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云梦谭-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孟想家祖上三代都是地地道道的直男,DNA里绝无基佬编码,意外遭男人强吻,脑子里骤然扔了颗炸弹,只想跳起来拼命。无奈青年紧紧吮着他的嘴唇,手臂勾住他的脖子,顺势一滚,两个人上下易位,孟想变成他的暖被,他变成孟想的软垫,双腿紧紧夹住腰缠住腿,多半练过瑜伽或舞蹈才这么柔韧有力。
“我日……今天是不是撞到鬼了!”
孟想恼火至极地爆出乡音,正在挣扎,庞杂的脚步声已包围他们,那些足音与众不同,好像金属敲击着石板路,孟想知道日本的黑社会喜欢穿那种带金属鞋跟的皮鞋,他曾经亲眼目睹过,莫非……
青年对他耳语:“叫你别出声,那些人都是雅库扎,搞不好会杀了你。”
雅库扎就是日语里的流氓,指代日本黑帮,孟想是循规蹈矩的安分人,哪儿见过这阵仗,魂儿一闪四肢便续不上劲儿,一下子扑倒在青年身上,被他如胶似漆地黏住。扭动两下,身后的变叶木丛已被人拨开,几束雪亮的手电光剑一般直指过来,一个雄浑粗鲁的声音近前闷吼:“喂,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孟想直觉这些人是冲着自己身下这个人来的,一低头正好与之对视,幽光下青年的双瞳沉静如井,不见丝毫慌乱,似乎对一触即发的危机置若罔闻。这么看越发觉得他漂亮,招摇之中兼具一种有恃无恐的从容,仿佛带刺的蔷薇。
这个人肯定经常在外面浪,眼神比狐狸精还骚……
看出此时腹背都不是善茬,孟想忙乱中只惦记如何脱身,背后那莽汉再次吼问,说话就要上前查看。孟想心想他们多半正在追捕这青年,见此光景肯定会把自己当成同伙一并收拾,只好回过头紧急应对:“别、别照,我们没干坏事……”
他脑子聪明记性好,留学第一年便轻松通过日语一级测试,可惜受口齿限制,只在说成都话时发音标准,其余不管是普通话、英语、日语,全带着微妙的椒盐腔。刚开始时还有点口怯,怕人笑话,可不久发现日本人内部也是方言各异,像富山县、岛根县这些地区的口音比自己还离谱,也就放心大胆随意说了。
这会儿他那走调的日语恰好起到掩护作用,那莽汉马上问:“你是外国人?”
“是、是。”
“哪个国家的?”
孟想时刻牢记华夏儿女的使命感,任何情况下都绝不能给祖国丢脸,毫不犹豫答话:“我、我是韩国人。”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笑谑,有个年轻小伙子讥笑:“我就猜这家伙是韩国人,他们最爱在公园里打野战。”
那莽汉像是这伙人的头目,始终在笑声中保持威严,继续审问孟想:“刚刚有人经过吗?”
孟想直摇头,态度已比较镇定:“我们忙着办事,哪儿有功夫管别的,麻烦把手电移开点好吗?刺眼。”
流氓们再次哄笑,交织在他身上的光网却消散了,日本是个礼仪社会,即使是流氓也挺懂礼貌,莽汉对他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了。”,领着人向别处搜寻。等脚步声远逝无闻,孟想终于畅快地透了口气,而后深呼吸,即刻有一股幽香钻入鼻孔直透肺腑。香味来源当然是躺在他身下的人,他在水里游了一阵,按说再持久的香水香脂也被冲掉了,所以这非兰非麝的香气只能是他肌理里自带的体香,仔细一闻,有荷尔蒙的味道。
“你个龟儿子,给老子爬起来!”
孟想火冒三丈地衬起身,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落叶,准备跟这耍流氓的惹祸精好好理论一番,青年也换成坐姿,脸上兀自笑微微的。
“ありがとう。(谢谢)”
孟想用成都话骂了句:“谢个球哦!”,顺了顺气才改说日语,问他:“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青年淡定回复:“对不起,这是我的隐私。”
日本人交际疏离,把打探隐私视为禁忌,孟想越不过这个鸿沟,指责他耍流氓又显得自己很婆妈,只好自认倒霉,黑着脸说:“那好吧,祝你走运,再见。”
谁知不等他作动,青年再次磁铁般吸上来,贴面媚笑:“你救了我,我应该好好感谢你。”
(此处补丁,见WB)
“喂,你干嘛穿我的衣服?”
