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心饲爱-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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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楚玄特地提起,厉建国几乎察觉不出改变和异常。
——在他看来,林女士不过是苏晏用来填补空白时间、打发无聊的消耗品。
就算不是她,也得有其他人。
给她一份工资,发挥两种用途,想想竟也挺合算。
然而不久,这个厉建国眼中随时可以被替换的消耗品,让他切实地感受到了危机。
那是高二上学期寒假。
苏晏想参加市里奥数和物理两个集训,走不开。苏敏学答应他带全家飞回来陪他过年。有生以来第一次。苏晏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在厉建国肚子上滚来滚去。整两个月看谁都顺眼,干什么都有劲,连最讨厌的锻炼都不用催了,每天早上主动哼着歌跑步上学。
然而临到年二十,苏旭阳忽然发病,直送ICU,很一番抢救才好不容易脱离危险。苏家医院里保存的各种救治所需的素材都齐全,暂时不需要苏晏特地飞过去配合治疗。但回国过年的计划也不得不取消了。
厉建国听闻,连忙撂下工作赶去苏晏家。
进门发现苏晏正打电话,对面应该是苏敏学。苏晏表情柔和,又乖又贴心:不要担心,我没问题的。你们照顾哥哥要紧。比赛完我就飞过去看你们。
看上去与平日没什么不同。
然而挂掉电话他只看着手里的听筒发呆,半天都没发现房间里已经多出一个人来。
厉建国叹口气。从背后抱住他。
苏晏一抖。
厉建国低头安抚地亲了一下他细白的后颈:是我,别怕。
苏晏轻轻地嗯一声。
厉建国又说:想哭就哭,没事的。
苏晏没应。
在他怀里呆了一会,眼泪才慢慢地流下来。
厉建国一直陪着,叫人给他弄吃的喝的,抱着顺毛,直到苏晏哭累了在怀里睡着。抱他去浴室稍微洗了一下,把他塞进被子里。神经陡然一松,忽然感到胃隐隐作痛,这才想起大半天就惦记苏晏,水都没喝上一口,更别说吃饭了。耽误了半天,他急着赶回去把事办完,也顾不上叫厨房弄新的,直接端了苏晏吃剩的半碗饭就往嘴里扒,就着几口凉汤对付下去。
刚披上外套往外走,就有电话,拿起一看,是苏敏学。
赶紧接。
那边的声音沙哑又疲惫。话都有点颠三倒四。拜托他看顾苏晏。
厉建国心知他也实在无可奈何,连忙宽慰他叫他放心:都有我呢,等苏晏比赛完,我带他过去。
于是这个年关,厉建国就忙的像一个疯转的陀螺:为了让苏晏鼓舞起来,厉建国许诺大年初一带他去游乐园玩——苏晏听闻那里总是人山人海,想去看看是什么样,厉建国担心安全问题总没让他去——这可给自己挖一大坑,到年三十之前他都疯狂工作,恨不能把一秒掰成一分钟花。还要抽空照顾苏晏。他一个学霸,从小到大当班长,最规矩最模范最无可挑剔的好学生,被逼得有史以来第一次让人帮忙写作业。
苏晏倒很乖。
醒了就到他办公室里窝着。寒假作业写两份。写完就自己刷题。
厉建国却担心他太乖,只要他醒着,就一刻都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每天送他回家哄他睡了才又去出门。
年三十只回主宅露了个面,就急匆匆地赶到苏晏那边陪他吃,亲手给他包饺子吃——如果不是提前给凌先生打了招呼,少不得被厉苛堵在祠堂罚跪到天亮。
吃完饭赶到码头看货。通了个宵。第二天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就去接苏晏。没想到苏晏也刚从外面回来。两人在门口打一照面,厉建国见苏晏面有喜色,心中一凛:这么早你自个儿上哪去?
