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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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聪没再来找过他。
陈辰终日往河里扔石子,想到底为什么。渐渐认为对方是生气了,觉得自己做错。也许什么都没做,本身就是错。然后在无边际的臆想里,也生出闷气。你不来,也休想我去。
少年人的气愤仿佛都能生一辈子,背后的动机也永远天然正义。
陈辰想,不止是现在,下个暑假,下下个暑假你都别想我理你。同时也拒绝承认,俞聪消失的生活明显失去了色彩,回去以前的生活好没意思。
老陈骂他,“整天魂不知去哪儿了。少看两集动画片,跟别人弄不到一块,就蔫的不行。哎!”
陈辰难得的不想犟。少年觉得重要的,也只有少年觉得。
俞聪重新出现,在要离开的倒数第二天。如果说一生总有几个永远不会忘记的场景,这大概是其中之一。瑰丽的晚霞横在天际,绵延几百里的架势。俞聪从小路款款走来,两侧是高大笔直的银杏树林,葡萄拔腿朝对方狂奔,陈辰觉得那就是自己此刻的心情。然而他只是站在小屋的背后,一刻不离看着人来到眼前。
面对面,却沉默。
俞聪搓了搓手,“陈辰,我后天就回家了。”
陈辰心口一紧,突然间这场怄气与和解都变的让人懊恼,快乐也带上沉重的味道。他只能说一声‘哦’。
“你吃过饭了吗,我带你去个好玩地方。”
陈辰心想,这里有什么好玩地方是我不知道,还要你还带的。
俞聪带他到了打麦场,指着一个个的草垛,“我们躺上去看夕阳。”
他哭笑不得。而且草垛里有不知名的虫子,会让他全身发痒。瞥了一眼对方,那双桃花眼笑起来,迷离而绚烂。这个傍晚开始充斥着眩晕的味道。
陈辰和俞聪并排躺着,莫名紧张,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身体和草垛间似乎有个卡槽,必得严丝合缝才好。
俞聪双臂枕在脑后,定定地望着天空,“陈辰,你一定要来找我。”
眼睛不受控制涌上热意。陈辰佯装看晚霞,好不叫他发现。
“我们一起上高中,上大学,工作也要在一个城市。”
陈辰控制住情绪,头右转,朝俞聪郑重地点了点,说声‘好’。
俞聪盯着他的眼睛,又悄悄移到嘴唇。
陈辰只是别过一眼,就感觉到他想做什么。恨不能不明白。因为忽视不了。
“我想亲你。”
诉诸语言令陈辰愈发惶恐,而一旦讲出口,俞聪便无所畏惧。
“为什么?”他不想知道原因,也不是拒绝。天知道,他到底想说、该说些什么。而俞聪又在回答些什么。
“我不知道。”真正的答案在脑海中的蛛丝中寻找出口。“就是想。”“我知道你愿意给我亲的。”
陈辰闭上了眼睛。心里说是的,我愿意的。这种决断从迷雾中穿来,却如此清晰。
脖子被麦秆刺痛,露出的皮肤隐隐发痒,尽管这一吻的甜蜜不能将之消弭。陈辰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现在所感知到的是否还是现实。他惶恐着,害怕着。眼前还是浮现无数的粉红泡泡,一个接一个炸裂。心被吊上氢气球,从地平线,飞到不可及的尽头去。
他们都不太会。平静下来却已然像从硝烟弥漫的战场回归。
俞聪嘟囔着,‘饿’。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不知道饿从何来,也不知道如何彻底解饿。他想起陈辰之前拿着熟透的坠落的木瓜,给他闻味道。蕴藏着甜和酸的深远香气,嗅不尽。陈辰故意在他凑近的时候后退,使他如同一只小狗。现在也是同样的无尽的感觉。
什么都没有再说,他们难得的静静地只是待在一起。
俞聪要走的前一天。阴,不热,低气压,傍晚有暴雨。
陈辰坐在徐头家旁边水泥厂的石子堆最高处,朝向那扇银色大门。俞聪应该在收拾东西吧。时间一点点过去,少年开始厌烦自己,总是做伤感而无效的事情。如果舍不得,就该去告诉他,哪怕他要走。
一群蜻蜓低飞回旋,堪堪就在手边。惹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银色大门发出响动,俞聪从封闭的门后走出,就像期待中那样。他越过石子堆,没有注意到蜷在三米高处的陈辰。
陈辰在他身后叫道,“俞聪。”
没听到。
陈辰扯着嗓子大喊,“俞聪!”
