要松懈自己的警惕性”的教导,回校后集中在一起,开动脑筋,分析疑点。特别是那个纸团可能是什么东西呢?是炸药还是反动传单?
  从袁大军嘴里出来就变成了——毛主席说啦,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务必不要松懈自己的警惕性。红小兵开动脑筋分析疑点,特别是那个纸团可能是什么东西呢?
  有男生在下面吼,“是袁大军写给王蓉的情书吗?”
  袁大军摇头晃脑:“不是不是,可能是炸药?”
  另一男生接腔,“要炸毁人民铁路?”
  袁大军再摇头晃脑:“不是不是,可能是反动传单?”
  老师在门口出现,孩子们的读书声变的正常起来。朗朗的读书声,是对毛主席的话是那么的信服,对知识是那么的珍惜和敬仰。老师欣慰了,推推眼镜环视教室里认真读书的孩子散发着慈母之光。抿着嘴闷了好久的苏尚喆不得不在她视线扫过来之前,捧起课本读“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心里却想,袁大军就该用枪杆子打一打紧紧皮,小小年纪竟然搞腐化谈恋爱。嘴里读着课文,心里想,我才不屑于和袁大军一般见识。
  事情发展到最后,苏尚喆成了名副其实的电灯泡。袁大军开始和王蓉一起学习进步,每天放学都抱着书过来找他,然后坐在他对面,事实上却是和王蓉眉来眼去。苏尚喆不看,他想,傻子才看呢。想过之后又忍不住抬头扫了一眼,袁大军正咧着嘴笑呢。笑的真难看呀,大嘴叉子!
  等他们终于做完作业了,袁大军讨好地帮苏尚喆整理课本,一面说:“走勒多多,回家了。”
  王蓉抿着嘴巴笑,“我都不知道苏尚喆为什么叫多多。”
  且,凭什么让你知道?你算老几?
  “不为什么啊,大家都这么叫。多多好听。”袁大军解释。
  哼,你又知道?你算老几?
  “咦?苏尚喆,你这道题算错啦,该等于89。”
  嘁,你就写87,你算老几?
  “哪儿呢我看看。”袁大军探头。
  苏尚喆呼啦一声把本子塞进了书包,端着天真无邪的小脸儿说:“我当然知道写错啦,我早就看出来了。啊哈哈,上次考试问几除以4等于9,王蓉写27。你们家4乘以9才是27,啊哈哈哈。”
  王蓉小脸一绷不乐意了,见苏尚喆笑个不停,一拍桌子道:“我读乘法表读岔啦,这么简单的题我当然会做,哼!”
  王蓉背着书包跑了,袁大军看看外面看看苏尚喆嘟囔,“你怎么这么说她,她成绩可好了!”
  苏尚喆比他可厉害多了,一扬下巴,“我就说,我就说!你算老几!”
  “你咋这样!”
  “没你样好!追你的大鼻涕去吧!”苏尚喆白眼翻得华丽丽。他生气啦!
  袁大军涨得脸发红,憋哧了半天,愣是没还嘴,转身追王蓉去了。苏尚喆把书包往桌子上一砸,气哼哼的又坐了下去。他让人去追了,人真走了,心里反而更气了。袁大军怎么那么听话呢?王蓉就那么好看吗?王蓉那鼻子,像面团摁上去的。深眼窝,还肉眼泡。哼,没鼻子!哼,蛤蟆嘴!
  旁边是王蓉的课桌,苏尚喆想,她是自己的同桌,竟然敢和袁大军那个黑子谈恋爱,简直是坏到家了。
  苏尚喆拿出文具盒里的小刀,在她桌子上划了一个大大的×。被小姑娘保护良好的课桌,黑漆翻起露出了里面浅色的木质。破坏太明显了,容易引起敌人注意!毛主席说了,要善于打游击战。苏尚喆把手伸到桌子里面,在桌斗里一阵乱划,带着说不清的嫉妒和恼怒。
  破坏果然会让人心平气和快乐无比,苏尚喆在弯着腰在桌子里划了无数道之后终于吐了一口闷气,最后还在桌腿上划了几刀。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苏尚喆还看着王蓉的桌子发呆。气也出了,桌子也划了,可心里依旧没有畅快。袁大军那个黑不溜秋的土包子,竟然早恋了。苏尚喆无比冷静把王蓉桌上被划得翘起来的黑漆一点点摁下去,然后拿着小刀去了袁大军桌边,借着暗下去的光,在他桌子上画了一个乌龟,后面挂了一个小小的“0”,寓意乌龟小王八蛋!