苏晏挑着眉梢勾起嘴角:不告诉你。
厉建国被他这小小的得意和疏离刺痛了,但又怕他不高兴,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姑且摁了摁心口。
两人认识了这样久,苏晏又特敏感,厉建国这点伪装哪里瞒得过。
一到游乐园里,苏晏就闹着要先坐摩天轮。
排队整半小时才轮到,期间苏晏嘴就没停过——今天厉建国开了他的禁,纵着他吃垃圾食品当早餐,又给他买了不知多少零食,把他喂得像个闲不下来的小仓鼠。
摩天轮升上去。
苏晏东张西望,且惊叹。
厉建国好笑:“飞机都开过了,还稀奇这个。”
苏晏不答,回头嘿嘿一笑,勾着脖子猴到他身上。
厉建国愣了一下,顺势搂着他的腰把他放在腿上:“怎么了忽然撒娇?不怕有人看着。”
——这两年苏晏渐渐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黏,尤其公共场合,有时甚至会提醒厉建国注意影响。
“前后都是情侣,比我们更分不出神,”苏晏眯着眼看他:“为什么不高兴了呀?”
“什么不高兴?”
“我猜看看,”苏晏不理会他的否认,舔了舔嘴唇,“因为人太多?觉得麻烦?太挤?累?”
“没有的事,你别胡思乱想。”厉建国别开眼不和他对视。
苏晏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我知道为什么——你才胡思乱想呢!我和奇怪的人去奇怪的地方。我早上求这个去了,喏,给你。”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平安符。
本地风俗。初一到庙里求平安符,可保一年平安。信的人多求的人也多。不少人天不亮就出发,要抢到一个好的不容易。
厉建国想起早上看到他时红扑扑的脸蛋。不知是冻的还是被风皲了。心尖一软,摸他的下眼睑:“几点出门的?眼都青了——我命硬,这种东西……”
“嘘嘘嘘,”苏晏赶紧把指头竖起来抵在他唇前,“命硬这种话不可以自己乱说的!快呸呸呸!”
厉建国看他惶然得很认真,心里好笑却还是依言呸呸了两声。
“你最近总是跑码头,好几天晚上我半夜醒来你都不在,我心里发虚,早想给你求一个了。”苏晏垂着眼,脸颊依旧有点红,解开厉建国的衣领,拆了他玉佩的红绳,把平安符串上去重新给他绑好,“我身无长物,给不起什么好的,身边东西要么是我爸的,要么是你给的,这个是我自己亲手求的。”说着在厉建国胸口拍了两下,“好好戴着,不许丢了。明年再给你换一个新的。”
郑重其事的模样把厉建国看笑了。
忍不住想凑上去亲他。
又想先纠正他那个缺乏苏家继承人自觉的“身无长物”观念。
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因为一低头,发现脚边还掉着一个平安符。
好心情一扫而空。
厉建国探身把它捡起来——连带着膝头上的苏晏“哎”地歪了一歪,刚扶着他的肩膀重新坐稳,厉建国就把从地上捡起来那个平安符举到他面前:“除了我还有谁有?林老师?”
苏晏一愣。
忽然笑得很贼,噼里啪啦又从口袋里掏出好多个:“好多人都有,爸爸妈妈哥哥,周叔钱阿姨。”——后面是家里管家和厨娘,还有全部苏晏相熟的下人,之后是班级里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林老师也有就是了。”
厉建国不知现在是该开心还是该不开心。
就见苏晏把那些小符分了两堆,一手捧着一堆:“但平安符和平安符也是不一样的嘛!你仔细看要!给家人的比较贵,给其他人就比较便宜了。”厉建国依言看,果然左手比较少的那堆颜色鲜亮些,做工也细致。
苏晏把它们全都塞回口袋,重新绕上厉建国的脖子凑到他耳边:“你的那个是我一步步跪进大殿里求的,独一份,没人和你一样。”
厉建国“嗤”了一声。
没忍住还是在他唇角上chu了一下:“小滑头。”
——结果一整天人都有点飘,便没有注意:送给林老师那个,是“给家人”的,不是“给其他人”的。
厉建国错过的最后一个危险讯号在高二年下学期。
刚开学,天还凉。
学校组织大家到农场里学农。
厉建国本不想让苏晏去。可抵不过苏晏高涨的热情,又是算操行评价的正规活动,只得松口。
苏晏虽说身份特殊,但物质生活上是当真从小锦衣玉食惯着长大的,某些地方甚至比厉建国楚玄他们都娇气——别的不说,光单人的硬板床他就从没睡过。
这一趟要去,可把厉建国操心坏了。自己的行李统共一个小包,苏晏的东西倒带了两大箱。
从上学校大巴起就严令苏晏不许离开自己身边十米以上。严防死守跟了五天,本以为圆满完成任务,谁想最后一天晚上出了事:农场条件差,公共浴室是开放式的。年轻人气血旺,男浴里经常能看到关系好的男生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对着被泡得起了皱的大波女星海报打飞机,时常还互相帮助。
厉建国盯苏晏盯得很紧。这种场面看都尽量不让他看。谁想小调皮自己好奇。厉建国闭眼冲头发就十多秒时间,他就钻到人堆里,一睁眼就听他尖着嗓子叫:阿国哥哥救我!
