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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安琪拉的灰烬-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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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再回到五年级。妈妈说我一定能应付得了六年级。毕竟,她说,他只耽误了几个星期而已。奥哈洛伦先生说他很遗憾,带这孩子去隔壁奥狄先生的那个班吧。
  在过道里,我对妈妈说,我不想上五年级。小马拉奇在那个班,我不想和比我小一岁的弟弟在同一个班里。我去年就举行过坚信礼,而他还没有举行坚信礼呢。我年龄大,虽然因为伤寒,我的身材不比他高,可我的年龄到底还是大呀。
  妈妈说:重上五年级,又死不了你。
  她无所谓,我只好去了小马拉奇的那个班。我知道他所有的朋友都在讥笑我,因为我留了级。奥狄先生让我坐在前排,警告我不要拉着脸,不然,就要尝尝他的白腊树枝了。
  然而,奇迹发生了。这全归功于阿西西的圣弗兰西斯———我最喜爱的圣徒,还有我们的主。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我在街上捡到一便士,想跑到凯瑟琳。奥康纳的小店去买一大块“克里夫”太妃糖。可是我不能跑,因为伤寒病,我的腿仍然没有力气,有时还得扶着墙走路。我非常渴望那块“克里夫”太妃糖,也非常渴望离开五年级。
  我知道,我只能向阿西西的圣弗兰西斯塑像求助了,他是惟一会听我祈祷的圣徒。不过,他的塑像在利默里克城的另一头,走到那里花了我一个小时的时间,路上我时而在台阶上坐坐,时而扶扶墙。点蜡烛需要花一个便士,不知道能不能只点蜡烛而不花那一便士?不,这样圣弗兰西斯会知道的。他虽然爱天空中的鸟儿和溪水里的鱼儿,但并不是一个傻瓜。我点亮蜡烛,跪在他的塑像前,乞求他让我离开五年级,我竟和自己的弟弟憋在一个班,他现在可能在巷子里到处散布我留级的消息呢。圣弗兰西斯一言不发,但我知道他在听我诉说,知道他会让我离开五年级的。毕竟,我是历经千辛万苦,又是坐在台阶上,又是扶着墙走路才来到他这里的,他至少该为我做点事吧。其实,我本可以去圣约瑟教堂,在那里为“小花”或耶稣的圣心点亮一支蜡烛的。但要是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抛弃我,那取他的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只好坐在奥狄先生的班里听《教理问答》,和他去年教过的东西。我想举手回答问题,但他说:安静,让你弟弟来回答吧。他给他们测验算术,让我坐在那儿给他们纠正。他让他们听写爱尔兰文,又让我看他们写得对不对。后来,他还吩咐我写一篇特殊的作文,读给全班的人听,因为这一切我去年统统学过了。他对全班同学说:弗兰克。迈考特将向你们显示,去年在这个班里他的作文写得多么好,他要写一篇关于我主的作文,是不是,迈考特?他要告诉我们,假如我主在拥有圣家的“总兄弟会”的利默里克,在这座爱尔兰最神圣的城市里长大的话,那将是怎样的一番情形?我们知道,假如我主是在利默里克长大的,他就绝不会被钉在十字架上,因为利默里克的人民一贯是忠心耿耿的天主教徒,不会让他遭受这样的刑罚。那么,迈考特,你回家去写这篇作文吧,明天把它带来。
  爸爸说奥狄先生的想像力可真够了不起的,可是,难道我主在十字架上遭的罪还不够吗?就算他没有被钉死在利默里克,也不该再受香农河的湿气这份罪。说完,他戴上帽子,开始他的长途散步。而我只好独自构思关于我主的作文,不知道明天都能写出些什么来。
  第二天,奥狄先生说:好吧,迈考特,给全班同学念一下你的作文。
  我的作文名字是———
  题目,迈考特,题目。
  我的作文题目是《耶稣和天气》。
  什么?