  苏建之找过来的时候苏尚喆刚走出校园,父子俩也没交流。苏建之把儿子抱上后座,慢悠悠的走着,半天柔和地问:“被批评了?这么晚也不回家。”
  “没有。”
  “和同学吵架了?”
  苏尚喆摇摇头。
  “能不能给爸爸说说,为什么不高兴?”
  苏尚喆晃晃腿要求停车,然后伸着胳膊让苏建之背。
  “都多大了,还让背。”嘴里这么说,苏建之还是蹲在前面让他爬上去,一手托着他一手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苏家家属院出现的时候苏尚喆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说:“爸爸,我讨厌大黑。”
  “大军又欺负你了?”
  “哼,我讨厌他,可讨厌了。”
  “为什么呀?”
  “他他他……”苏尚喆憋了半天,涨红了脸说:“他脖子上有泥,脏死了。”
  苏建之哈哈大笑。
  
    9。多多的报复

  第二天早晨,伴随着太阳升起的依旧是教室里阵阵蛙鸣,哦不,是朗朗的读书声,只是半路一声不和谐的声音发出让教室瞬间静了下来。袁大军站起来大吼,“哪个乌龟王八蛋在我桌子上画乌龟!”
  王蓉关切的目光送过去,还站起来探头看了看,坐下来对苏尚喆说:“我的桌子好像也被划了。你看是不是?都敲漆皮了。”
  苏尚喆看过去,没发表态度。那边袁大军又吼了一遍:“谁划的快承认,别让老子查出来!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会不会是孙小兵,他爸爸是右派,听我妈妈说,他们家可反动了。”王蓉语气依旧很嗲很甜,说出的话却让苏尚喆很看不起。欺负老实人的人,都不是好人。
  孙小兵的父亲早年被打成右派,如今人在何方谁都不知道。有人说被关到监狱里去了,有人说送出去劳改了,还有人说,已经被秘密解决了。孙小兵是个受歧视的孩子,前两年根本就没有人和他做朋友,仿佛他就是一个病毒携带者,走到哪里孩子们都自动回避三尺。如今稍微好一些,学生们不再避病毒似的闭着他,但生活依旧孤独,以至于每天走路都是低着头。
  苏尚喆无比冷静的说:“毛主席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不调查就说是孙小兵,那是污蔑。”
  王蓉撇嘴,忽然记起昨下午两个人才吵过架,还在冷战呢。王蓉低头研究自己的桌子,那些被苏尚喆摁下去的伤口很快显露出来。小姑娘还没开口先憋了一泡眼泪,哭着说:“谁在我桌子上划的×,谁这么坏!”
  也不知道谁在下面喊了一句,“肯定是反动派弄得!”
  这是个代名词,代表班中成分最不好的孙小兵。班里学生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孙小兵,孙小兵似乎根本就没有被这件事打扰,被人注视的时候还在一笔一划在本子上写生字。不让读书,默默写字总是可以的吧。早年的遭遇和母亲的打骂教育,已经让他养成了即使被别人骑在头上打也绝不还手的认知。
  只是一个孩子能有多坚强?被一般人用仇视的眼光盯着,孙小兵握着笔的手还是忍不住开始发抖。
  袁大军向来就是半个愣头青,听这么一说就从座位上三两步过去,一把拽过孙小兵的本子吼:“喂,是不是你画的!”
  孙小兵摇头。
  “你别不承认,肯定是你!”
  常宝说:“昨天快吃饭了你才回家,我在路上都看见你了,你一定是做坏事了。”
  “我去买铅笔了。”
  常宝哈哈大笑,“你们家穷的都捡烂菜叶吃,谁给你钱买笔?说,你是不是要打击报复我们?”
  另一个跟着说:“孙小兵捡我们扔的笔头,哦吼吼,小笔头孙小兵!”
  “看看他有没有新铅笔!”王蓉抹着眼泪边哭边说。
  袁大军代表群众把孙小兵的书包从桌斗里抢过来,口朝下将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四五个二指长的铅笔头,是孙小兵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上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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