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故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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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同学脾气一般，不冷不热，对林彦，时刻都是如春天般温暖的。他最喜欢坐小板凳上，任林彦搓弄自己的头发。
　　在超市，林彦刚迈上台阶就看见林菲在朝自己挥手，林彦朝她咧嘴一笑，快步走到收银台前，垫起脚来喊：“林菲姐姐！”
　　“诶！几天不见，林彦好像长高了一些似的。”林菲越过收银台，探着身子跟两个小孩说话。
　　“真的吗？”林彦有点开心。
　　林菲点点头：“当然，贺小同学也长高了。”
　　林彦：“哦……”他还要再说几句时，林菲又说：“这边来人了，我先工作啦。”林菲挨个拍拍兄弟俩的头，回归岗位。林彦跟她挥手告别，推着车子开始看购物清单。
　　贺正西站在林彦背后窃笑，林彦撇了撇嘴没搭理。围着货架转了两圈后，他还在小声地笑，林彦总算受不了吼道：“你笑什么啊！”
　　贺正西立刻屏气摇头。
　　“爱说不说。”林彦扭头就走，贺正西赶紧跟上，深深浅浅地去踩林彦的脚后跟，如此又绕了一圈，林彦冷不防一个刹车，贺正西“咚”一下撞到林彦背上。
　　“哎呦，我形状完美的鼻梁……”
　　“这是你踩我鞋子的惩罚，再笑，晚上自己做饭。”
　　贺正西凑到林彦跟前，揶揄道：“哥，你是不是喜欢林菲姐姐啊。”
　　林彦的脸一下涨红了：“瞎说，我不喜欢她。我一个小学生，人家才不会喜欢我呢。”
　　贺正西哦了一声，接着道：“我又没说她喜不喜欢你，问题是你喜不喜欢她嘛？”
　　“我看你的脑子是坏掉了。”林彦推走购物车去付账，贺正西在后面笑嘻嘻地跟着。入校一个月，他已经掌握了不少所谓人生的八卦之道。在贺正西那张不苟言笑的正经小脸下，有着汹涌澎湃的复杂心思，这点儿小心思，基本上全实践到他哥林彦身上了。
　　俩人打闹着回到临水街，站在家门口，贺正西刚把脖子里挂着的钥匙掏出来，就被林彦一手拽到了身后。
　　“等等。”林彦小声说，“咱家大门开了一条缝。”
　　他这话里带着警惕，贺正西听完也紧张了起来。只是这份紧张里还带着一点点兴奋，贺正西简直想来个一脚破门。他最近追了一部武侠电视剧，招式帅气，心痒无比。
　　林彦瞅着身边跃跃欲试的贺正西，无奈地抬手按住额头。这傻货，从来不知道害怕二字怎么写的。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把门顶开几公分，探进脑袋去仔细听了听又缩回来，堂屋里像是有人的样子。
　　他揽过贺正西的脖颈，小声道：“一会我先喊一声，要是里面的人追出来，咱就跑老江那去。”
　　“嗯嗯！”
　　“你真的听耳朵里了？我不信。”
　　“真的真的！”
　　林彦哼了一声转过头，手掌在嘴边一圈：“谁在我家！出来！不然报警了！”
　　门里的人听到喊声，手上的动作似乎是顿了顿，接着他走了出来，林彦没挪步一直站在大门外边瞧着。他看着越走越近的长发大胡子，脸上渐渐堆起震惊，漆黑明亮的眼睛开始泛水雾，等到那人走到跟前，林彦不管不顾地直接把脑袋往那人怀里一扎。
　　“许老头！你怎么才回来！臭老头！”
　　贺正西在旁已经做好助跑动作了，好一会儿林彦也没给他发号施令，现在已经没了士气。他愣愣地看着眼前抱着林彦的“野人”，几秒钟后才依稀分辨出，这不就是把自己从垃圾桶边上捡回来的大善人许叔？
　　贺正西站在原地，大张着嘴，不知是该先喊一声叔叔，还是先表示自己的吃惊。
　　林彦的脑袋一直埋许嘉临怀里不出来，最后没办法，许嘉临只好抱起他又牵着贺正西的手回到堂屋。
　　贺正西怔怔地观察着林彦，最后开口道：“哥，你在跟许叔撒娇吗？”
　　林彦揽着许嘉临的背，头也不回地呛声：“不是！”
　　贺正西眨眨眼睛：“我不信。”