  《耶稣和天气》。
  好吧,念吧。
  我的作文是这样写的:我认为,我主耶稣不会喜欢利默里克的天气,因为这里老是下雨,香农河把整座城市搞得湿漉漉的。我的父亲说,香农河是一条杀人的河,它杀死了我的两个弟弟。当你看耶稣的画像时,你会发现他总是裹着一张床单在古代的以色列四处游走。那儿从来不下雨,你也从来不会听说有人咳嗽,或者是感染上肺病。那里的人都不工作,他们只要站在那里,吃神赐的甘露,然后挥舞着拳头,走上十字架。
  耶稣觉得饿了,只需走到一棵无花果树或是桔树下,就可以填饱肚子。要是他想喝一杯啤酒,他只要摇摇一个大杯子,酒就会满上。他也可以到抹大拉的马利亚和她妹妹马大那里去,她们当然会管他饭的。他还可以让她们给他洗洗脚,再用马利亚的头发把脚擦干。马大在一旁洗刷碗碟,我认为这是不公平的,为什么她就得洗碗,而她的姐姐远远地坐在那儿跟我主聊天?耶稣决定做犹太人,生在那个温暖的地方,是件好事,假如他生在利默里克,他就会得肺病,在一个月内死掉,那便不会有什么天主教教堂,也不会有什么圣餐和坚信礼,我们也就不必再学《教理问答》,写关于他的作文了。完了。
  奥狄先生显得很平静,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有些担心,因为每当他显得很平静,便意味着有人要遭殃了。他问:迈考特,是谁写的这篇作文?
  是我,先生。
  是你父亲写的这篇作文吗?
  不是他,先生。
  过来,迈考特。
  我跟着他走出教室,沿着过道来到校长的房间。奥狄先生给他看了我的作文,奥哈洛伦先生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这是你写的作文?
  是我写的,先生。
  就这样,我离开五年级,被安插进奥哈洛伦先生的六年级,同我认识的帕迪。克劳海西、芬坦。斯莱特瑞和“问题奎格雷”待在一起。那天放学后,尽管伤寒病害得我的腿依然软弱无力,我得时而在台阶上坐坐,时而扶扶墙,我还是得回到圣弗兰西斯的塑像前感谢他,我不知道自己的那篇作文究竟写得好还是不好。
  托马斯。奥哈洛伦先生在一间教室里带六、七、八三个年级。他长着一个罗斯福总统那样的脑袋,戴着金边眼镜,穿着海蓝色或灰色的西装,金表链从裤兜横过小腹,伸进马甲的口袋里。我们都叫他“单腿跳”,因为他一条腿短,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他知道我们叫他什么,他说:没错,我是“单腿跳”,我要在你们身上跳。他手执一根长长的教鞭,一旦你上课走神或者是回答错了问题,就要在你两只手上各抽三下,要么就猛击你的腿肚子。他会让你对每件事都刻骨铭心,这使他成了学校里最严厉的老师。他喜欢美国,让我们按照字母顺序记住美国所有的州。他在家里制作爱尔兰语法、爱尔兰历史和代数图表,把它们挂在黑板架子上,我们就得一遍又一遍地吟诵这些东西,什么爱尔兰语动词的变化形式,词尾的变化形式,名人的姓名,历史上的战役,比例,比率以及各种等式等等。我们还要记住爱尔兰历史上所有重要的日期,他告诉我们什么是重要的,以及为什么重要,以前没有老师给我们讲这些,要是你问为什么,脑袋就会挨敲。“单腿跳”不骂我们白痴,要是你提问,他也不会勃然大怒。全校只有他会暂停一下,问我们:我讲的恁们都听懂了吗?恁们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他说,一六○一年的金赛尔之战是爱尔兰历史上最悲惨的一刻,是双方旗鼓相当的残暴战役,我们都震惊了。
  双方都很残暴?爱尔兰一方也凶恶残暴?这怎么可能?其他的老师都告诉我们,爱尔兰人始终在光明正大地战斗,他们一向进行公平的战斗。这时,他开始背诵诗句,让我们记住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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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纷纷走上战场,却总是一个个倒下,
  在阴郁盾牌的上方,他们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们战斗得高贵又勇敢,结局却是不妙,
  受伤的心,因为一句微妙的咒语就被击垮。
  要是他们输了,那是由于叛徒和告密者的出卖。但是,我想知道的是爱尔兰人的那些残暴行为。
  先生,爱尔兰人在金赛尔之战中做了残暴的事情吗?
