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故事-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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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彦瞅他：“你说做什么？”
　　贺正西贼笑道：“去洗手间啊？我扶你。”
　　林彦指指挂点滴的架子，说：“你这医生朋友很贴心，还是可移动的支架，不用你帮忙。”
　　大意了！！贺正西心里一阵后悔，面上仍旧带着笑：“那我还是得扶你，不进去，就在门口看着，这总该可以？”
　　林彦眉心抽搐，“你要看我尿？”不了吧……
　　贺正西把人扶起来，又虔诚无比地蹲下去，给他套好拖鞋，随后仰起脸，真挚地说：“我看门啊。”
　　林彦踢了下贺正西的小腿，示意他往旁边靠，自己扶着床头柜站起来，独自推着架子进了洗手间。贺正西在外面等着，等林彦重新走出来，才放心地出门去开火煮馄饨。
　　林彦在床上躺太久，脖子发酸，索性披了件外套，也跟着出去了。
　　阳光覆盖过大半张餐桌，他坐在椅子上，任由光线落满后背脖颈。
　　“果然人类是离不开光合作用的……”他小声感慨。
　　“作为人类，我也是离不开你的。”贺正西走过来，把他歪歪斜斜的衣服理正，不等林彦开口，又道：“这么好的天，晒晒被子？”
　　林彦敛眉颔首：“辛苦情诗大家贺先生了。”
　　贺正西泰然自若道：“再情真意切的情诗，没了聆听的对象，也就没了意义。”
　　林彦缓慢地斜过身子，目光落在插着几朵白桃月季的小花瓶上，不打算再跟贺正西扯。
　　贺正西也不恼，他到厨房往沸腾的水里下好馄饨，趁正在煮的空当，抱着被褥去了阳台。
　　“别挂晾衣绳，滑轮顶不住。”林彦伸脖子喊。
　　“知道，这有折叠架，我不瞎。”贺正西回。
　　“你不瞎上回直接把滑轮弄坏了？”
　　“我瞎，我太瞎了。”
　　林彦无奈地坐回去，他实在拿这样的贺正西没有办法。
　　厨房里的小奶锅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馄饨面皮的香气很快飘满房间，林彦晒过太阳，饿意随之而来。他扶好点滴架，打算过去看看锅。
　　“等等，我去看。”贺正西跑过来，“厨房那台阶太高了。”
　　“我只是感冒，既没有残疾，也没得绝症。”林彦慢条斯理道，他还冲贺正西挥挥手臂，“你难道没有发现我肌肉也不错？”当然比起天天打球锻炼的，是稍差了些。
　　贺正西走进厨房拿碗装馄饨，语带笑意：“你穿那么多，我想发现也没有机会啊。”
　　林彦被噎得说不出话了，只得默默感慨贺正西的脸皮厚度。但几秒后，他干着嗓子不服输道：“你应该开个学习班。”
　　贺正西把馄饨端到餐桌上，递了个勺给林彦，转身又跑回卧室，拿了件毯子，盖在林彦腿上，等这一切都安排妥当，他才说话：“学习班？你说哪方面？我任何一个方面都能开学习班，太优秀，没办法。”
　　林彦听完这话，执勺的左手顿时一抖，半颗馄饨顺滑地掉进了汤里。
　　贺正西嘴角噙笑，接过勺子，舀起馄饨，送到林彦唇边，“别不好意思，以后还回来就行了。”
　　林彦面色窘迫地张开嘴，咬下一口，嚼了几下，故作淡定道：“嗯，虾皮不错。”
　　贺正西灿然一笑：“你喜欢？我昨天去市场顺手买的。”
　　这顿早餐，林彦吃得心脏直跳。他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贺正西强行要喂他吃馄饨。总之，长达20分钟的煎熬式就餐结束后，林彦恨恨地做了个决定——再也不能让贺正西瞅准机会伸手喂饭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吃过早饭，林彦没再回卧室，他继续呆餐桌旁晒太阳。贺正西打扫过厨房，也拖了把椅子出来，在他对面坐下，摊开作业，边做题边等点滴挂完。
　　一刻钟后，贺正西合上书，仰头看了眼输液袋说：“好像没了，我帮你起针。”
　　他的动作快速而标准，林彦手背既没有感到疼，也没回血。
　　“你这技术不错啊，跟你爷爷学的？”林彦赞扬道。
　　贺正西仔细地帮他贴好棉球，抬脸认真说：“我还有很多技能你不知道呢，可尽量别用上。”
　　林彦听完直笑：“不会，我每年感冒的次数不过一两次。”
