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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关东云梦谭-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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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两天,梁美娟来电话,哭哭啼啼向孟想求救。
    “孟想啊,我们凯凯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水也没喝几口,从昨天起就睡到床上一直哭,我咋个劝都劝不到,你快点来帮我劝下他,我怕他又像上次那样想不开……”
    孟想放下电话,身心塌方般疲累,顾翼看在眼里,情知他放不下朋友,主动说:“还是去瞧瞧吧,万一真出人命了呢,快换件衣服,我开车陪你去。”
    孟想厝疑地看着他:“你也想去?”
    顾翼笑道:“你看你现在状态这么糟糕,我怎么放心让你单独行动呢?不能为你分担苦恼,还可以做你的司机和看护嘛~”
    他嘴甜卖乖,主要动机却深藏在心,观看渣男的惨状乃大众喜闻乐见的娱乐项目,那渣男多行不义,还连累自己的男朋友挨骂受屈,如今天道好还,他当然要为坏蛋的下场做个见证。
    中午他们来到熊家母子入住的东京半岛酒店,孟想进门后向梁美娟递上蛋糕盒子,说是给熊胖买的点心。梁美娟愧急道:“梁嬢嬢都没脸见你了,你还这么客气做啥子嘛,这屋头吃得都堆起了,甜的咸的荤的素的中的洋的啥子都有,也要他肯吃嘛。”
    孟想好言安慰长辈,却想不出什么中听的话,顾翼知他精力有限,说:“你进去看熊凯吧,我在这儿陪阿姨聊天。”
    孟想走进套房卧室,见大床上团着一座棉被做的坟包,里面传出抽抽搭搭的鬼哭,心情真个近似上坟,酸楚地喊了声:“熊胖,我来看你了。”
    他没带香蜡纸钱,只好空手祭祀,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坟堆,冢丘开裂,那死不瞑目的鬼痛哭着抓住他的袖子,像有无尽的冤苦亟待诉说。
    三日不见,熊胖已发如蓬草鸠形鹄面,感觉老了十岁不止,孟想来时还装着的一点怨念都被这凄凉光景吹没了,怵惕恻隐地说:“你咋个整成这样子了,硬是不想活了唆?”
    熊胖垂泣:“孟瓜娃子你来得正好,这阵不来以后担怕都看不到我了,想到你我兄弟一场,最后还是该来个临终告别,这样我死也死得安心些。”
    他又回到当年和英国情人分手的时期,满口骇人的鬼话。
    孟想赶忙劝说:“你何必这样子嘛,徐灿还没跟你说分手得嘛,你稳一下要不得啊?把自己搞成这种鬼样子,他回来看到好糟心嘛。快去洗个脸,吃点东西,下午我再陪你出去找人。”
    熊胖摇头:“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东京这么大,人找人找死人,除非他自己回来,要不然根本找不到。”
    “找不到你也不能绝食撒,我看徐灿不是那种经不起事的人,一会儿不要他没的事,把你弄来饿死了。”
    “你要我吃得下去嘛,一想到他一个人伤伤心心在外头,我心头硬是像压了匹砖一样。你不晓得平时只要我不在家,灿灿都舍不得弄好吃的,个人吃点方便面或者面包就对付了,这几天肯定也没有好生吃饭,说不定过得比我还恼火。”
    熊胖说着说着涕泪齐下,两个青紫未散的眼皮肿得透亮,犹如帖了两块狗皮膏药,那痛心入骨的模样想来不再是伪装,可惜为时已晚。
    孟想见哭兴悲,也道不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之类的奚落,僵坐不语无能为力。不久门外人都被鬼哭引来,梁美娟见宝贝儿子悲泗淋漓,如同被摘去心肝,没等走到近处已哭天抹泪嚎叫:“哎呀,你这个背时的瓜娃娃,一天到黑哭,是想哭死你们妈唆?你们妈都要70的人了,还有几天活头哦,你硬是想收我的命才甘心哇?”
    顾翼忙劝:“阿姨您别急,熊凯只是一时想不开,让他哭一哭发泄发泄还有助于情绪恢复。”,见孟想一筹莫展坐在那儿守灵,便亲自上去做法,对熊胖说:“熊凯,你别太着急,徐灿昨晚给我打过电话,说他正在东京周边散心,过几天会回来找你谈话的。”
    这重大消息直如春雷震动了冰封的大地,熊胖立刻还魂,爬到床尾追问:“真的吗?他真跟你联系过?”
