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有情-第3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很奇怪地,这时白晚竟不觉得紧张和尴尬了,仿佛走在傅野身边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心里一片安宁。傅野比他高半个头,步子也大一些,但他特意放慢了速度等白晚,俩人的肩膀会不时地碰在一起,轻轻一撞,随即又分开,再撞,再分,直到皮肤隔着厚厚的大衣都摩擦出细碎的火花来。
过马路的时候,傅野终于不满足于这样的若即若离了,他顺势抓住了白晚的手,轻轻一握,重逾千斤。
白晚心一抖,还来不及抗拒,就被傅野抓紧了。
傅野牵着他借着夜色的掩映走过了马路。短短几十步,像走过了漫长的一生。
白晚想,哪怕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得到,这个过马路的冬夜,傅野留在他手上的温度,就像是刻在他掌心的掌纹一样,再也不会失去了。
他们走到对街,似乎再没理由这么牵着,白晚挣脱了傅野的手。
傅野没说什么,只望着他笑,眼底倒映着路灯的光辉,像璀璨夺目的宝石。
白晚被他笑得不自在了,连忙转移话题:“我总觉得,那个罗阿姨,看我的神态有点怪。”
傅野道:“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你是说,她和我爸……”
傅野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问:“你妈呢?”
话题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见白晚久久没有回答,傅野道:“没关系,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她走了。”
“去世了?”
“不是,她和我爸的结合就是一个错误,对我们这个家没有感情。我高一那年,她离开了。刚开始一年,我爸还在找她,后来就放弃了。”
傅野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他听过好几次白晚在不甚清醒的状态下叫“妈妈”,他一直以为白晚的母亲是去世了。
“那她从来没有回家看过你?”
“没有。”白晚自嘲地笑了笑,“我的出生是一个错误,她可能希望从来没有生下我吧!”
这是白晚心里最深的一道伤,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现在告诉傅野,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毕竟,他都已经快三十岁了,哪怕再不受欢迎,他也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快三十年。
“白晚,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
傅野提高了声音:“白晚,这不是你的错,你明白吗?”
“我知道。”
突然,傅野按住了白晚的肩膀,把他用力地带到自己身前,再次抓住了他的手,好像要给予他力量一般。
那一刻,被傅野幽深的眼眸牢牢地盯着,白晚甚至产生了一种他想要吻自己的错觉。
白晚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白晚一看是父亲的来电,全身的血液瞬间凉了下去。
他看着傅野,嘴唇颤抖,手也开始颤抖:“傅、傅野,我……”
傅野立刻明白过来,他们刚从医院出来,这个时候罗阿姨会给他们打电话,十有**是不好的消息。
他想要从白晚手中把手机抽出来,却被白晚阻止了。
“还是我来吧。”白晚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站稳了,按下通话键。
手机那端传来罗阿姨惊慌失措的声音:“白晚,你快来医院,你爸他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上来了,呼呼~~~
第三十八章
白晚没想到最后一面来得如此仓促,白世英似乎是感应到了白晚的到来,心愿已了,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也就泻了。据罗阿姨说,白晚走后,他的血压和心跳突然下降,三次电击抢救无效,待白晚赶到时,已经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说也奇怪,在赶去医院的路上,白晚还浑身冰凉抖得不能自已,傅野不得不紧紧地抱住他,免得他彻底崩溃。但到了医院,白晚反而镇定下来,见到安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父亲,他紧咬着牙关,亲自给他盖上了白布。
父亲面容消失的那一刻,世界仿佛也消失了。他站在无尽虚空的中央,感觉一切爱恨随风,他和白世英都得到了安宁。
他不爱他,也不恨他了。
白世英的后事很简单,按照他的遗嘱,连追悼会都没有办,直接火化,骨灰放入万葬公墓。火化仪式那天,除了罗阿姨,只有两个中年男人过来送了他最后一程。白晚这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白世英在芝城竟没什么亲戚朋友。
他和自己一样孤独。
“他脾气暴躁又孤僻,除了利益往来,谁会真心对他?”罗阿姨喃喃道,“就算有些酒肉朋友,很多人到最后其实也都不联系了,他早就跟我说过,死了就死了,不要通知这些人。当初他带着你妈静悄悄地来,现在也静悄悄地走,挺好的。”
白晚静静地坐在罗阿姨身边听她絮叨,他对这个陪了父亲十多年的女人有一种奇异的敬佩和愧疚感,他不知道她和白世英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更不知道又穷又病的父亲,到底有什么吸引了她。但她不说,他是不会问的。
于是便只能沉默。
苍凉的风从他们之间刮过,白晚裹紧了大衣,望向不远处的墓地。虽然是冬天,那一片山丘仍然青青葱葱,最令人绝望的地方,反而充满了生机。
“你爸在这儿买了两处墓地,是得病之前买的了,我知道他给我留了一个。”罗阿姨的目光也落在那边,声音变得飘忽而柔和起来,“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认定我了,我也认定他了。白晚,”她轻轻地问,“阿姨带走你爸的骨灰,你没意见吧?”