厉建国差点杀人。
脸都顾不上擦,捞起他突出重围浴巾一裹直接抱回房间塞进被子里。正叉着手寻思怎么教训,却听苏晏哑着声说难受,红着脸,眼眶里汪着泪。抱着被子闷了一会又说:阿国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阿国哥哥救我。
厉建国真是无可奈何。
只好掀开被子钻进去,从背后抱住他,小心翼翼地慢慢帮他揉出来。顺势给他上了一堂严肃的性教育课:这是正常现象,男生都会有,说明你长大了,不要太过惊慌等等。
后来不知怎么话题就飘到喜欢的异性类型上。
厉建国想了半天没想出具体的对象,就用谭云搪塞一下。
轮到苏晏,苏晏却回答得很快:
林老师。
——厉建国心里一咯噔,想起楚玄的话,心道这补习老师是不能留了。
苏晏秒察觉:“你法西斯。”
厉建国一头雾水:“我怎么就法西斯了。”
“你现在是不是想着要把林老师弄走?”苏晏手臂支在厉建国脑袋旁边,居高临下地看他。
“是。”厉建国回答得很快。坦率地和他对视。
苏晏嘟起嘴:“你自己三天两头带谭云出去,后面待命的‘候选未婚妻’少说还有一个加强连,手机上存着的什么包厢公主大公司公关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我说过什么了?——我和林老师就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你就琢磨着开除人家,你说你是不是法西斯。”
粉嫩的嘴唇鼓成一个圆,活像一朵花。
厉建国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苏晏也是这样嘟着嘴。
不由一晃神。
就听苏晏追问:“怎么,你还不承认?”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那是工作需要。”
“我还是学习需要呢。”
厉建国眉间一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苏晏的手臂像藤缠树一样缠着他的脖子:“你不要总和林老师过不去嘛……”厉建国被他一缠,脑子就慢,何况他还说,“从小我妈妈就不在身边。早些年姆妈在,我还能赖着姆妈,可后来姆妈也不在了……”
厉建国心一下就酸了。
恍惚间又看到姆妈灵堂里守夜的那个小小的孤独的影子。听到他问“那我现在可以哭吗”。
赶紧捂住他的嘴,把他摁进怀里:“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是我小心眼。我不和她计较了好不好。”
苏晏抬眼一瞥。
厉建国赶紧又改口:“我会和她好好相处,这样行了吧?”
“嗯。”
厉建国便有点委屈,苦笑道:“她工资还从我账上走的呢。”
苏晏便又抬眼瞥他。
厉建国赶紧投降:“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喜欢她就留着吧。不要太给人添麻烦也别给自己热麻烦就行。”
“嗯!”
“你啊,”厉建国捏他的鼻子,想起刚刚他历数自己的女性交往情况,不由好笑,“我还没管你,你倒管起我来了?”
“又不是我想管的。”苏晏撇嘴,“你手机就放床头柜上,每天我帮你接电话回短信想不看到都难,谭云还隔三差五给我打电话……”
厉建国一下紧张起来:“她又闹什么妖?”
“没没,”苏晏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她现在对我可好了,巴不得我给她当亲弟弟——人家头脑灵活得很,早就换了路线,现在是争取一切可争取的力量,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啦!”
厉建国笑起来:“那你现在和她统一战线啦?”
苏晏翻了个白眼,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哼”:“三两句甜言蜜语,丁点儿蝇头小利,就想收买我?把我当什么人呢?——当年吓唬我的事我可要记一辈子的。”
厉建国又捏他的鼻子:“小记仇精。”
苏晏便垂着眼闭嘴不说话。
沉默得厉建国有点担心的时候,才又瞥了他一眼,开口的时候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再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