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你的良夜-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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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泾川来按门铃的时候,我正在摆弄那枚袖扣,那是我前两年生日我爸送我的,虽然我在他面前总是显得很混蛋,可实际上,我还是很想他,希望他见证我每一个重要的瞬间。
我去开门,他穿着家居服站在那里。
“我还以为您没回来。”
我侧身让他进来:“刚进屋。”
我抬手耸了耸肩:“连衣服都还没换。”
我假装这身衣服是自己上班时穿的,对于他的重视,我自己知道就好。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客客气气地说:“食材都准备好了,晓云说等您去了再下锅,免得凉了。”
“行。”我转身进去拿酒,“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其实我很想邀请他进来坐坐,可是很显然,他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我们一起往他家走,他说:“晓云一直说要好好谢谢您,我也听徐主任说了,要不是你,我们都没有床位。”
我没想到这件事被他知道了,只能尴尬地说:“举手之劳。”
“不是的。”唐泾川轻笑着说,“对于您可能是举手之劳,但对我们来说。。。。。。”
他停顿片刻,站住脚步,转过来看我。
他说:“我大概能猜到您的心思,但是晓云是病人,而且我们,也不是那种人。今天晚上这顿饭算是我们对您之前帮忙的答谢。我知道,您这样的人,不缺这一顿饭,也肯定不缺这一个女人,我们很感谢您的帮忙,但是,以后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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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就很想笑。
人生在世,谁还没被误会过呢,可是这样的误会实在好笑,我明明是为了唐泾川才做的这些,却被他误以为我惦记上了他老婆。
当时我觉得无奈又好笑,一肚子话想解释,却知道,我什么都不能说。
于是,点头,告诉他:“首先,你们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我很尊重你们,所以放心,我对你太太没有那个意思;其次,你或许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有些对我来说轻而易举的事,你们做起来却很难,我对你一见如故,当你是朋友,所以愿意帮忙,也不图什么回报,你要是不愿意,以后我不多管闲事就好。”
我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也很严肃,他大概是真的有些慌了,觉得自己曲解了我的好意,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
“别道歉了。”我不喜欢听他对我道歉,“走吧,我还饿着肚子呢。”
我们两栋别墅的格局是一样的,但里面的装修各家不同。
我之前一直在好奇他们究竟住在怎样的环境中,来了之后才发现,这明明是一栋相当不错的别墅,可装修却简单得可以。
当时我还以为这是他们的房子,还想着,没钱看病大可以把这房子先卖出去,后来吃饭的时候一聊才知道,房子是亲戚借给他们住的,亲戚买完只是简单处理一下,打算转手卖掉的。
这样的人很多,买房子不为了住,只是为了倒卖。
唐泾川帮他老婆在厨房打下手,我自己在客厅里闲逛。
说来有趣,他们当初搬来的时候那些行李还堆在那里,只有几个箱子被打开,估计是常用的备品,我盯着看了会儿,觉得他们就像是随时准备离开一样,打心底里没有当这里是家。
也对,毕竟是亲戚的房子,算不上是自己的家。
妻子患病,居无定所,我看向厨房的方向,看着唐泾川在水槽前洗菜的样子,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人间烟火。
如果是的话,那也太苦了。
唐泾川没在厨房忙多大一会儿,他被他老婆赶了出来。
他笑着说:“晓云说把客人自己留在客厅不礼貌,让我过来陪你说说话。”
他似乎真的不太善于与人相处,每次和我说话都显得有些无措紧张,我很喜欢他这样,像只被迫见识世界的小鹿。
我指着那些物品问他:“你们这是准备搬家?”
“啊……不好意思,家里东西多,有点儿乱。”他把敞开的箱子收拾了一下,拿了块布将其盖上,“不知道能住到哪天,这房子人家要是卖了我们就得搬走。”
我点点头,想说,到时候不如搬来我家。
可是我没说,他已经开始误会我了,要是我再这么说,他怕是这顿饭都不会让我吃。
我们俩站在窗户前聊了不少,他真的很容易相信人,我说对他们家没那个意思,他就重新对我敞开了心房,给我讲他们借钱的事、卖房的事,讲打算等他老婆好起来,两人就去旅行结婚,也算是一口气把婚礼跟蜜月都补上了。
“你们连婚礼都没办?”
