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昙花-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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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兰蒂尔走进卧室,对他说:“换件衣服吧。”他递过来一件蓝色的衬衫让他穿在里面,外面仍然套上他的V领毛衣。
李默梵按他的意思穿好衣服,虽然不明白下地道为什么要换衣服,还是里面的。
他们一起到了地下室里,暗道口依然敞开着,里面亮着烛光。
“要非常小心,摔倒容易受伤,我先下去,你再慢慢按我的脚步往下走。”亚兰蒂尔叮嘱道。他沿台阶向下走了几级,就回过身朝李默梵伸出手,示意他拉住。李不敢行动太快,他想自己还很笨拙,乖乖握住亚兰蒂尔的手一步步走下去,莱丝丽跟在他们后面,扶着李的肩膀,怕他失去平衡。
地道转过一个弯,石阶没有了,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头铺成的小路,每个转弯处都有一座烛台,他们走了五分钟,石阶又出现了。
“到了,我们上去。”亚兰蒂尔说,“你走得很好。”
这头的台阶比较长,应该是因为需要直达地面。他们很快就出了地道,李默梵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间车库里,面前站着一个栗色头发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脸部轮廓深刻。
亚兰蒂尔和他拥抱了一下:“卡尔,你还是这么利落,地道入口藏得好极了,结实得我差点打不开。”
对方笑了:“就是要这个效果。”
“我来介绍一下,”亚兰蒂尔转过身,对李说,“这位是卡尔·芒罗先生,莱丝丽的丈夫。”
李默梵看到卡尔在注视他,目光锐利,但带了些友善的好奇。他对亚兰蒂尔说:“这就是你母亲留下的东方娃娃,比我想得好些,他可以拍照。”
什么拍照,李默梵想,被盯得有些窘迫,但这是莱丝丽的人,他伸出手,和卡尔握了握。
卡尔又和莱丝丽拥抱,他吻了她的面颊,一看就知道感情好得不得了,然后他说:“格恩,我们这就开始吧。”
“很好。我想你都带来了。”亚兰蒂尔说,他看到角落里有张凳子,就搬过来让李默梵坐下歇一会儿。
卡尔·芒罗打开梅赛德斯的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铝制的三角架,支在地面上,又从一只行李箱里取出一架相机,熟练地安装在架子上,拧上镜头。
“卡尔要给你拍一张正面免冠照片,”亚兰蒂尔对李默梵说,“把外衣暂时脱掉吧,会有些冷,但是用不了多久。”
好吧,听话。李默梵脱下毛衣,放在腿上。接着他见卡尔打开另一个行李厢,拿出一顶整整齐齐的黑色假发,还有一个小首饰盒。不会吧,他看了看亚兰蒂尔,亚兰蒂尔对他点点头,“没错,你要扮成一个女孩。”
五分钟后,李默梵戴上了假发,并且经过精心调整,发型是标准的童花头。莱丝丽用小镊子修饰了一下他的眉毛,他脖子上还多了一根带着鸡心小坠子的细细的金项链,款式十分少女。
布景和灯光也配备齐全,卡尔拿出了一盏用电池供电的灯,发出白色的光芒,莱丝丽在在李身后张开一块白色的布幕。焦距和光圈调好后,快门按动了几次,拍照的任务就完成了。
“我到市区去,找一家小照相馆,借用他们的暗房。”卡尔说,仔细地收好每样器材,包括假发和项链。“如果照片没问题,我今夜就到瑞士去,做好证件大约得花三天,星期四我会再来。”
他对李默梵亲切地笑了笑:“小家伙,别怕,有格恩在,你会平安无事的。”
“让莱丝丽先送你回去,到书房等着我。”亚兰蒂尔牵着他的手,送到通道入口,看着莱丝丽轻捷地走下去,做好搀扶的姿势,“我和卡尔要商量一些细节。”