    顾翼顶着童叟无欺的亶诚表情点头:“徐灿人很实在,说会回来就肯定会回来,所以这期间你还得保重身体,别把自己折腾病了,不然他回来看到你这幅模样,心里一烦躁就不肯好好跟你谈话了。”
    熊胖摸摸下巴上擦鞋垫般杂乱的胡子,怨怨焦焦说:“是的,我不能让他看到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得振作。”
    说罢手脚并用滚下床,要去卫生间修整,他饿得站也站不稳当,一步一扑爬,孟想忙和梁美娟联手搀扶,劝他先吃点东西。熊胖见到生机,胸腹内郁结的闷气散去,饥饿感好似猛虎下山,逮住人也想啃一口,抓起梁美娟端来的便当倒垃圾似的拼命朝嘴里塞,噎得不住打嗝也不停手。梁美娟心疼地一边替他拍背一边喊“作孽”,连日操劳又失去化妆品掩护,这时的她真像个憔悴的龙钟老太了。
    离开时顾翼先去停车场取车,梁美娟趁人没在拉着孟想的手由衷叮咛:“孟想,我看顾翼这个娃儿真的多对的,你要跟人家耍朋友就好生耍,千万不要像凯凯一样东晃西晃结果晃得来两头失俩。二天你们屋头不同意你们的事,跟梁嬢嬢说一声,梁嬢嬢去帮你给你们妈老汉做工作。”
    这阿姨在孟想心目中一直是四清六活的能人,认识的长辈里没有比她更厉害的,此时被熊凯带累陷入前所未有的狼狈境地,也是家门不幸冤孽所至。想来普天下大多父母的心愿都是盼望儿女幸福平安,熊胖家境富裕,自身又样貌出众头脑聪明,虽说跟父亲有矛盾,但那都是他单方面执意为敌,对方其实也对他宠爱有加,梁美娟更不消说,简直拿他当命根子,寻常人修几世也修不来这等好命,他却淫心无度自甘下流,把一段春日牡丹般的风流富贵硬生生作成鸡飞蛋打的桃花劫,可见古人“祸莫大于不知足”的训诫都是至理。
    到了车上他问顾翼徐灿的来电是真是假,顾翼的回答如他所料。
    “当然是假的啦,如果是真的我肯定当时就跟你说了,熊凯这会儿就是失心疯,不想他继续作下去就先得给他点盼头才行。”
    孟想问话时其实怀了点微末希望,得知真是顾翼为熊胖画的饼,颓丧叹息:“熊胖这次估计真的完了,本来一开始老实认错没准还有机会,他偏要作死,当着徐灿的面说了那么没脸没皮的谎话,一口气败光所有人品,我是徐灿也不会原谅他。”
    顾翼称是:“肯定的呀,一翻脸就大肆往人身上泼脏水,谁敢跟那种衣冠禽兽谈恋爱啊,徐灿果断甩了他很正常,要是揣着圣母心和他破镜重圆,那才是名副其实的渣攻贱受呢,我最讨厌这种配对,铁定同时跟他俩绝交。”
    本分尽到,二人重新打理自己的小日子,然而风暴的余波尚未离境,乐村恢复营业的当天晚上,林畅悄然入店。看他一言不发找了个舒适的座位闲闲坐定,孟想也一声不吭地倒了杯玄麦茶双手敬上,顾翼背地里问他:“这人还来干嘛?”
    他一脸墓气地嘀咕:“阎王要你三更死,岂会留你到五更。”
    顾翼便知道林畅是来寻仇的,心中大是不忿,一边又挺欣赏这人有仇必报的决断,上次便想领教一番,何不趁此机会过过招?于是轻手轻脚闭上店门,假意上前招待。
    “林先生您吃晚饭了吗?要不要点点儿什么?”
    林畅礼貌回绝:“谢谢,不用了,我是专程来找孟想的,请你批准他休息20分钟。”
    顾翼笑道:“您太客气了,我不是这里的老板,无权批假,但他也不是这里的员工,随时可以自由活动。”
    伶俐回答让林畅露笑:“那请他过来说话。”
    “好嘞。”
    顾翼脆生生朝孟想招呼一声,孟想受招前来,木腾腾站在桌边,顾翼拉他坐下,假意请示林畅:“我站了一天怪累的,能在这儿坐会儿吗?”
    林畅会意点头,眼珠转向孟想,柔和的清辉即刻化作凌厉的剑芒,刺得他透心冰凉。
    “孟想,看你的表情想必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你协助熊凯污蔑我,这笔账该怎么算?”
    孟想像打碎的热水瓶失了胆儿,也无颜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低眉垂首做伏法状,虚声说:“您觉得该怎么处理我?”