他点点头:“结婚的时候刚巧我工作忙,如果非要休婚假也不是不行,但她说,婚礼可以以后补办,工作做得不好,升职就难了。”
我想起自己公司里那些每天闷头工作熬夜加班的员工,唐泾川也只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为了那份工资,为了争取半年一次的小概率升职,牺牲了很多。
我问他:“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扭头难得对我提出问题,他说:“你觉得我像是做什么的?”
我猜不到,但还是趁机打量他,借着这个理由光明正大地看他,然后说:“你气质很好,像是搞艺术的。”
他笑出了声,这更难得。
他说:“我哪有那个本事,就是写代码的。”
我其实很想告诉他,他还真的有那个本事,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爱情的艺术家,在我的这番天地里,又是作画又是谱曲,搅得我不得安宁。
看着他笑,我口干舌燥,不敢再多看,怕自己做出什么不像话的事情来。
我们开始沉默,并肩往外看,看到一只不怕冷的小鸟落在了没人搭理的院子里。
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唐泾川的老婆叫我们吃饭。
我转身过去,跟他说辛苦了。
唐泾川笨手笨脚地去开我带来的红酒,他说:“晓云情况特殊,不能喝酒,今天我陪你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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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一顿家常菜了,不得不承认,唐泾川的老婆厨艺很好,虽然都是再寻常不过的菜品,可当我坐下来,看着那些被她献宝一样端上来的菜时,竟然觉得比坐在星级酒店里更满足。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过年,因为一年到头只有除夕晚上才会一家人聚在一起,而且那时候,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我爸妈一起亲手做的,只是后来就变了,我爸越来越忙,有时候春节都不能跟我们在一起,又或者,他有时间,我们一家人要么去酒店吃饕餮盛宴,要么去国外享受美酒佳肴。
那样的日子看起来好像富足快乐,实际上少了很多人情味儿。
我坐在那里,看着唐泾川的老婆忙前忙后端菜盛饭,看着唐泾川小心翼翼地给我倒酒,然后听见他说:“不好意思,家里没有红酒杯,这个凑合一下,可以吗?”
他用的是普通的喝水的玻璃杯,透明的,我看着红酒倒进杯中,觉得这种体验很奇妙。
几万块一瓶的红酒都没好好醒酒就被倒进了喝水的玻璃杯里,我非但不觉得可惜,甚至把这一刻珍藏了起来。
开饭了,唐泾川的老婆以水代酒,对我表示感谢。
其实我很尴尬,因为我来吃饭,根本不是为了这个,只是想看看他们最真实的生活。
她说:“真的谢谢您,我们泾川能交上您这个朋友,我真的很开心。”
她说:“刚才我端菜出来,看见你们站在窗前聊天,您可能不知道,泾川很少有话那么多的时候。”
我很想说,刚才他其实并没说几句话,可转念一想,搞不好这个人在外面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的那种,那么这样看来,我对他也是特殊的存在了。
我竟然因为这件事而窃喜起来。
这顿饭,我尽可能表现得真诚且无所图,我竭尽全力让他们夫妻二人觉得我真的就是个闲着无聊乐于助人的富二代。
我说:“现在这个社会,每个人都各自为政,彼此之间越来越冷漠,常常邻居家住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搬到这里这么久,你们是我唯一认识的邻居,我真的很喜欢和你们相处。”
这酒度数不低,唐泾川几杯下肚就满脸通红。
他脸红的样子很可爱,说话的语速都跟着慢了下来,说出的字句也都好像染着酒气,听得我也一阵阵眩晕。
我贪婪地把他所有对我说过的话都收集起来,准备回去后,一个人再好好品味。
饭吃到最后,唐泾川彻底醉了。
他老婆说:“他很少喝酒,我第一次见他喝醉。”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带着笑意看着他,眼里都是爱。
我很羡慕这个女人,可羡慕过后,是更多的遗憾。
我说:“我扶他去卧室吧。”
她站起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温柔地说:“泾川,你还好吗?”
