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沟去种田-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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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寨老说道:“皮娃他们山下,都是十二点一过就放炮的,今年大家都憋着要抢龙神,我看就由得他们去,干脆也定到晚上十二点,大家一起抢龙神!”
育爷爷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娃子们爱闹就让他们闹吧,过年显得喜庆,要是有多的,干脆抢龙神时放一挂,‘唧担’时再放一挂,又不是放不起!哈哈哈!”
李君阁捂着嘴偷笑,想起了“等到老子有钱了,豆浆都要买两碗”那个段子。
事情议定,吃过饭送走寨老,阿音提着小篮子,拉着李君阁上山。
李君阁想不出来还有啥事情要做的,问道:“阿音?还有啥要弄的?”
阿音笑道:“不是要做冻鱼吗?需要一样特别的东西。”
两人来到山上水渠沟边,阿音指着一片叶脉宽宽的植物说道:“看,就是它们!”
李君阁说道:“嗐!我当是啥呢,原来就是生姜嘛!咦,不对……”
阿音笑道:“确实不对,这是夜寒苏,又叫蝴蝶姜,路边姜,跟家里的生姜不是一回事。”
然后蹲下来开挖夜寒苏,李君阁拿起来看了看,跟生姜还真差不多,不过小些,闻一闻,也有一股辛辣的味道。
阿音说道:“夜寒苏十月开花的时候可美了,味道也香,我办公室就有一盆,你一直都没有发现吗?”
李君阁振振有词:“我到你那里,看人都看不过来,谁会注意看花啊?”
阿音白了李君阁一眼,说道:“这花跟做冰粉的假酸浆一样,不是我们中国的原生植物,是从印度马来西亚传过来的。姜花象征纯朴。开花的时候一个花苞开出五、六朵洁白泛黄的花儿,每朵有三片花瓣,宛如翩翩白蝶,故欧美把它称作‘蝴蝶百合’。”
然后甜甜地了李君阁一眼:“它的花语是:将记忆永远留在夏天。”
这下李君阁秒懂了,呵呵傻笑:“好!这个好!等我下山就种它一大片!”
阿音笑道:“它不但是天然的空气清新剂,还是一味良药,治疗小孩厌食有奇效,切一两片熬粥就行了。”
李君阁摇着头道:“那它生错地方了啊,李家沟的娃子厌食,我还没有听说过。”
将夜寒苏的姜根切下来放篮子里,阿音将它们带下山来,一部分送入厨房,剩下的摊在簸箕上阴干。
育爷爷翻看着夜寒苏,说道:“可是好东西呢,尿路疾病,呼吸道疾病,头痛身痛风湿痛,都有效果。”
闲着无事,李君阁来到厨房,看欧奶奶做冻鱼。
冻鱼其实是一道苗家入冬的时令菜肴,不过以前一到冬天就封山,李君阁都是夏秋上来,所以压根没见过这道菜。
欧奶奶将两条鲤鱼刮洗干净切成鱼块,放入水中熬煮到七、八成熟后,陆续掺入白豆腐、山药根、平菇、生姜、夜寒苏继续熬煮至汤白稠浓,再放入食盐、花椒搅匀,又继续稍煮少许,就连锅一起端起来,放到背阴的凉台上搁起来。
真是零难度,李君阁笑道:“这菜也太简单了吧?”
欧奶奶说道:“是很简单啊,不过还是很好吃的,这样放过一晚,锅里连鱼带汤汁就冻成一整块了,取出来用刀划成小块,淋上调料,就是我们过年时的一道好菜,这个你没有吃过吧?”
李君阁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寨子里过年,这菜还真没见过。”
晚饭很丰盛,炸糍粑,酸汤鱼,酥肉丸子烧菜头,烧三鲜,冬笋肉丝,蕨粑回锅肉。
不过这顿饭不在桌上吃,而是育爷爷将堂屋的火塘烧了起来,大家围着火塘,喝酒吃饭。
这叫“过地餐”,因为苗家人认为火塘是祖宗灵魂依附之地,饭菜必须用土陶容器装着放地上,祖宗才吃得到,这就相当于除夕夜祖宗和自己一起吃团圆饭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龙日“唧担”
第二百三十六章龙日“唧担”
欧奶奶还时不时地洒一些酒饭在火塘边上,嘴里还念叨:“今年山上好过了,你们也别担心了……阿音在山下过得都挺好,还认识了皮娃……寨子里卖米得了不少钱,都是俩娃子的能耐,也算是给你们争光了……过年了多吃点多喝点……保佑俩娃子平安顺遂,早点结婚抱娃娃……”
这氛围挺好,阿音听得满脸红,李君阁听得傻笑,觉得苗家的祖宗比汉人的还要跟亲人亲近一些,这是上得牌位下得火塘,没有汉家祖宗那样严肃。
吃过饭,没春晚可以看,欧奶奶又烧上一锅糖水,妮妈妈拿出些花生瓜子办理放火塘边烤着,大家一起聊天守岁。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全家人出门来,李君阁跟音爸爸将鞭炮挂在房子边上的树枝上,准备时候一到就点燃。
李君阁点燃一根香烟,又看了看手机,笑着说道:“还有一会呢,还有五分钟,不急!”