　　林彦没再回声，他得跟许嘉临亲近够了才行，压根没有功夫去接贺正西的茬。许嘉临见状赶紧打手势：“好的，停下这个话题，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礼物。”接着瞅准俩小孩的脸各自嘬了一口。贺正西嫌胡须刺挠，连连向后撤退，林彦反而开心得咯咯直笑。
　　许嘉临根本不知道小孩子的喜好，礼物是下了火车在附近的批发市场买的，一套翻版乐高玩具，两身秋装。贺正西对这种东西兴趣不大，但还是要给他许叔面子，正经玩了两把才锁进柜子。至于衣服，林彦也感觉两套都不合身。他跟贺正西这年龄的小孩子，身量变得快，可再怎么变，也不至于几个月长10公分。于是这两身衣服，也被锁了起来。
　　许嘉临挠挠头，略略有些愧疚：“嗨，叔做事情不过脑子，你们俩多担待，这衣服明年再穿也是一样的嘛。”
　　林彦蹲在柜子前，扭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反正你已经是个老头了，健忘也是正常的。”
　　贺正西在旁边捂嘴直笑，许嘉临也笑，三人傻里傻气地笑了一阵，这才开始一起张罗晚饭。
　　第二天，黄金周的假期开始了，许嘉临提议带他们俩出去玩。只是林彦不爱出门，贺正西也忙着研究功课，两人全没心思出去。许嘉临两手一摊乐得自在，他正好有功夫窝床上睡觉补眠。他像是已经很久没睡过囫囵觉了一样，黄金周的前三天，只在傍晚醒过来吃饭洗刷，之后接着睡。
　　等许嘉临安安稳稳在家里呆够了，又开始呼朋唤友昼伏夜出。
　　许嘉临的长相不差，剃干净胡子，再剪短头发，用心整理一番，走大街上，还是很能唬人的。况且他在家里补足了睡眠，原本颓唐的氛围就消失了，乍一眼看上去，跟个中年成功人士似的。那些整日同他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大多知道许嘉临的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只是刚刚认识的一些女人和小少年，都上赶着贴在他身边，以为能捞到什么好处或者承诺。
　　许嘉临很享受这样的状态，每个晚上都混迹在不同的酒吧跟KTV，夜里喝得醉醺醺地回旧祠堂。
　　林彦其实早就习惯了许嘉临的一贯做派，只是对于他酒后的样子，他依然感到恐惧跟陌生。
　　许嘉临回来之后，贺正西一直跟林彦睡在一起。他还在没心没肺的年级，也从没在意过许嘉临混成什么样子，夜里照样睡得香。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发现林彦眼底的疲惫愈发明显。中秋节过后的某个深夜，贺正西迷迷糊糊间被一阵叫喊声给吵醒了，他仔细分辨过后，发现是许嘉临在院子里发酒疯。贺正西此前在人贩子那里见识过一些类似的人，因此并没有特别的感受，正要接着睡时，他突然察觉到身边的林彦在发抖。
　　这时贺正西却意外地有些担心了，他坐起来，低声问道：
　　“哥？你怎么了？”
　　林彦紧闭着眼睛摇头，大约十几分钟过后，等到许嘉临终于安静下来，林彦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恢复成惯常的轻松模样：“快睡吧，我困死了。”
　　贺正西在枕头上来回蹭了两下点点头。他其实想知道，林彦是不是有些害怕喝醉时的许嘉临，可纠结半天还是没问出口。很快，他便抵不过汹涌的困意睡着了。
　　许嘉临这次应该是挣了不少钱带回来，不然他可没有夜夜在外笙歌的资本。吃了上顿不管下顿，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别人一撺掇就掏钱请客，许嘉临就是这样一个人。林彦总感觉他活得糊里糊涂，可仔细瞧瞧，这位不着调的中年人又十分乐在其中，从来都看不出疲惫跟压力。
　　他挺羡慕这样的性格。林彦自五岁时来到临水街住进旧祠堂，心就一直挂在嗓子眼里没下去过。所以他总是忙忙碌碌的，不敢闲下来。