白晚摇了摇头。
他没有资格有意见。白世英的一切他都不会要。他知道父亲的房子、车子、存款和其他遗产,肯定都给了罗阿姨。
可是,他仍然忍不住想,父亲会给自己留下任何东西吗?
罗阿姨从贴身提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放到白晚手上:“这是你爸留下的。虽然他没说过,但我知道,这就是留给你的。他生前常常一个人打开盒子看。你别怪他,我跟着他这么多年,也知道一些你们的事,他其实很后悔的,没有照顾好这个家,没有照顾好你,但人已经走了。你就原谅他吧。”
白晚捧着那个首饰盒,迟疑着不敢打开。
罗阿姨很识趣地走开了:“我去那边静一静。”
盒子很小,里面只装了两张照片。白晚将最上面的那张拿起来,照片有些年头了,边角卷起,颜色也褪去,但仍然能看出是一张珍贵的彩色照片,一对年轻男女并肩站在波涛汹涌的海边,那男生浓眉大眼,笑得拘谨而甜蜜,女孩却面容清寡,表情冷冷的没什么笑容。
长大后的白晚和女孩有七八分相似。他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的父母还在老家容城的时候。容城是个海滨城市,当年发展很快,他曾经从父亲的醉话中,知道了自己的外公曾经是容城数一数二的大老板,但后来母亲为什么会跟着白世英背井离乡来到芝城,又为什么只字不提过去的一切,他就再也没有头绪。
唯一知道内情的俩人都讳莫如深。
白晚看着这张照片,再一次感受到了母亲那种冷漠而无视的情绪,在他的童年记忆里,这种情绪就像蛇一般,无时无刻不在缠绕他、折磨他,简直可以将人逼疯。而这一切悲剧的根源,也许从这张照片拍摄时起,就开始了——
他的母亲秦小琴,从来没有爱过白世英,自然也没有爱过他。
白晚捏紧了这张照片,一股悲愤和痛苦的感情像火山爆发一样冲了上来,瞬间堵住了他的喉咙。他急促地呼吸着,哆嗦着,翻开第二张照片。
那是一张小小的足印照,看上去是婴儿的脚印。白晚瞬间明白过来,那是自己刚出生时照的。
这两张照片,成了白世英对过去半辈子的唯一念想。
白晚突然觉得命运十分讽刺,最后陪在白世英身边的,既不是有血脉关系的儿子,也不是纠缠了半生的前妻,而是一个没有任何名分的女人。
但他同时又感到命运十分仁慈,再残破不堪的感情和人生,最后都有了归宿,得到了宽恕和安宁。
下葬仪式结束后,白晚让傅野先送罗阿姨回家,他还想在墓前多待一会儿。
傅野仔细观察着他的状态,见他神色平静,没什么异常,便答应了。
“我待会儿来接你。”
“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晚习惯了接受和依赖傅野的好意。
傅野在他肩头鼓励似的一按,带着罗阿姨走了。
白晚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转过身来,对着墓碑上白世英的照片低声道:“爸,我跟你聊聊天吧。”
他与白世英很少能心平气和地相处,而这一走,他下次再回来,可能又要好几年了。
他一边回忆,一边将这几年在外求学、打拼的经历说给父亲听,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寒风呼啸,落叶飞卷,整个墓地变得森冷无比,似乎要下一场大雨。
白晚知道不能久留了,只好与父亲告别。
他定定地站了片刻,最后道:“爸,我好像爱上了一个男人,不仅仅是好感和喜欢,而是,像你当初爱妈妈那样爱,我……其实我很害怕。我知道人生总是不断地失去,没有什么可以永恒地抓在手里。连普通的爱情都难以善终,更何况是我这种荒谬的同性之恋。所以如果我不去抓,是不是就不会受到伤害?就像当初,如果你没有和我妈结婚,是不是我们都会更幸福一些?”