对方终于回头,走近,仰头望着他。
“你在这儿干嘛?”
“不干嘛。你上来。”
俞聪跑着,几步冲上来,坐到他旁边。还是没有太多言语,今天却都平静不下来,带着焦躁的气息。
“要下大雨呢,蜻蜓飞的这么低。”
“嗯。”
俞聪站起身,“陈辰,我扑一只给你。”
陈辰呆呆答应,“哦,好。”
少年站起身。从低处望着,竟有些顶天立地的味道。由石子最高处,向下俯冲,像一只展翅的鹰。抱起搭在屋后的大竹扫帚,举起来,小心翼翼维持着平衡。蹑手蹑脚靠近蜻蜓群,郑重地扑下去,扑了个空。越是心急,越是反反复复地失败。
陈辰在上面看着他的用力,难过起来。
俞聪倒是突然朝他笑了一下,右手叉着腰,左手扶着扫帚,“下来帮我。”
陈辰身板挺的笔直,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下来。
草垛里并不是什么特好玩地方,捉蜻蜓也只是有点有趣。但因为有旁边的人在,才变的特别有意思。
陈辰捏着蜻蜓的双翅,递给他。
俞聪轻轻接过,又递回来,“送给你。”
“谢谢。”轻轻的,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谢谢一样,带着害羞和怯懦的味道。
天边雷声轰鸣,雨滴很快砸到身上。
“下雨了,回家吧。”俞聪抬起手,撑在陈辰头顶。
陈辰没有动。
俞聪也没有。
“走吧,陈辰。”
陈辰答应,“好。”乖乖往鱼池走。
拐角,眼看就要消失在视线里。俞聪狂吼,“陈辰!”
陈辰回头看他。
“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他点点头,发梢上和睫毛上水珠掉落,想起对方不一定看见,大声喊道,“好啊。”
他们站在原地,雨势渐大,甚至看不清对方,只知人还在那里。
“你别忘记我的灌篮高手!”陈辰吼完,转身跑了。他更想再见他。
俞聪发了会愣,转身回家,忘了自己原本要去做什么。
葡萄蹲坐在屋檐下躲雨,白色毛湿漉漉的。见他回来,异常欢喜,扑到脚脖上来蹭,转圈。也许他身上刚刚沾了俞聪味道吧。拿了把大黑伞,又跑出去。葡萄跟了两步,身上被砸出许多凹坑。它原地立着,朝陈辰离去的方向叫了两声,回小屋去了。
俞聪当然已经不在原地。
蜻蜓也不知去了哪里。
陈辰重新回到石子堆最高处坐着。黑伞撑开,伞撑放短,完全罩住他,像一只长在雨里的大蘑菇。
低处的石子坑已经聚满了雨水,足够多,颜色都已清澈。满目翠色,杨树,银杏树,紫藤,月季,山楂,芦苇叶,稻田,全世界弥漫着草木和雨水的味道。陈辰脱下鞋,水凉凉的,小石子硌脚。他像小时候,来来回回蹚着,时间很快过去,已经什么都没在想。
寂寞的味道,但他浑然未觉。
俞聪走的那一天,陈辰没有去送。电工说一辆黑色的轿车来接他——应该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辆。
陈辰后来想象过,他们分别的场景。也无非是,俞聪坐在车里,透过摇下的车窗说,“陈辰,我走了。”
而他自己思绪万千,出口的却只有,“俞聪,再见。”
陈辰学习更加努力。冬天最冷的那一周,他去市里参加奥数竞赛,得奖了中考有加分。除去没有记忆的小时候,他第一次真正到市里去。考完试,老师带他们出去玩,很开心。
老人容易在寒冷的冬天去世,徐头便是如此。回来的时候,老人已经入土为安。
“俞聪回来过?”
老陈裹了裹棉袄,双手兜在一起取暖,“当然了,外孙能不来嘛。”
陈辰想问,那俞聪以后暑假还来吗。老陈肯定骂他一顿,他怎么会知道!
“算英子有良心,把她妈接过去赡养。”
陈辰心里直接结了冰,“徐奶奶也走了?”
老陈点点头。
“爷爷,你有没有俞聪他们家电话或者地址?”
老陈骂他,“你疯什么呢,我怎么会有他们家电话,还地址!”