孟想回过神,发现他的运动裤已套在青年腿上,外面的衬衫也不知几时被剥走了,身上只剩背心和三角内裤。他狼狈地起身索还,对方冷不防使出一记勾脚,让他现场表演狗吃、屎,倒地时不小心压住老二,瞬间体验到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闷哼着无法动弹。
“衣服先借我穿穿,以后再还你。”
青年弯腰拍了拍他的脸,以撒娇的腔调道别,走出草地后还朝他潇洒挥手,然后一转身没入深沉的夜色中。
孟想气恼不堪,双拳徒劳地锤击地面,咬牙恨骂:“老子今天硬是撞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丁关键词:《关东云梦谭》之一
第2章 熟人
东京与很多大城市不同,入夜后街上少有行人,孟想虽衣不蔽体也能放心大胆上街走动。他日常靠地铁和单车搭配通勤,早上把自行车停在距此极远的目黑地铁站,不敢以这幅尊容乘地铁,只得步行一个多钟头回去,取到车时已是深夜11点半。
等回家差不多就到1点了,平时他每晚8点就寝,凌晨两点起床,骑车一小时去筑地市场打工,今天耽搁得这么晚,看样子得熬到明天午休时才能少少打个盹儿,但这样又会延误学习计划。唉,靠打工为生的穷学生总被时间追杀,觉得一天至少要延长到48小时才勉强够用。
他骑上自行车穿街过巷朝家里赶,常光寺这一带房屋老旧,街巷狭仄,有的地方街宽不足三米,白天车辆须小心慢行,此时急着回家,以为夜深无人便放心加速,像踩风火轮似的疾驰而过,险些在一个拐角处撞到人。
“あぶない(危险!)”
受害者是位穿和服的老太太,她正贴着拐角右转,正好与孟想迎面冲突,一声尖叫呼应着刺耳的刹车声,飞转的轮胎硬生生顿在距她不足十公分的位置,孟想在惯性推动下前扑,好在身手敏捷方免于摔跤。
没撞到人算万幸,可一顿抱怨在所难免,日本老太太大多眼高于顶,待人严厉,尤其讨厌不守本国规矩的外国人,孟想以前住的地方老年人多,尝过不少苦头,曾经有一次见到一位邻居时没用敬语打招呼就被对方人前人后大肆数落,憋屈得要命。今天差点撞了人,更不知会招出多少难听的话。
那位老太太也受到相当惊吓,仓惶地抬手挡住脑袋,车停后几秒钟才慢慢放下,借着路灯孟想看清她的形容,悬着的心安然回落。
“阿橘。”
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老太太也睁眼打量,惊讶地说:“孟君,是你呀。”
这老太太是此间名人,当地街坊都称她“阿橘”,全名叫做八尾橘,八尾是夫姓,不过她丈夫已经挂了几十年,是个老寡妇,在隔壁街上经营钱汤,也就是公共浴场。孟想和她打了三年交道,交情正是从那座名叫“松汤”的浴场开始的。
当时他还找不到高时薪的工作,每天得打两份工来维持开支,其中之一是为农协送牛奶。日本农协是日本组织基础最广泛的农民互助合作组织,其中一项工作是帮助个体奶制品生产商代售产品,以保护他们不受大企业垄断和打压。农协的牛奶质量好,价格也比知名乳业的奶便宜,很多中老年人都爱订,孟想应聘了送奶工的工作,每天早上5点去常光寺旁的销售点取奶,按照顾客名单,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送上门,在7点前全部送到,一分钟都不能延误。
这两小时里他玩命飙车,双腿犹如缝纫机的跳针踩得飞快,送完奶汗出如雨,到夏天太阳一晒,衣服上白毛毛一片,像在盐巴堆里打过滚。之后就该赶去学校上课,中间没有多余时间回家换洗,为此他受过不少白眼,日本人素喜干净,超过七层人有洁癖,在电车上都是陌生人还不至于当面给他脸色,在学校可不行。上课时日本学生都避瘟神一样离他远远的,还有女同学当着他的面捂鼻子,发展到后来生活指导老师竟亲自出面提醒他注意个人卫生,可见他的体臭已经给其他同学造成困扰了。
孟想十分尴尬,谁都不愿被当成垃圾对待,可是去哪里找合适的地方洗澡呢?苦恼之际,他偶然发现了“松汤”,这澡堂就在他送奶的社区,据说是家百年老店,门面瞧着朴素亲民,价钱也比别的钱汤便宜,洗一次450円。孟想到日本后力行节俭,花钱精打细算,从没去过公共浴池,第一次进去还有点紧张。
当时接待他的就是阿橘,那天刚好是早上七点半过一点,阿橘正在店门口扫地,孟想不敢冒然登门,隔着七八米张望好一阵,阿橘很快发现他,主动跑过来打招呼。
“早上好,要洗澡吗?”