他心中始终存着一丝惶惑不安,哪怕再爱,内心深处也总有一种胆怯和孤独。
可四周无声,墓碑无言,这个问题谁都没有答案。
雨点开始密集地落下来,白晚轻轻地叹了口气,鞠躬、戴上帽子,离开了公墓。
傅野举着一把黑伞,在门口等他。
白晚与瓢泼大雨中看见他高大笃定的身影,脚步蓦地轻快起来,他突然觉得刚才在墓地问的那个问题,答案是什么其实都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有一个人,真的举着伞,在前方等着你。
白晚向着傅野飞奔过去,十米、五米、三米……就在他马上要跑到他身前时,斜后方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
“小晚……”
白晚猛地回过头去,一个女人缓缓向他走来。刚开始,她的样子还是清晰的,高挑、丰腴,举着一把蓝伞,姿容优雅。但不知怎的,她越走近,白晚的眼前就越模糊,仿佛那铺天盖地的雨帘隔绝了他们的世界,怎么也无法相融。
“小晚,是你吗?”女人终于在他面前站定,微微抬起伞,露出一双寡淡的眼睛。
白晚的嘴唇颤抖着,努力张了张,千言万语都涌上了心头,却怎么也吐不出那个称呼。
那个世界上最平常也最温暖的称呼——妈妈。
秦小琴坐在温暖的咖啡馆里,打量着对面的白晚。十多年未见,她的儿子已经长得一表人才,英俊不凡。她当然在电视、电台和网络上见过他,也听过他的歌,但那与实实在在地见到这个人,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她很欣慰,同时,也有些怅然。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也足够心狠,但当得知白世英去世的消息后,她还是忍不住回到了芝城。
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她确定自己并不爱白世英,也并不是来送他最后一程的,但她还是来了。
也许她只是想要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地告别。
而遇见白晚,在她的意料之外,仔细想想,却又是情理之中。
于情于理,白晚应该回来,甚至比她更有理由回来。
白晚换了一身干爽衣服,坐在那里,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他深深地看着对面的母亲,感到一种极其平静的陌生。过去无数次,他想象过再次见到母亲时的情景,无论是什么场景,都免不了大声质问和痛哭失声,但现在,除了乍一出现时的震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感动,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不过是儿时的一种失去。
但现在,他长大了。
他逼迫自己像个成年人一样面对问题,而不是像个孩子般地崩溃,哪怕是在自己的母亲面前。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白晚将目光从秦小琴脸上移到她的肚子上,微微凸起的小腹,似乎在证明另一个生命的存在。
感受到他的目光,秦小琴尴尬地摸了摸肚皮,柔声道:“我很好,白晚,我知道你生活得也很好。我一直在关注你。”
“那谢谢了。”白晚轻声问,“你这次是来看他的吗?”
“是罗凤告诉我的消息。”秦小琴道,“可惜,我没赶上。”
白晚有些诧异:“你是说,他们都知道你的地址?”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秦小琴微叹道,“这年头,真想找个人,怎么可能找不到?你爸爸,很多年前就知道我在哪里了。”
白晚恍然大悟,怪不得父亲在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