唐泾川醉醺醺地拉住她的手,闭着眼,点了点头。
她有些抱歉地说:“看起来是真的醉了,水先生,要麻烦您了。”
扶他上去,我乐意之至。
我站起来,把人架在自己肩上,问她:“你们住哪间?”
“二楼一上去右手边这间。”
我架着唐泾川往楼梯的方向走,他老婆跟了过来,我说:“你去收拾桌子吧,楼梯窄,不方便,这里交给我就好。”
她点点头,听话地去收拾那些残羹剩饭。
而我,小心翼翼地带着唐泾川上楼,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愈发明显的心跳声。
我甚至开始害怕,怕他突然醒来撞破我的秘密。
从一楼到二楼,其实没多远,我故意放慢脚步,就为了享受这偷来的片刻亲近。
我把他轻轻放在卧室的床上,帮他把拖鞋丢到地上。
这是29年来,我唯一一次照顾别人。
进门的时候我特意用脚勾着门,将其关闭,我站在床边低头看他,看他泛红的脸和微张的嘴唇。
我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如此挣扎过。
眼下没有别人,他还醉得不成样子,我大可以趁机偷吻,然后装作无事发生,这一个吻,当是他给我的报酬,毕竟为了他,我没少操心出力。
我微微倾身,鼻尖几乎贴上他的鼻尖。
我看着他蹙着的眉,看着他额头渗出的汗珠,最后,我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给他擦了擦汗,然后下楼了。
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
既然不是我的,那就碰都不要碰。
我惊讶于自己的自控力,但也正因为这样,下楼再跟唐泾川的老婆碰面时,我才能问心无愧地说:“他睡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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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唐泾川家里出来的时候,我又想起那句台词:未遂的爱情最浪漫。
我想起我们差点儿贴在一起的鼻尖,他呼出的带着酒气的温热鼻息始终没能在我心里散去,直到我回了家,又喝了半瓶酒,躺在自己的床上时,我还在想。
我想,唐泾川这人就像只蝴蝶,落在我这花瓣上,他装点了我的世界,自己却全然不知。
吃完那顿饭,我再没主动联系过他们家。
唐泾川的话犹言在耳,他很坚定地说“以后不用了”。
尽管我知道他说这样的话是因为误会了我对他老婆有邪念,可是,就此保持距离,对我们而言都再好不过。
归根结底,我们是走在两条路上的人,只是恰巧在某一阶段两条路交汇,我们碰了面,可接下来要继续往前走,他不可能调转方向来陪着我走我的路,而我,也无法勉强让他接受我这个闯入者。
我把“克己”两个字当做了人生信条,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看他,不去管他。
秋天过得很快,一个不经意窗外就飘起了雪。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处理文件,十点多的时候,突然门铃响了。
当时我想,如果不是入室抢劫,那么就一定是唐泾川。
如我所料,还真的是他。
看见他的一瞬间,我无法形容自己是怎样的欣喜,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他穿着一件黑色套头毛衣,站在门口,对我说:“水先生,求求你,送我们去一趟医院。”
那天晚上很混乱,其实我还好,主要是唐泾川慌了。
他老婆一直在家里服药做保守治疗,当时医生说过,最好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勉强再撑一到两年。
可这还半年不到,她老婆已经瘦得皮包骨,比我第一次看见她时还虚弱。
我开车载着他们,唐泾川在后面抱着他老婆,不停地和她说话,可是,她因为全身疼痛,只能发出痛苦的低吟。
那声音听在我耳朵里,把我带回了我爸去世前的那段时间。
癌症病人的痛苦是我们这些健康人无法想象的,他们不仅仅是在跟病魔做斗争,更是在跟自己斗,他们在拼,看自己究竟能撑到哪一天。
我直接给秘书打电话,让他去和康医院等我们。
唐泾川声音发抖地说:“水先生,我们……”
“你得救她的命。”我说,“你自己想想。”
这个时间去市第三医院,别说没有空床给她,连医生那边是什么情况都不一定,或许我们到了那里,连个像样的医生都没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