想靠近一个人那么难,而失去他的踪迹如此轻易。陈辰想,如果自己没有去参加那个竞赛就好了。得奖了,加分了,也终归算是舍本逐末。
过了好几天,老陈才想起来,“这个,俞聪给你的。”
灌篮高手的的碟片。
一个小孩的玩意。但是老陈不明白它比当时的全世界都重要。
陈辰细心地保存着。直到高一暑假去市里念书,和宿舍人夜里翻墙去网吧,才知道湘北是如何以神奈川县第二名的身份,与海南大附属一同进入全国大赛。湘北带着他们称霸全国的梦想,让故事结束在灿烂的夏天。
陈辰哭了。回校被教导主任拦截,还是一直哭,弄的对方很无措,不敢惩罚。
乖仔是做不了坏事的。
三年前,他想知道答案,却总也问不出口,甚至连问题都问不清楚。还来得及的时候,光顾着害怕和窃喜,多年以后,才后知后觉喜欢。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好比灌篮高手的结局,在他们相遇的那个夏天就该知道。晚来会有什么影响,也许说不上,但终究是错过了。
陈辰永远会记得,有个人送过他蜻蜓。让自己去找他。但他找不到他。
☆、第八章
值班室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上,从隙缝里漏进一点光。手机铃声突兀尖锐地响起,陈辰一个哆嗦,醒了。
扫了眼屏幕,凌晨三点,护士站来电。他心里烦了一下,彻底醒了。迅速翻身下床,披上白大褂,边接电话边朝护士站走去。
一个眼睛圆圆,发型长相都圆圆的男生,看到他,喊了句,“医生。”
陈辰点点头,看向趴在护士站台子上一动不动的人,“生命体征怎么样?”
护士从病人腋下拿回体温计:血压118/70,脉搏95,体温38。5℃。
陈辰坐到病人对面,轻声问,“你哪儿不舒服?”
青年抬起头,眼睛睁不开的样子,不知是困的还是疼的,磁性的低音稍显萎靡,“肚子疼”。说完指了指右下腹。
那双桃花眼,这么多年了,陈辰只遇过一个。费劲找的时候总也找不到,这么大半夜猝老天却不及防地扔下这么大一shock。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表面却只能不动声色。“你挂的号呢?”
圆脸青年把急诊号递过来。
上面写着,俞聪。
陈辰悄悄端详着,眉眼还是那眉眼,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人了。“疼了多久?有没有暴饮暴食、剧烈运动?”
“九点开始疼的。开始是脐周隐隐疼,一阵一阵的。后来变成右边肚子一直疼,越来越厉害。”
陈辰说话的时候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没有回应。心想他是不是不记得我了。转念又想,也许认出来,但这时候也没气力还寒这个隔了十二年的暄吧。
圆脸青年在旁忿忿,“我们八点多吃完饭,回宿舍就开始了。以后再也不去那聚美吃饭了,老三上次吃完也拉了两天天肚子。先是涨价,后来菜越来越少,还老出问题,黑心。”
陈辰心下一动,“你们是P大的?”,西校区对面的聚美开了好多年,本校没在那吃过的估计不多。
“啊,对,我们土木工程的。”
陈辰庆幸完接着就一恸。医学院在东校区,土木在西校区,中间隔了半个城区。即使在一个学校,他们也根本不可能偶遇。
“有恶心呕吐,发热畏寒吗?
“都有。”
“吐了几次?吐的东西是什么样的?每次能吐多少?”
“吐了四次,开始都是吃下的东西,每次差不多150ml,最后一次吐的黄色液体,应该是胆汁。”
“胸背部放射痛有没有?”
俞聪摇摇头。
陈辰让圆脸青年把俞聪扶起来,嘱咐他们去诊查室。他去找听诊器,不由感叹天意弄人。
进去后说道,“把衣服撩起来。”由左至右,绕脐周听了一圈,肠鸣音正常的。叩诊移动性浊音阴性。他手贴上去触诊的时候,明显感觉对方整个腹肌都紧张起来。陈辰下意识放轻声音,“你肚子不要鼓,顶我的手,我摸不清楚。”
俞聪呼了口气,慢慢放松下来。
触诊胆囊、肝、脾、肾脏都没有阳性体征。腹肌稍紧张,右下腹麦氏点压痛、反跳痛都是阳性。
“急诊做了检查吗?血常规,腹部CT或者B超?
圆脸青年忙把报告袋子递过来。
陈辰迅速看着,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