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受]阳光如约而至-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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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自行车经过时车铃叮呤,小孩子抬起长睫毛在阳光下眨了眨眼睛,袁大军还没来得及陶醉,就被一条腿扫下了自行车后座。接着袁拥社的粗嗓门传来,“哎呀我的妈,把兔崽子给忘了。”
苏尚喆清楚地看着袁大军被他老爸一个后扫腿踢飞出去,还是脸朝下砸进了沙土窝,爬起来的时候鼻孔嘴巴都是沙土。这么好笑的事情不笑不是苏尚喆的风格,只见他慌忙把剩下的糖人塞嘴里嚼了(怕化了的糖滴在衣服上),然后一边咀嚼一边笑,从闭着嘴边嚼边笑,到最后哈哈大笑,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露着整齐的小白牙。
笑归笑,在看见袁大军黑不溜秋的衣袖和闪着可疑光泽的衣襟时,还是小下巴一甩,高傲地跑回了院子。
这是袁大军第一次见到苏尚喆,抬起袖子擦着鼻涕回家时还在想,这是谁家的妮子,咋长的恁好看勒?以后长大了一定得娶她当媳妇儿。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妮子”之所以没见过,是因为他每天带着队伍出去撒野,这个“妮子”又高贵地很少出门,两家人本来就不在一个院,以至于匪头子袁大军错把同类当婵娟。
这一见不要紧,却让苏尚喆走上了一条捣蛋的不归路。
尚安琪要上班,苏建之更要上班,看着苏尚喆的是家里已经六十岁的老爷子。老太太去世的早,且出生在香港,十几岁的时候才因缘巧合跟着父亲到了内地,又遇上了思想新潮一表人才的老爷子,如果还活着,那就是地地道道的走资派。很幸运的,老爷子虽然是个文化人,也娶了一个很会生活的妻子,却是个有着到农村教学经历的“社会主义坚实的拥护者”。早年的经历阴差阳错的救了他的命,安安分分忍了小十年,终于在动荡基本消失后捡起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每天拎着鸟笼到家属院对面一个不大的小公园里找人下棋,或和志同道合的老年人一起拉二胡唱唱红歌。苏尚喆偶尔会安安静静的窝在爷爷臂弯里看他们下棋,多半喜欢自己到处溜达。老爷子也不怕孙子跑丢了,实在是那年代要走失一个孩子相当困难。孩子跑得远了,不用家人操心就会有人大老远的喊:那谁谁家的谁谁,赶紧回家了哟,别让你爸妈找。
很多时候都是老爷子一手马扎一手鸟笼起身准备回家,路上上了年纪的就开始汇报:老苏,你孙子跑街东头看吹糖人啦;老苏,多多往胡同里走啦;老苏,你们家幺儿和一群娃子跟着结婚的自行车队跑啦……
更多的时候,是老爷子拎着马扎走到门口,等在那里的苏尚喆文文静静的喊一声:“爷爷,我饿啦。”
老爷子哈哈一乐,“走勒,买火烧去。”(注:火烧,北方食物,不同于烧饼,里面放很多葱花和猪油烤成。)
于是一老一小走到菜市场口,花八分钱加半两粮票买两个大火烧,老爷子在前面慢悠悠的走,苏尚喆在后面小口小口的啃,把外面焦脆的皮一点点揭下来吃了,再把里面香喷喷的葱花一点点吃掉,将剩下的奇丑无比的面团递给老爷子吃。剩下那个拿回家,老大老二一人一半。
这是袁大军介入他的生活之前,袁大军为了媳妇儿强势插足他的生活之后,苏尚喆就让一家人不那么省心了。
早年的动荡,让一些幼儿园被批判为“培养特殊阶层的、阴谋复辟资本主义的黑样板”,这让一批身在城市的孩子们和农村孩子一样,整个童年都得以远离束缚,将无忧的时光奉献给了城市的边边角角。也正因为这样,一些孩子在这段时期大龄入学,十岁才读小学一年级也很正常。
袁大军比苏尚喆大三岁,满八岁了,还是个没入学的野孩子。他不入学不是因为家里是走资派被批被揍没机会,而是一家人都是真真正正的“好人民”,母亲重病早逝,父亲是钢铁厂工人,文化不算高但工龄长,又凭借经验在一次上级下发任务为省部队临时生产武器用钢材的时候严格把关,提前完成任务受到过表彰,如今已经从普通工人变成了半个技术员。只是早期袁拥社忙着生产,中期忙着开大会促先进,恰好幼儿院被关了,袁大军就一拖再拖,放养了八岁都没入小学。
袁大军穿过半条街找到偶遇苏尚喆的大杨树下时,苏尚喆正舔着红嘟嘟的嘴唇将嘴角的一颗葱花卷入嘴里。老爷子牵着他的手问:“还有一块肉,多多还吃不?”