　　贺正西推着输液架往卧室走，背对林彦道：“不止感冒，咱们俩都得健健康康的。”他在进门前停下脚步，转过脸，专注地看向林彦，语气里带着强调，“各种意义上的健康，好不好？”
　　林彦的神色瞬间一滞，随即他又笑了，“好，必须健康起来才行。”
　　贺正西隔空跟他勾勾小指，笑容明亮地说：“说话算话。”
　　林彦也笑着举起手：“听你的。”
　　吊完水，林彦的手便空了出来，贺正西过去问他：“我还得做会儿题，哥你要不要看书？我帮你拿。”
　　林彦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道：“帮我把左边抽屉里最上面那本拿过来吧，还有桌上的笔。”
　　“行，等着。”
　　贺正西经常进林彦的卧室，但没开过他的抽屉，左边的放着专业书，右边那个上了锁，不过钥匙就在桌上的收纳盒里放着。他扭头看了眼外面正伸长脖子跟随阳光转移脑袋的大哥，搓搓手心的汗，把揣在兜里的印泥取了出来。
　　“拿本儿书，你磨叽个什么劲？”林彦喊。
　　“哦！这就来了，我翻了几页，还挺有意思的。”贺正西收好印泥，摆正钥匙，关门走出来，神色如常。
　　林彦接过书，看向贺正西，“你不是专注学医吗，距离高考也就剩下一年多了，有喜欢的学校么？”
　　贺正西挠挠头发，思考了几秒，回答：“倒是有。”
　　林彦依旧看着他，目光有些深邃，“哪里的？在燕城？”
　　贺正西躲闪着说：“啊，是。”
　　林彦了然，低头翻开书，“在哪儿都行，只要能学到你想要的东西。”
　　贺正西：“……嗯。”
　　这个话题，让房间里原本柔和愉快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之后的一个多钟头时间里，俩人抱着各自的书跟试卷，面对面地低头沉默着，一个心虚地做题，一个无所谓地记重点。
　　临近午饭时，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
　　“谁啊，这么会挑时间。”林彦重新披好外套走过去，“我猜是程琪，这人真是太懒了，明明是餐厅主管，却不会做饭，老说来这里蹭……”他说着话低头朝猫眼里看，看完却重新退了回来。
　　“谁？搞推销的？”贺正西也凑到猫眼前，几秒钟后，他转过脑袋，问林彦：“要不要给人渣开门？”
　　林彦捏捏发胀的太阳穴，转过身艰难地思索着，最后说，“算了，给他开吧。”
　　贺正西望着林彦的背，感觉他的大哥今天很脆弱。
　　“进来后要打要骂你说一声，我都OK的。”他笑着道。
　　“算了吧。”林彦说，“脏你的手。”
　　林续成进门后被要求穿一次性拖鞋，面色不怎么好。贺正西几乎连一眼都懒得给他，哪会去在意什么脸色，更不可能主动去泡茶。他把人放进门后，就到林彦身边坐了下来。
　　“你们这小房子挺不错的。”林续成自觉地坐到两兄弟对面的沙发上，没话找话。
　　林彦扭头平视窗外：“还好，房子的确小，恐怕不及你们大别墅的五分之一。”
　　林续成摸摸鼻头，尴尬道：“哈哈，你这孩子，说话还挺有趣。”
　　林彦把脑袋转回来，不紧不慢地说：“今天不是工作日？怎么有空光临我家，有事情让助理做就好了。”
　　林续成避过林彦直视过来的眼神，把手里的包放到茶几上，说：“昨天你帮忙找到林丛，我们跟你妈妈，都挺感激的，今天来……”
　　“请等一等。”林彦示意他暂停，“你要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直接喊大名，或者叔叔阿姨，大哥大姐，都行，但别说什么爸爸妈妈的，这不符合事实。”
　　林续成的表情明显不太好了，但他很快换了副更为和蔼的笑容，说：“……我跟你余阿姨，都挺感谢你昨天的事情，林丛让我们跟你好好聊一聊，我知道，你恐怕不爱听我们说话。”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林彦面前，“无论什么时候，说再多话，都不如钱来得踏实，这张卡，你收下。”
　　林彦仰起脸，笑着摇头：“你们父子俩，真是一脉相承。”他拆开信封，捏着那张卡问：“多少钱？”
　　“这里面有120万，往后每年，我还会向里面存一笔款子。”
　　“你给我钱的目的是什么？”林彦把卡重新装回去。
　　“目的？”林续成略略惊讶，“当然是补偿你这些年吃的苦了，还能有什么目的？你是我的……儿子，我对你会有什么目的？”
　　“还以为是堵我嘴的，避免出现什么《著名民营企业家多年前曾抛弃亲生儿子》之类的新闻。”林彦低头兀自笑了一声，又继续道：“你不用担心的，我不会到外面说你那些过去的事，继续当慈善企业家吧，多给老家修路架桥，好事情。以后我返乡祭祖，车子也好走一些。”
