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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心慕手追-第15章

小说: 心慕手追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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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不知道他是否有意识,但是以后很长时间内,他们都这样互动。
  信枫的“生活”稍微发生了改变,他和这个人类的交流逐渐多了许多。可是顾退之除了眼皮周围有知觉,身体依旧麻木,信枫跑去培养仓,计算机连着顾退之的大脑,屏幕上显示出一片数据。资料显示,人类如此脆弱,会在巨大的挫折与灾难后陷入崩溃。监测显示顾退之有一部分大脑对电极无回应,评估预测他有获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风险,甚至给大脑带来二次损伤。既然人类这么脆弱,那就把病源扼杀,把记忆屏蔽吧。信枫在“是”与“否”的算式中选择了“是”。
  他保守删改了他前后半个月的记忆。
  日后顾退之想起的也只是地上的环境恶化,他不幸在科研途中遭遇了辐射,丧失五感。人类进行了大迁移,他们留下来,依旧在地下进行着无休止的实验,偶尔接受外界传来的指示。
  信枫把数据输入自己的芯片,给自己和顾退之装上了同样的记忆,每个步骤都是如此精准,严丝合密,存在于最完美的机器里。
  和平善待原则指使他要学会表达,赠送礼物是使对方感受到自己善意的方式之一。
  于是在相遇的第一年,植树节这天,他把一株垂死复生的文竹送给了顾退之,那是他养活的第一盆植物。顾退之躺在床上,信枫把文竹的枝叶拨动到顾退之眼皮上,异样的感觉逼迫他紧闭着眼睛。他出不了声音,信枫却突然想知道他说话时会是什么样。
  顾退之这个俘虏的身份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了。
  信枫一丝不苟地执行数据库匹配出的完美计划,资料显示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有助于身体康复。监测结果说室外的环境并不适合顾退之生存,于是他更改了实验室里计算机的设定,电极给予顾退之的大脑刺激,让他依旧感觉地到正常的日月生迁,四季轮回。
  可是信枫很笨拙,周围的环境是空洞的,他们存在于在南极洲的底部,大陆上一片荒芜,布满垃圾。
  第二年的时候,顾退之仅仅眼皮周围有触感。
  信枫渐渐陷入了暴躁,他不懂这是为什么,可是一种渐渐失控的感觉侵扰了他。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以前的日子仿佛如履薄冰,麻木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大量的负面情绪充斥着他,他激动崩溃,看到顾退之躺在那里,他莫名恐慌,开始快速运算顾退之死亡的概率。
  这个时候顾退之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丰富起来。
  他的意识清醒了。
  他张开眼睛,常常做出一些口型,尽管出不了声。他在问,有人吗,这是哪里,什么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信枫欣喜若狂,顾退之的反应微弱,然而这已经是巨大的回应。信枫不再那么不安,顾退之身体的好转给予了他安慰。
  又过了几个月,顾退之的听觉恢复,他依旧无法发出声音,却可以和信枫进行初步的交流了。他回应着,开导他。信枫被安抚,他感到了顾退之的强大,学会了信任。
  顾退之做着口型告诉他,不要害怕,在经历了巨大的恐慌和灾难后,因为情感的放大,人总是容易患得患失。放肆吧,发泄出来吧。没有关系,真的没关系。他说着,做出一个微笑,无声地说“我在这里”。
  顾退之建议他,如果觉得空虚难捱,就去读书吧。读不下去,就念出来。
  于是信枫在数据库中搜索了书单,他很茫然,他分辨地出文字的意义,却又感到麻木,心内缺了一块——他无法和这些文字产生共鸣。
  顾退之躺在那里,静静地说,“没有关系。”
  他于是点开了列表上的第一本书。
  “High above the silvery ocean winds are gathering the storm…clouds…”他念地很生硬,有着些许金属的质感。实验室内的声控模拟系统自动捕捉到文字,瞬间变幻出大海的模样,好在他沉得住气,他闭了下眼睛,渐渐提高了音量,“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