李默梵想说他自己也能回去,但其实他有点想留下来听亚兰蒂尔谈些什么,不过他还是没说任何话,随着莱丝丽走回去,待在书房里乱想。
莱丝丽重新进到车库的时候,对两个男人说,“他什么也没问,等着格恩对他讲呢,聪明的孩子,我想等到行动的时候,他不会出岔子。”
三个人谈了四十分钟,亚兰蒂尔先回去,让夫妻俩单独相处一会。十分钟后,莱丝丽也暂时告别了丈夫。卡尔·芒罗把地板恢复原样,驾着梅赛德斯驶出车库,朝柏林开去。他要亲自冲洗照片,离开前将汽车送到维修厂去,梅赛德斯要在未来三天里做一次全面的保养,保证车况良好,适宜长途行驶。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1937年的二月末对德国陆军军部来说,是焦头烂额的。因为他们的国防总司令冯·勃拉姆堡将军出事了,起因是将军的秘书格蕾丝小姐。她来到将军身边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一年,德高望重的将军对她很是倾心,终于决定要与她结婚,这是在二月间发生的事。格蕾丝小姐出身平民,没有任何贵族身份,只是年轻漂亮,就将成为德国最高军职者的夫人,引起了陆军内部和外部的一些非议。冯·勃拉姆堡将军受到一些若有若无的阻力,但毫不动摇,他向元首说明了此事,令他大为宽怀的是,元首不仅祝福了他,还答应做他的证婚人。婚礼是在二月中旬举行的,到了下旬,冯·勃拉姆堡将军在处理了手边的大小事务,包括代表军部和希姆莱的会谈之后,就带着新婚妻子前往意大利去蜜月旅行。他刚走,柏林警察局就意外地发现了一份有关格蕾丝小姐过去的档案,上面清楚地证明,她曾经做过□□,而且因此被带到过警局,受到拘押,档案里还保存着格蕾丝小姐当年的口供和指纹。
这条丑闻像□□一样,引爆后令军部上下振动,元首为此暴跳如雷,深感自己受到了侮辱,唯一不知情的只有尚在度蜜月的冯·勃拉姆堡将军本人。元首已经下令将他紧急召回,不知会如何处理。
戴芬从伏尼契将军口中知道这件具有爆炸性但仍属机密的消息,是在星期三的晚上,她有些震惊。
“冯·勃拉姆堡将军会怎么样,对您会带来影响吗?”她柔声问道。
“很不好办,他很可能会丢掉职位,元首向军部每个去见他的人都大发雷霆,我也在内。”伏尼契将军心事重重地说道,至少在他看来,元首的敏感神经像是被狠狠地触动了,他抓住了一个说得过去的把柄,权利的天平会发生倾斜,“如果冯·勃拉姆堡将军垮下来,又没有有力的人选顶上去,陆军就塌掉了半壁江山。”
“我听了很难过,我想冯·勃拉姆堡将军是不知情的,但愿他不会受到过分的责难,太不公平了。”戴芬安慰着伏尼契将军,但她自己也很忧虑,军部的实力有可能动摇,一旦无力阻止党卫军的势力,亚兰蒂尔会面临可怕的危险。万一他被抓起来怎么办,秘密警察会拿出惯用的手段,拷打他,把他送进集中营吗?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全身都冷了。
伏尼契将军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以为戴芬在担心他,不禁有些感动:“元首还没有下令,还没到那个境地。”他反过来劝解了几句,不想让她太忧心忡忡。
“如果元首下令,您觉得军部会服从吗?那是你们的总司令啊。”戴芬问道,“抱歉,我不该问这么多,我只是担忧您。”
“我们开过会,意见不统一。”伏尼契将军说,“一部分人情绪激动,但很可能即使出现最坏的结果,军部最终不会反抗。毕竟每个人都宣过誓效忠元首。”军部总是这样,动真格的时候就犹豫了,他想,但没有把这两句牢骚说出来,接着他把话题转到了戴芬喜欢的音乐和芭蕾舞上面。
星期四,卡尔·芒罗又在车库与亚兰蒂尔碰了面,李默梵这次没有跟去。当亚兰蒂尔回来时,他给李默梵看了为他做好的新护照。李接过来,惊奇地看着照片上的自己,怎么看都是个女学生,略带稚气。
他念着护照上陌生的姓名,“这个名字是你取的吗,亚兰?”