苏尚喆摇头,“嗯嗯~”
两个“嗯”不是吃的意思,听那九曲十八弯的转音,熟悉的人都知道是不吃的意思。袁大军的视线从苏尚喆的小皮鞋转到他白嫩嫩的侧脸上,对身后的常宝说:“看见没,这以后就我媳妇儿,你们谁都不能欺负他。”
常宝惊恐地瞪着老大,结巴着问:“老……老……老大,谁欺负他呀,敢给他的白眼看都得被苏大武抽得少俩门牙。老大,你真娶个带把儿的当媳妇儿?”
常宝提提松垮垮的裤裆,感觉着胯下的小鸡鸡纠结了。
袁大军第一次失恋就是这个时候,因为苏尚喆突然从绝世小美女变成了男孩子,他在亲手证实后消沉了好长一段时期。
3。求你和我玩
小孩子间的交朋友向来都是幼稚的,偶尔带着些巴结。更何况面对的是这么个干干净净的人,比城东放的电影里袁大军见过的所有小演员都好看。
袁大军开始每天穿越半条街往这边大院儿玩,手里还每天不带重样的。今天是个陀螺,明天必定是推着铁箍跑过来。他也不主动开口,就拿个东西在苏尚喆眼前玩儿,要是人家挪挪地方不在视线内了,他也赶紧跟着挪挪努力挪到他视线内。那分明是说,小孩儿小孩儿快看我,看我玩的可好了呐!
要说袁大军也有一套,打陀螺能一个小时不带停的。推铁箍能跑半座城都不倒。和其他孩子们玩弹玻璃珠子,一下午能赢半兜子。如此无私奉献的“演出”一周后,苏尚喆也形成了吃过饭就往院子外跑的习惯,要是袁大军来了,就看他表演奇奇怪怪的东西,看着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儿挥汗如雨,还时不时偷觑他,觉得有时候比看耍猴还有意思。
从一开始苏尚喆看见他就一撅嘴背过身,到后来吃着零食看他玩儿,再到偶尔等着他来玩,这种转变让袁大军受宠若惊。终于在一个明媚的午后,袁大军捂着半口袋玻璃珠子说:“多多,你帮我拿着玻璃球呗,赢的咱俩分。”
苏尚喆本来就是院儿里公认的“童星”脸,从小被院子里的人关注惯了,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其他生产队的人过来就喊他多多。忙舔舔指尖上的酸梅粉,伸手郑重的接过那二十来个玻璃球。这个下午对袁大军来说是明媚的,他撅着腚在前面厮杀,苏尚喆兜着玻璃珠子在后面跟着指挥,俩人总算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交流。丰富的游戏,也给苏尚喆的童年打开了五彩大门。
尚安琪是剧团演员,现在荣升为剧团带年轻人的老师了,可偶尔还是会演出。苏建之大学教师,死去的老太太是台湾过来内地的。一家人生活虽然优越,这些年却也活得胆战心惊。本来在大院里就出挑,这些年邻居们更是能不来往就不来往,生怕哪天他们不小心右派了受牵连。两口子工作忙,倒也不觉得怎样,并且他们也不想和别人多亲密,同样担心什么时候受牵连。尚武尚雯上了学,和学校的孩子打成一片也没什么。就苏尚喆一个,从小就不太合群。
苏尚喆不合群其实也是没孩子主动靠近。天生优越,穿戴干净,对于别人滚地乱钻的游戏他向来都是围观。胆子也不大,别人爬的太高,他站在下面都替捣蛋的孩子们屁股疼。小小年纪性子就有点小骄傲,非要别人追着屁股巴结才赏别人一个眼球。再加上摊上一个剧团的妈,别人家的小男孩儿都是光头,顶多留一层短毛,苏尚喆的头发却被尚安琪剪成了超前卫西瓜太郎的样子,头发经常洗,柔软服帖黑亮,怎么看和地上滚来滚去的那些孩子都不是同类。院儿里的孩子们见这么个干干净净的孩子往那一戳,都不敢招呼他玩。一来二去,他便被无形的排挤在圈子之外。
袁大军带着他从玩玻璃球开始,渐渐升级到各种东西都玩。而苏尚喆发现,之前看着别人玩摔泥巴觉得脏的很的,现在自己玩发现其实和面团一样,竟然也不脏了。儿童的游戏本来就是有趣但无意义的,苏尚喆在摔泥巴时学会了怎样把泥窝窝捏的够大,摔出来的窟窿够大,这样才能赢别人更多的泥来补窟窿;学会了怎样在弹玻璃球时先用手拍干净地面,顺便偷偷的擦出一条道,方便玻璃球顺着浅浅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痕迹撞上别人的珠子;学会了跟着一群臭孩子跑东跑西戳猫逗狗;还学会了用合作社买来的胶皮管灌了水当水枪,成功“击毙”了几个跟着他们的小姑娘。