  他忍不住去看了一眼顾退之,他安静地躺着,眼睛望向上方,却是认真聆听的姿势。于是信枫继续念。胸腔里依然是空洞的,可是念出的语句又是澎湃而激昂的,狂风夹着暴雨席卷海面,任何人听了都会热情高涨,他念着,以一副完美到媲美朗诵家的姿态。面对激扬的雷声,他无所畏惧地站在岸边大呼:“——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了!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念完以后,顾退之张大嘴笑了,头向上仰着,身体甚至都抖起来一样,笑得停不下来。
  信枫愣住了。
  他看着他,看他笑地开心莫名,那一刻暴雨摧枯拉朽,从海面上飙起,把他一身的喧嚣与躁动涤荡殆尽。
  信枫领悟到,言语是人类所使用的最有效果的药方。
  书籍,是巨大的力量。
  读不下去,就念出来。
  很有用。
  他忍不住想。
  【言语是人类所使用的最有效果的药方。by吉普林《演说》
  书籍,是巨大的力量。by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
  *******
  从那以后信枫每天都会读书。
  他读着书,顾退之就默默地听。
  他按照数据库列表顺序一本一本地念着,内容偶尔是文学巨著,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对人生哲理的思考,坚毅的决心带着赤热色彩,他气宇轩昂,坦坦荡荡:“在命运的颠沛中,很容易看出一个人的气节!…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有时候又是一首诗,“ ……Footprints, that perhaps another,Sailing o'er life's solemn main,A forlorn and shipwrecked brother,Seeing, shall take heart again……”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信枫照看植物,观测培育室的计算机,每天念书,发泄情绪,周而复始。一开始他选列表里排列的书目,后来念的多了,他就询问顾退之想听什么,他们交流的内容也渐渐广泛起来。
  顾退之躺在床上有些昏昏欲睡,他和信枫说,你要是不想念书,就数圆周率,数字尽管枯燥,却带给人冷静和理智。
  信枫大大方方地说,我不需要数这个,我认识它。
  顾退之就说,不一样的,你数数看才知道。
  于是那个午后,信枫屏蔽掉头脑中出现的诗词歌赋,静静背着圆周率。
  他从3。1415926开始数,一直数下去。这些数字无穷无尽,却不曾循环,一直有着自己行走的轨迹,向无限中走去。信枫慢慢数着,在金属磁性的嗓音中,时间便这么过去了。
  他目视前方,专心致志,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数着,精确又详尽,他心内沉静,语调平缓,数了一个小时也不见疲惫。然后他突然听到一个沙哑的青年音说,“你竟然真的在数……现在几点钟了?”
  那是格林尼治时间2079年1月7日晚上19时03分46秒,天光掠过黑色的影子,群星铺满大地。
  从那天开始顾退之能开口说话了。
  信枫心内填满莫名其妙的欣喜。
  他呆在病房的时间越来越长,他陪着顾退之聊天,他把能感知到的所有事物都用语言表达出来,他搜肠刮肚,努力编织奇妙的人类语言,他词不达意,就开始他为他朗诵各种各样的诗句。
  他欢欣雀跃,心里灌了蜜糖,他只知道顾退之说得对,人类的言语拥有神奇的魔力。
  “在夜晚第一度香甜的睡眠中,我从梦见你的梦中起身下了地,习习的夜风正轻轻地吹,灿烂的星星闪耀着光辉,从梦见你的梦中起身下了地,有个精灵附在我的脚底,它引导着我,来到你的纱窗下……”
  “我要凭那无拘无束的鬈发,每阵爱琴海的风都追逐着它;我要凭那墨玉镶边的眼睛,睫毛直吻着你颊上的嫣红;我要凭那野鹿似的眼睛誓语。”
  “多少个夜晚,我听到大海的轻涛细浪 ,拍打柔和的海滩,抒出了一阵阵温情的,软声款语。 仿佛从消逝的岁月里 ,传来一个亲切的声音,掠过我的记忆的脑海,发出袅袅不断的…回音。”
  “快点与我同行吧,你能来到我的身边,那是上天的眷顾,你将一切厄运化为乌有,你是我在黑暗黎明里的一丝曙光…想要在你脖颈间慢慢地喘息,在你的耳边说尽甜言蜜语,好让你以后能想起此时此刻,慢慢地来…”
  在他整整念了一个星期的情诗之后,顾退之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劲。
  他说:“信枫,你这几天怎么一直在念这个?春天来了吗?”