    可能见他认罪态度比较好,林畅语气稍稍和缓。
    “本来依我从前的脾气会直接把你拍GV的事通报给入管局,让他们将你驱逐出境,如今年纪大了,有些事不想做得太绝,念在你也是受人教唆胁迫,我可以网开一面。你现在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再诚心诚意道个歉,过去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
    孟想听他如此发落,真是侥天之幸,正要起身下跪,顾翼伸手按在他的肩头,要来一段节外生枝。
    “对不起林先生,您的这个要求恕我们无法执行。”
    他说明立场后不卑不亢解释:“孟想冒犯了您,按理应该接受惩罚,倒回去半年您就是命令他跪地舔鞋也没问题。可他现在正在跟我交往,自家男朋友给人下跪,我的自尊心接受不了,还请您见谅。”
    顾翼生来一副聪明相,林畅早看出他不好对付,见他果然出手碍事,便不客气地露出锋芒:“孟想助人行骗的事你想必早就知道,有一个坑蒙拐骗的男朋友才更丢脸吧。”
    顾翼莞尔:“正因为已经丢过一次脸,不想再丢第二次。林先生,法院审判也要先看犯罪动机,孟想顶多是胁从犯,到了法庭也会酌情减轻处罚,况且他迷途知返,中途就进行了悔过和澄清,协助您揭穿骗子的真面目,这属于重大立功表现,将功折罪您也不该再这样羞辱他。”
    林畅反驳:“现在不是开庭审案,他得罪了我,要怎么处罚全由我,让他磕头已算开恩了。再说他当初袒护骗子时就已经沦为同伙,没有任何理由脱罪。”
    “他不想伤害谁,是熊凯强迫他这么做的。”
    “熊凯没拿刀威胁他吧?他这么大个人连起码的是非观都没有吗?”
    “正因为没有丧失起码的是非观他最后才幡然悔悟了啊,耳根子软,放不下情面是他的弱点,被利用也活该,可是从这方面看他也是受害者呀。您让他道歉忏悔都行,但这个头是无论如何不能磕的。”
    “你倒会护短,跟一个没主见的懦夫交往,品位有待提高呀。”
    “呵呵,被一个骗子蒙蔽一两年,这样的眼光也很成问题。”
    顾翼寸步不让地对峙很快挑起战火,林畅重拾杀手锏,提起孟想拍GV的事。这是灵丹妙药也救不了的死穴,孟想怕惹火林畅给自己来个连锅端,忙要劝阻顾翼,哪知他另有神机妙策,拿出手机播放一段录音。
    林畅听音频里传出自己的声音,乍然一惊,又马上分辨出这是前日他在松本家与熊凯孟想的谈话,不禁怒视那同样目瞪口哆的老实男人:“孟想,你敢偷偷录我的音?”
    孟想嘴巴虚张,活像一只不会叫的青蛙,顾翼先行承认:“您别错怪他,音是我录的,那天孟想让我帮忙支开徐灿,可我这人爱看热闹,实在放不下好奇,就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再悄悄搁在客厅的茶几底下,以免错过好戏,结果还真让我听到不少有趣的信息。林先生,我相信像您这么潇洒不羁的人是不怕公开性取向的,可是身为老师和自己的学生谈恋爱就有点伤风化了。还有,您早知道熊凯作弊行贿的事却一直包庇,直到跟他翻脸才拿出来当报复武器,这事一旦曝光,相信会有不少人说您公报私仇,到时您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呢?”
    日本社会最重名誉,顾翼搬出足以毁掉林畅事业的把柄,跟对方打了个势均力敌,林畅震怒之余也生出棋逢对手之感,两个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只把看棋人唬得冒汗。
    林畅笑罢问顾翼:“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顾翼谦逊答话:“在东大建筑系念大三,目前休学中。”
    听林畅说:“巧了,我以前也是东大生,学部是数学系,大学院转到计算机系,大概比你高个**届吧。”,立时假做欢颜:“那应该叫您林学长了,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嗯,是挺有缘的。”
    林畅的面色看似和善了,笑容宛如玉帛,要将一场干戈消于无形,这只是孟想这个和平主义者的构想,争斗的形式多种多样,文武明暗皆可一战。
    林畅下面的提议便包藏机锋。
    “为了这少见的缘分,应该喝一杯,出去找家居酒屋怎么样?我请客。”
    顾翼看他肤色白皙不露红晕,明显量大,多半想借喝酒整治自己,不愿失去主场之便,笑着说:“不用麻烦啦,店里烧酒啤酒都有,就在这儿喝吧。”
    不等林畅表态抢先吩咐孟想去做几个下酒菜,亲自搬来一打啤酒,用大号的玻璃杯盛上,端起自己那杯从容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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