结果话音刚落,就听寨子下边火光闪动,接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就传了上来。
“哎哟,这家也太猴急了吧?”李君阁哈哈大笑:“这不是抢龙神啊,这搞成送兔爷了吧?”
又还没说完呢,就见刚刚点鞭炮那家附近几家也响了起来。
育爷爷也笑了,对着音爸爸说道:“是阿岩家里吧?这也太急躁了,不管他们,让他们揪兔子尾巴去,我们踏踏实实迎龙神!”
音爸爸也乐得不行:“明天去问问咋回事,哈哈哈真笑死人了。”
说笑间时间就到了,李君阁和音爸爸将鞭炮点燃,爆竹噼里啪啦就响了起来,阿音手捂着耳朵边笑边跳,寨子各处一片火光和烟雾升腾起来,接着巨大喧闹的鞭炮声传了上来。
鞭炮声里,李君阁对着家里人一一鞠躬,分别道了声新年好。
然后牵着阿音的小手说道:“阿音,新年好。”
阿音也满脸笑容,回到:“嗯,二皮,你也新年好。”
育爷爷笑道:“不过按我们的风俗,可没有压岁钱给你,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躺下感觉没睡多久,就听见外头轻轻敲门,李君阁起身来打开门,却是育爷爷站在门口了。
育爷爷说道:“今天该我们爷们忙了,轻点出来,我们先去过毛货。”
“过毛货”就是杀鸡杀鸭,这个李君阁拿手,摸进鸡圈时鸡鸭都还在犯夜盲症呢,一手一只抓出来放血淘内脏,又从厨房里舀出热水烫毛燎毛浇松香,不一会就处理得妥妥当当。
育爷爷在烧汤,音爸爸在蒸饭。
李君阁低声问育爷爷:“这鸡鸭切不切?”他担心剁肉声音把阿音她们吵醒了。
育爷爷说道:“不用切,把脑袋藏翅膀下面,放汤里煮上。”
将整鸡整鸭丢杀猪那天就一直炖着的大锅里煮着,李君阁接下烧火的工作,育爷爷去准备其它相应的祭品。
鸡鸭煮熟,李君阁将它们捞出来放陶盆里,育爷爷将香烛钱纸酒水糍粑都准备好了。
音爸爸跟李君阁将猪肉,鸡鸭,冻鱼,米饭也端到堂屋,开始祭神祭祖先,这就是“唧担”了。
苗家人的神多,除了自家祖先,还有各种图腾神物,有全族的共有神,有寨子的共有神,有自己的佑神,还有家里各处的守护神。今天都要一一敬到。
育爷爷先将稻草铺在自家神龛下方,将一盆盆猪、鸡、鸭、鱼、鸡蛋、米酒、糯米饭、糍粑摆上去,然后开始插香烧纸,祭祀祖宗神灵。
接着又拿出纸钱,分别贴在屋内的岩爹、岩妈、神龛、保爷上。
神龛祭祀的是九黎各族的共同祖先蚩尤,以及自家族支的祖先,类似山下的“天地君亲师”。
岩爹岩妈是村里的共有神,一般就是村子周围山上突出的巨岩。是全村的图腾象征。
除了山上的真身,在家里也可以供奉,从岩爹岩妈下面捡来两块石头,放在家里神龛旁边,算是分身,日常祭祀就算跟祖宗一起敬了。
保爷类似于山下汉娃的保保,也就是干爹,不过不是人,村子周围的老树,怪石,石桥,石凳,反正只要是年深日久的东西,都可以拜成自己的“保爷”,当然一个人只能有一个,算是自己的佑神。
同样的,保爷在家里也有分身,一般可以是一段树枝,一块石头。
不过李君阁看到阿音家的这些,都用书本大小的粗糙的印刷纸张代替了。
祭祀完堂屋里的各位祖先神灵,李君阁又随育爷爷出得堂屋,接下来该祭祀家中各处的保护神了。
门楣、炉灶、猪圈、牛圈、犁耙、碓磨……都要一一敬到。
阿音家没养牛了,不然还得在牛鼻子上抹些米酒,喂点糍粑,答谢它一年的功劳,鼓励它今年继续好好干。
干完这些,就该出村祭祀了。
李君阁挑着祭品担子,跟着育爷爷出门来。
沿着水渠往山塘方向走,育爷爷一路跟李君阁介绍:“这是保爷桥,是我的……这是保爷凳,是音爸爸的……这是岩菩萨,它是岩爹……这也是岩菩萨,它是岩妈……这是保寨树……”