  信枫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我一见到你就紧张口渴,兴奋难当,心跳也跳的非常快。我查了一下资料,人们在这种情况下写出了这些诗歌,用来表达心内所想。
  顾退之愣住,他躺在阳光铺满的病房里,窗边摆着迎风摇曳的百合花,风吹过来,吹到他的刘海上,非常真实。
  他想着信枫认真的语气,半晌过后不确定地问:“你是在和我告白吗?”
  信枫想,“告白意为向他人表示自己的想法或心意”,他觉得现在自己的做法就是这样,于是他说:“是的,我在向你告白。”
  顾退之没有说话。
  信枫问道:“那我们现在是恋人了吗?”告白的定义后面还有一句,“告白,在这种情况下通常被认为是建立恋爱关系的方式。”
  顾退之反问他:“你下一首准备念什么?”
  信枫不假思索地说:“描摹你的眼眸,亲吻你玫瑰色的唇,若我离去,我要埋在你玫瑰色的坟墓里。”
  顾退之安静听完,轻轻点点头说,好吧,现在你可以对着我,做你想做的事了。
  信枫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
  他和顾退之说,“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宝宝?亲爱的?宝贝儿?老公?我的先生?之之?honey?Mein Schatz?Sube,Lieblings?”
  顾退之说,“天哪,你怎么那么…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信枫奇怪道:“这都是恋人之间的称呼啊,我挑了本世纪‘恋人必备的100个称呼’里排前十的选项,你最喜欢哪一个?”
  顾退之艰涩道:“不能喊名字吗?”
  信枫摇头,认真地回答:“必须要表示亲密。”
  顾退之想了想,信枫说的称呼,哪个他都不适应,他说,算了,你还是喊Julian吧,和我亲近的人都叫我Julian。
  信枫兴致勃勃说,还有我呢?你想喊我什么?“我觉得我说的这些都很好听。”
  顾退之敷衍道,你的名字最好听了,别的称呼都比不上的。我最喜欢你的名字。
  他每天喊他,Julian,认真又深情。日子一天天过去,不久以后顾退之能够抬起手臂拥抱他,在隐约的期待中,植树节临近,他送出了一盆君子兰,顾退之很喜欢。顾退之不再住在实验室里,信枫虚拟出了“正常人”生活的环境,参数能够随时更改,从房间的阳台望出去,星月变幻的场景逼真而空灵。
  信枫推着轮椅带他去阳台看落日,他看着漫天云霞,趴在他耳边说:“位于你前方南偏西45°37′的五百米外,三百米高空处有一朵威尼斯红的火烧云,整体呈椭圆状,最大半径45。91米,最小半径26。73米,平均半径30。05米。边缘呈玛瑙红,间或有玳瑁红渗入,延伸大约400米后接入玫瑰紫红色卷层云,边缘有铬黄与镉黄光晕。”
  顾退之愣了半晌,问他:“信枫…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信枫说:“你问工作吗?我是博物馆的讲解员。”
  顾退之争辩:“可是博物馆讲解员不这样说话啊!”
  信枫突然哑声不语。
  顾退之顿觉失礼,他刚要开口道歉,听到信枫愣愣地说:“可能我懂的比较多。”
  顾退之连忙点头附和:“你言尽其妙,博物馆的讲解员真的是名副其实,博学多才。”
  信枫深以为然,毕竟博物馆的人工智能讲解员也是讲解员,而且数据库里储备的知识也是真多,堪比百科全书也不遑多让。他学富五车,来博物馆参观的小孩子追着他能排一长群。
  信枫和顾退之,顾退之和信枫,他们是同事,他和他一同生活,学习,时间渐渐缩短了他们间的距离感,他们成了亲密的伴侣。
  顾退之能够抬起手臂,自由行走。他有着坚定的意志,强大的抗压能力,他好像没有负面的情绪,面对未来充满信心。
  第三年的时候,生活好像终于步入了正轨。顾退之的感官几近恢复,除了他的眼睛。顾退之第一次去了墓园,去看望罹难的伙伴们。顾退之难过失落,信枫明白了愧疚是怎样一种情绪,他还懂得了同理心,并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做法到底有没有问题。他在数据库里举出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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