　　林续成黑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他并非多么善良的人，情绪总是说变就变，心情好了，怎样都好，心情差了，顺手抄起东西就能砸，年纪越大，人越发阴晴不定。这些年一路摸爬滚打混出来，林续成做过的狠心事太多，一颗肉心早已坚硬如石。至于当初抛弃林彦，他已经自行将其归咎为了无奈之举。不久前，林续成刚刚从林丛嘴里知晓林彦的时候，起初是感到震惊的，但当两人见过面，林续成发现林彦竟然成长得很不错，甚至在名牌大学读书，他心里那点微小的愧疚，已经完全不算什么了。
　　天生淡漠，任何人跟事，都没有自己来得重要，林续成就是这样的性格。而余琴，她是个没有主见的女人，所有的事情都要参考林续成的意见。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林丛经常离家出走反而显得比较正常。
　　林彦紧抿嘴唇，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林续成。时间过去一秒，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他很懂林续成，即便彼此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非常短暂。他知道林续成对自己这个大儿子早就没了亲情，如今再次相遇，顶多拿他当个远方亲戚一样看待。
　　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钟表走过的声音。
　　“我……”林彦努力放平语气，“我明白，咱们其实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拿起信封，跟林续成道：“这钱我收下，几年后回溪城，应该能买上个一居室，给我的养父住，足够了。”
　　林续成皱眉：“溪城房价这么高？”
　　林彦：“燕城岂不是更高？”
　　林续成：“我还会给你一部分钱，不用担心。”
　　林彦脸色阴郁地起身道：“没必要，你的钱，都留给宝贝小儿子吧。”他走到厨房，冲了一杯茶出来，端给林续成，“至于十多年前的事情，我也不可能反复跟外人提及。”
　　林续成的脸色总算由黑转白，甚至带上了些赞许，他微笑着说：“你性格不错，比林丛好太多，很适合经商，一定能成功。”
　　林彦跟着他的话继续聊：“还好，我课下在一家小餐厅里做做兼职，希望能借你吉言，以后当个有钱人。”
　　林续成夸奖道：“前几天，我去那里吃过饭，你们经营得还可以。”
　　“还可以？你要求太高了。”
　　“钱不嫌多。”
　　贺正西在旁边听得瞠目，他直觉林续成的脑子恐怕是有问题，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父亲，更加匪夷所思的是，林彦居然还能跟林续成有的聊。
　　血缘的力量，果然还是有的，贺正西想。从本质上来说，这俩人，的确类似，只是林彦身上多了些人气儿。
　　后面的时间里，林续成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发家史，以及未来的宏伟蓝图，还有碰见经济危机时，他如何高瞻远瞩。大概林丛跟余琴都不怎么听他聊这些，逮着林彦，连矜持都不要了。在这样的时刻，林续成身上倒有了一些父亲的样子。
　　半个钟头后，林彦也扛不住了。他拿过手机，乱七八糟按了一阵，最后戳开闹钟，等铃声响起，他拍拍衣服站起来说要进屋去接个电话。
　　贺正西有样学样，他走到衣架前，开始摆弄书包。
　　客厅里没人搭理林续成了，他把林彦倒的那杯茶喝到见底，说：
　　“行了，你们忙吧，好好学习，我走了。”
　　林彦走出卧室，套上衣服跟过来，把人送到门外。
　　林续成下了两个台阶，转过身道：“不用逼自己出来送，你又不爱干这事儿。”
　　林彦腹诽，你有这么体贴？“我也没打算继续往外走。”他笑着说。
　　林续成从包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无所谓地笑了笑，指着林彦手背上忘记撕下来的胶贴说：“好好照顾自己。”
　　林彦把手插进口袋：“你没资格提醒我。”
　　林续成朝窗外吐出一口烟，缓慢道：“没错，毕竟你认为我是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