“不,真的有这么个女孩,你的护照是真的。”亚兰蒂尔笑了,“两个星期前,一个新加坡女孩在柏林机场丢失了她的护照,她十八岁,正在利物浦读大学,和朋友一起到德国旅游。新加坡虽然是个亚洲小国,但在很多国家也是有大使馆的。这个女孩发现护照不见后,就去大使馆申办了临时护照,继续她的旅行。卡尔三天前在瑞士拿到了这本护照,请行家把你的照片换上去,你暂时就成了她。我们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条件合适的东方女孩,主要是她个子比较高,和你差不多,可你如今还更高些,几个月来长个子了,让我看看。”
他把听得十分投入的李默梵从沙发上拉起来,发觉他果然长高了些,“你的照片看上去像去年夏天拍的,总之不是现在,这个年龄长个子不足为奇。”
李默梵想了半天,感到凭自己的脑子找不出什么破绽,他用不用了解一下利物浦和读大学的常识呢,护照上显示这个名叫文蓉的女孩在到德国前还去了法国,他用不用再补习一下法国的旅游常识,另一个念头则是亚兰蒂尔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每个环节都像是很细致,对于逃走,他一定策划周详了,他究竟花了多少精力来救自己。
“亚兰,”他说,“我们是明天开始催眠吗?”
“对,明天中午,你午睡时进行。”亚兰蒂尔说,“我会按照与六年前相反的步骤,前两天安抚你的精神,并且逐渐深入,随后在三天里一层层解开你头脑中的锁码,你会在第五天恢复所有的记忆。”
“你会不会很累?”李小心地问道,他还记得,当年林雅是很疲倦的。想到这点,他又陷入了自我厌恶。
“会有一点,”亚兰蒂尔说,“但是你担心什么,我才二十七岁,不过是睡一觉的问题。”他用指节敲了敲李的额头,“不要顾虑太多,很多事情是自然而然向前推进的,不能强求,你太焦虑了。”
他尽管这么说,但几天来,心里也有些担忧。李默梵对他信任而依恋,也喜欢莱丝丽,亚兰蒂尔有时能感觉到他本性里的可爱劲。但当李一个人时,会经常流露出冷漠的眼神,像是强烈的仇恨与厌弃一切,他的世界一片荒芜,与十七岁的年华殊不相称,随着苏醒,在这早春时节,青春与恨意同时在他身体里生长。在承受痛苦时,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无论有多好的药物,人们都得等待伤口自行长好。
莱丝丽在第二天外出采购时,选择了到火车站候车室打电话。秘密警察事先做好了对这一地点的监听准备,她的通话内容被录了音,送到费里安中校的办公桌上。
费里安中校看着下属把磁带放进录音机里,对话不长,莱丝丽只字未提别墅里的近况,而对方的声音稍微苍老,从称呼上听,是亚兰蒂尔的父亲。他一句也不问,而是提到了冯·勃拉姆堡将军最近发生的事,内容还相当详细确实,两个人说完后就互道平安,平静地挂断了电话。
“见鬼,”录音结束后,费里安中校骂了一句,杰弗里·格恩说到的内情连他都只略知一二,明显是陆军的内部事务,而且关系重大,怎么会被一个远在瑞典的老贵族得知。
“我要把录音带呈交上去,核对是否属实。可以推测的是有人在帮亚兰蒂尔·格恩打探消息,证明他虽然受命,但对陆军是很提防的。我得找出是谁在帮他,陆军的漏洞可真不少。”
“您认为我们能通过这次窃听采取什么行动?”他的下属约瑟夫中尉问道,此刻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暂时不能。”费里安中校略作沉吟,说道,“他几乎处于封闭的状态下,想知道陆军的动静,有人告诉他,算不上罪状,谁知道军部内部有什么派系斗争,对我们没有直接意义,只有查下去。”
他又想起目前到伦敦执行任务的另一名下属,克里斯蒂安中尉在过去几天中向他报告说,他查到了安迪·伍德的去向,在一家很大的贸易公司当商务代表。去找他时,这个人恰好去突尼斯谈一桩进口生意,要四五天才回来。费里安中校命令他原地等待,到今天也有五天了,还不见新的进展。
他点起一根烟,烦躁地想,说不定又是一场徒劳。
同一时间,亚兰蒂尔也获知了冯·勃拉姆堡将军事件的始末,最近他听到的都是坏消息,浓重的硝烟味正在蔓延,企图穿透墙壁,渗入他所营造的这个小世界,结束暂时的安适。
中午过后,他在卧房里给李做了第一次催眠,过程是顺利的,李默梵很快就进入了安静的昏睡状态。或许因为他们长时间朝夕相处,他本能地接受和顺从亚兰蒂尔的声音,甚至可以说很喜欢。人的潜意识不会说谎或假装,发自内心的接纳是迷人的,施术者在全神贯注的同时,也会感到某种愉悦。就像人们因为被需要和信赖,会不由自主地想抱抱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的孩子。他在结束时想到自己的母亲,当年是不是也有类似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