孟想看到她的第一感想是:这老太婆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女!而今头发花白皱纹成堆也还有着漂亮的轮廓,化了很精致的淡妆,身材高挑细巧,穿着素净的高级和服,系一条白色镶荷叶边的围裙,举止优雅神态和蔼,给人浓浓的亲切感。
孟想在她热情招待下进店,可能时间太早,店里还没有别的顾客,他在更衣室脱完衣服走进男浴场才发现澡堂的格局很奇怪。男女浴场只隔着一道薄薄的板壁,板壁尽头耸立着高高的收款台,坐在上面能同时看到两边的情形,顾客洗澡的景象自然也尽收眼底。
这个样子不就被那老太婆看光了吗?
虽然很不自在,但一想到对方年龄足够做自己的奶奶,别扭也只在弹指一挥间,相比之下时间更宝贵。他见浴场的大池子里已放满蓝汪汪的热水,被那雾气一熏,毛孔都张开了,乐呵呵大跨步地跳进去,这一跳就闯出祸来。
也是他刚到异国闭目塞听,不知道日本澡堂子的规矩,日本人泡澡前必须先洗净身体,进了浴池只许静静的泡,不带搓泥刮皮的。
所以他刚下水就听到阿橘惊急的叫声。
“だめ!だめ!(不要乱来)”
她踩着小碎步奔进男浴场,也不管孟想正光着身子,喝令他马上离开浴池,孟想窘迫难当,身边没有合适的遮挡物,只能双手捂住胯部,瑟缩地听她教训。
“小哥哥,这池水是给大家泡澡的,你不先把身体洗干净,弄脏了水,后面的客人就不能泡啦。”
孟想方醒悟自己损害公德,恰似吃了一斤老家的二荆条辣椒,脸红得冒烟,支支吾吾道歉,这么一来又暴露了尚显生涩的川式日语。
阿橘问:“你是中国人?”
“……是。”
阿橘听了,边叹气边摇头,看来很无奈,孟想的羞耻心被射成箭垛,骂自己太粗鲁,不仅丢个人的脸,还抹黑国人形象,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阿橘态度依旧和气,指着浴池旁的一排洗浴喷头说:“请你就在这里冲洗一下吧,这池水得换掉,换水到加热需要一两个小时,今天大概不能泡澡了。”
孟想毛毛腾腾洗完澡,心想这池水少说好十几吨,被他生生糟蹋了,店家恐怕要索赔,这个澡搞不好得洗掉自己一周的伙食费。
然而担心的事并未发生,离店时阿橘跟个没事人似的,笑容可掬地说:“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只字不提赔钱,孟想如遇大赦,出门飞窜而去,决心对这家店敬而远之。奈何附近和学校周边都没有别的钱汤,不洗澡就会继续当臭虫,受现实所迫,数日后的清晨他再度徘徊在松汤门口,想起前些天的糗事,踌躇着不敢擅入。结果还是出来扫地的阿橘先主动,看她还像初见时那般亲切热情地招呼:“早上好,要洗澡吗?”,孟想忽然莫名感动,二话不说进去了,不过这次他只冲澡,再不敢碰那清澈见底的池水。
打这以后他每天早上都会去松汤洗澡,洗完换上干净衣服,清清爽爽去学校上课,形象大为改观,师生们对他的非议也消失了。不过由于第一次的前车之鉴,他始终没再进浴池,过了两个多星期,一天洗完澡离店时阿橘忽然说:“客人怎么不泡澡呢?冬天来了寒气重,要泡澡身体才会健康啊。”
孟想吃了一惊,脸皮热辣,不知拿什么话应对,又听她笑眯眯说:“下次来好好泡个澡吧,真的超舒服的。”说完还拿出一碟和果子招待他。
孟想在日本求学打工,饱尝世态炎凉,这个国家的人彬彬有礼循规蹈矩,但处处显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套、虚伪,有时还会被某些怀有民族情结的人轻视乃至敌视,似阿橘这般宽和真诚的太少见。他在这个慈祥善良的老人身上感受到了长辈的温情,亲切感油然而生,久而久之成为朋友。如今他已在松汤连续洗澡三年,和阿橘交情熟稔,也从她那里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