而这一切游戏,都比家里那几个塑料手枪或是毛绒玩具有趣的多。后果就是,尚安琪发现家里最干净的小儿子的衣服开始脏了,经常回家乌黑的头发上还会粘一两块崩上去的泥巴。
对于这种转变一家人都乐见其成,苏建之总觉得小儿子在外面太安静缺少了童年,如今脏虽脏了点,但终于生活丰富起来了。不再像个洋娃娃,除了撒娇就是安安静静的跟着老头子出去睡觉望天看蚂蚁。
当然,袁大军这么高尚无私地陪着他玩也是有目的的,他亲自坚定一下自己心中的“绝世小美女”到底是不是和自己一样长着鸡鸡,可是若是小姑娘家,公然耍流氓就太不应该了。陪着玩了一个月,机会终于来了。
六月黄河水流过之后,在郊外大河里留下厚厚的一层胶泥。这是经常偷骑自家老子自行车的袁大军先发现的,起先他将木板固定在后座成大块的往市中心搬。然后像卖豆腐似的,切成小块让孩子们换。半根铅笔、一个玻璃球、一个钢珠都成,人家也不嫌弃,只要有的换就给。只是每次回去上班回来的袁拥社看见早上干干净净消失,晚上泥糊糊回来的自行车,就会扬手两巴掌赏过去。
如此换了三天,其他孩子也开始往郊外跑,但不管怎样,袁大军还是赚了满满一盒子小玩意儿。你觉得二指长的铅笔头和碎得不成样子的橡皮没用?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只要是别人的,再坏也是好的。
这天袁大军依旧趁着袁拥社没有去上工前先把自行车锁钥匙偷了出来,在袁拥社的叫骂中一溜烟的推着自行车跑了。赶到那边的时候苏尚喆正和匆匆忙忙上班的爸妈摇手告别,尚武揉着他的头偷偷说:“我和同学说好了,今天给你弄俩蚕玩玩。多多可好了,今天让咱爷买瓜子,要那个五香味儿的。”
尚雯凑过来补充:“再哄咱爷爷买点大白兔奶糖哦,多多最乖了。”
“我都听见啦,不准乱花钱!”
“妈你说啥?风太大听不清楚!”
尚安琪伸手去揪老大的耳朵,人已经一拍屁股快马加鞭的跑了。
等一家人走了苏尚喆扭头对拎着马扎准时出门的爷爷说:“爷爷,我和大黑一起玩。”
大黑是苏尚喆对袁大军的称呼,孩子王,又晒的比较黑。说起来,袁大军围着心仪对象巴结了这么久,竟然连名字都没告诉人家。苏尚喆第一次大老远的冲他招手叫大黑的时候,高兴还来不及的,竟然都没注意到他突然就和大院里的狗同名了。
“去吧去吧,别跑远了。”老爷子专门嘱咐不远处的袁大军,“多多小,玩闹的时候让着点,回头爷给买糖吃。”
老爷子溜达着走了,袁大军把藏在胡同里的自行车推出来,大哥似的冲苏尚喆说:“走,载你搬泥巴去。”
袁大军也不过是个孩子,自行车本来就骑的一摇三晃,还是两条短腿伸在车横梁下半圈半圈的骑,即使是这样,毅然坚强的把苏尚喆晃到了市区外。后面跟着两个没资格坐自行车后座的小跟班,常宝和张伟。
这是苏尚喆第一次走出那条大街来到这么空旷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绿色,河道边还有蒲草和芦苇。河岸旁的胶泥裂成不规则的块块,偶尔可以在夹缝里看到河蚌。蒲草已经结了蒲棒锤(香蒲),离河道远点的,还没有被其他孩子摘走。苏尚喆跨坐在水泥搭桥的宽栏杆上,指着蒲棒锤说:“我要那个。”
这是苏尚喆和袁大军,甚至是和家里任何人说话的方式——我要这个,我要那个。反正不管怎样,结局只有两个,给,或者不给。并且一般情况下从未遭到过拒绝。即使不被满足,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袁大军自然也不会拒绝,吩咐常宝和张伟去找,自己也脱了鞋下河折了几支。因为是黄河水,低下的淤泥格外的黏脚。袁大军一边在浅水的地方捞河蚌一边折蒲棒锤,到手了就甩手扔到桥上。
蒲棒锤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