每处都要烧香烧纸,恭谨祝祷。
来到一块青灵灵的巨大石头前,育爷爷对李君阁说道:“这就是阿音的保爷了,这次由你来烧香烧纸吧。”
李君阁恭谨地点燃香烛,对着巨石拜了几拜,默默念道:“保爷保爷,求你保佑阿音平安喜乐,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天天在一起,开开心心就好。”
祈祷完毕,育爷爷又带着李君阁进入了一片果树林子。
来到一棵大梨树下,育爷爷让李君阁上树,将纸钱递给他,让他贴在梨树上。
又递给他一把糯米饭,让他糊在树上,表示给树喂饭了。
育爷爷站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敲击了一下梨树,问道:“今年结不结?”
李君阁说道:“啊?”
好在反应快,假装将耳朵贴在树上听声音,然后大声回答:“结!”
“大不大?”“大!”
“甜不甜?”“甜!”
“落不落?”
李君阁差点脱口而出:“落!”一想不对赶紧说道:“呃……它说不落!”
育爷爷笑道:“好了!下来吧!你小子还会加戏呢,以后直接回答就行。”
李君阁跳下来笑道:“你也不事先教我规矩,我就按着自己想的来了!”
育爷爷笑道:“真心的反应才灵,教的那就不是神灵的指示了。”
说完又摸出一根草绳,让李君阁捡块鹅卵石,捆绑好,当做牲口拉着往家走。
李君阁觉得自己就像个熊娃,谁二十几岁了还拖块石头在屁股后面溜?这不是憨包娃子嘛?!
于是对育爷爷说道:“育爷爷,这又是啥说头?”
育爷爷说道:“嗯,这是寓意着家里要添牲口!”
李君阁“哦”了一声,觉得这也挺好的。
转念一想又不对,看架势阿音家今年也没准备养牛,要真算起来,添的好像就只有自己……
呃……这就尴尬了。
又听育爷爷说道:“这事情本来是该娃娃来做的,可谁叫家里没娃娃呢?好不容易今年来了你这个皮娃,就只好让你来了。这仪式啊,我们家都断了二十几年了。”
两人一路下山,草绳上的石头拖在石头阶梯上咔踏直响。
育爷爷在前头背着手走路,既像是跟李君阁闲聊,又像是跟自己说话:“阿音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其实挺失望的,一个女娃子能干啥?以后寨子里还能靠她?能从寨子里往外带人?”
“从小我就对她严,比对男娃子还严,我不心痛吗?我比谁都心痛!我就盼着她能飞出这大山,不要被封在这山上,因为我实在是看不到,这悬天寨还有什么前途!”
“阿音争气,肯读书,也能读书,寨子里都说她文曲星下凡,他么的有半夜一点过还在灶火前看书的文曲星么?!”
“初中开学,我送她到老鹰嘴,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半天门底下,我的心都揪紧了,我坐在老鹰嘴上看着夹川城,哭得像个娃子,心里头在怨天怨地怨祖宗,为啥子要把我们孤零零地丢在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地方!”
“大学通知书送到寨子那天,寨子里都闹动了,只有我半夜摸起来对着祖宗喝了一晚上的寡酒……我对不住自家孙女啊,二十年里头,我哪一天当得像个爷爷啊?!”
“别人家的女娃子,十六七就找好人家了,就等着嫁过去,生娃,种地,一辈辈儿的过……可我就是不甘心,我把该自己承担的东西压到了亲孙女身上,每次看她下山,回来我就要做噩梦,就怕她哪天出事,回不来了……”
“半年前,她跟我说,她要回来,她要带着寨子翻身脱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