  他们做了,的确做了。有记录为证,他们杀了战俘,但跟英国人相比,他们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奥哈洛伦先生不可能撒谎,他是校长。这些年来,所有的人都告诉我们,爱尔兰人始终是光明正大的,在被英国人绞死前,他们发表着慷慨激昂的演说。而现在,“单腿跳”奥哈洛伦先生却说爱尔兰人同样干了坏事,下次他该说英国人干了好事了。他说:你们必须得研究和学习,自我判断历史和其他东西,不过,要是大脑空空的话,你们什么事也没法作决定。把你们的大脑充实起来吧,把你们的大脑充实起来吧。大脑是你们的宝库,世界上没有人能干涉得了它。要是你赌赢爱尔兰赛马,买下一套房子,房子需要家具,你会往里面塞些乱七八糟的垃圾吗?你们的大脑就是你们的房子,要是往里面塞从电影院看到的那些垃圾,你们的头脑便会腐烂。你可能是个穷人,你的鞋子是破的,但你的大脑却是座宫殿。
  他把我们挨个叫到教室前面,看我们的鞋子。他想搞清我们的鞋子为什么是破的,或者为什么我们压根就没有鞋子穿。他说这是丢人的,他要用出售彩票的方式筹些钱,为我们买结实又暖和的靴子过冬。他给了我们几本票券,我们蜂拥到利默里克的每一个角落,为利米国立学校的靴子基金奔忙。一等奖五英镑,还有五个奖项,各一英镑。有十一个没有靴子穿的男孩得到了新靴子。我和小马拉奇什么也没得到,因为我们的脚上有鞋子,虽然鞋底已经破烂不堪了。我们很纳闷,为什么我们跑遍利默里克全城兜售票券,结果只是让别的孩子得
  到靴子?芬坦。斯莱特瑞说我们是做慈善工作,能让罪过获得赦免。帕迪。克劳海西说:芬坦,你就好好管管自己那一屁股屎吧。
  爸爸做坏事时,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我知道他什么时候喝光了救济金,绝望的妈妈只好去向圣文森特保罗协会乞讨,向凯瑟琳。奥康纳的小店赊账。可是,我并不想因此冷落他,站到妈妈那一边。我怎么能这样做呢?每天一大早,全世界的人还在沉睡,我就跟他一同起床了。他生着炉子,烧好茶水,独自哼着小曲,有时小声给我读报,不吵醒家里的其他人。米奇。莫雷偷走了库胡林,第七级楼梯上的天使也去了别的地方,而我的父亲每天早晨依然属于我。他早早地拿到《爱尔兰新闻》,给我讲天下大事,什么希特勒、墨索里尼、佛朗哥等等。他说这次战争用不着我们操心,因为英国人的诡计会再次得逞。他给我讲了华盛顿伟大的罗斯福和都柏林伟大的德。瓦勒拉。早晨,全世界只有我们俩,他从不说我应该为爱尔兰去死。他给我讲爱尔兰的过去,说英国人不让天主教徒办学,想让爱尔兰人变成无知的民族,天主教徒的孩子们就聚集在乡下偏僻的树篱学校里,在那儿学习英语、爱尔兰语、拉丁语和希腊语,哪怕这对找工作毫无益处。爱尔兰人热爱学习,喜欢故事和诗歌,男女老少都挤在沟渠里,聆听那些伟大导师们的教诲,每个人都很好奇,一个人的脑子里怎么能装下那么多的东西。那些导师冒着生命的危险,从一个沟渠到另一个沟渠,从一个树篱到另一个树篱,一旦英国人抓住他们传授知识,他们便会被放逐到异国他乡,甚至更糟。他对我说,现在上学很容易,你不必坐在沟渠里学算术题和爱尔兰的光荣历史了。他说我应该在学校好好学习,将来有一天回到美国,找一份坐办公室的工作,坐在办公桌前,口袋里插着一红一蓝两支自来水笔,用来签署意见。我可以整天西装革履的,住在温暖的地方,雨也淋不着我,一个男人还有何求呢?他说在美国你可以随心所欲,那是一个充满机遇的地方。你可以到缅因州当渔夫,也可以去加州做农民。美国不像利默里克,后者是个有条杀人河的灰蒙蒙的地方。
  早晨与父亲待在炉边时,你是不需要库胡林和第七级楼梯上的天使的,你什么都不需要。
  夜里,他帮我们做练习。妈妈说美国人把这叫做家庭作业,这里的人却把它叫做练习,有算术题、英语、爱尔兰语、历史等。他没法帮我们学爱尔兰语,因为他是北方人,不擅长本地的语言。小马拉奇要把自己认识的所有爱尔兰语单词教给他,可爸爸说这太晚了,你没法教一条老狗换个花样叫。临睡前,我们围坐在炉子旁,要是我们说:爸爸,给我们讲一个故事吧。他就开始现编,讲的是巷子里的某个人。这个故事会带着我们满世界地转,上天入海,最后再回到巷子里。故事里的每个人都变了个样,所有的事件都是驴唇不对马嘴。汽车、飞机在水里开,潜水艇在天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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