　　林彦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家父母的品质显而易见，许嘉临又潇洒落拓，临水街上的邻居们都是奔苦日子的劳碌人，他的身边，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所谓成功人士。所以刚开始学写作文时，他面对着方格纸上关于未来的题目，很迷茫。
　　他只想赚钱，赚很多钱，跟许嘉临过上更好、更踏实的生活。至于怎样才能赚到更多钱，他仍旧是不明白的。
　　期中考过后，溪城迎来了深秋，许嘉临出门的频率开始渐渐降低。林彦猜测他大概是把钱花得差不多了，心情也愈发轻松愉快起来。他巴不得许嘉临手里一毛钱也不剩，最好连瓶二锅头都买不起。不过，许嘉临虽然爱玩，底线还是有的，他从来没动过留给小孩子的学费跟生活费，手里实在没钱时，会跑到络腮胡的家里蹭吃蹭喝蹭床。在他看来，似乎睡觉能解决一切难题。
　　贺正西也开始习惯许嘉临的微妙生活属性，上学放学，吃饭做事，全都跟着林彦的节奏进行，不怎么理会许嘉临在做什么。
　　他并非不尊重许嘉临，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说，贺正西是把林彦当做一家之长来看待的。他只是有一些困惑，林彦虽然已经足够独立，可面对许嘉临时，总是会表现出非常强烈依赖，这份依赖时长还掺杂着试探跟迟疑。
　　许嘉临身上的坏毛病太多了，完全不像是一位合格的监护人，可林彦却从没有对此正式地提出过任何意见。他仿佛是在无限包容着许嘉临的一切，甚至享受其中。刚刚升上小学一年级的贺正西搞不懂林彦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是自己天天游戏人生，恐怕早就被赶出了家门，可许嘉临依然优哉度日。
　　如此相安无事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月，立冬那天，林彦跟贺正西放学到家时，街上已经亮起了路灯。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巷子里，闪着嚣张的光芒。他们互相踩着对方的影子打闹着踏进小院，准备到堂屋先跟许嘉临打声招呼，却在走到门口时，听见里面传出来一阵粗重的喘/息跟女人的呻/吟声。
　　林彦立刻拉着贺正西的手停下脚步，换了个方向朝自己的小屋走。大约半个钟头后，林彦透过窗户，看见许嘉临的屋里走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踩着又窄又尖的细高跟鞋，裙子短到大腿根。那女人抽着一根细长的香烟，指甲涂得鲜红，有些扎眼。林彦让贺正西待在屋里，他一个人走出去，站到女人的背后，抬头问道：
　　“你是谁？”
　　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弯下腰，抹/胸几乎要碰上林彦的鼻尖。女人笑着朝面前的小子吐了个烟圈，咧开红/唇甜腻道：“我是你许嘉临叔叔的老婆啊。”
　　“咳！咳！”林彦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皱起眉打量眼前的女人。接着，他转身跑进许嘉临的屋里，把沉睡中的男人拉起来，抬手甩过去两巴掌。
　　“许老头，你别睡了！外面那个女人说，她是你老婆！”林彦的手劲不大，打在脸上也不疼，可许嘉临的好梦被打扰了，情绪变得有点差。他把林彦往床边一推，喘着粗/气道：“别吵，我要睡觉。”
　　林彦不依不饶地把许嘉临从床上拽起来，拖着人往外走，他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里积满了莫名的情绪，冷热交织，像是火山的岩浆，又像是刚干掉一根老冰棍，通体往外冒火气，从胸口到嗓子眼却又发着紧。
　　许嘉临也没有想到林彦这孩子瘦薄的身板里，居然也有这样的力气。他被林彦拖着，踉踉跄跄，像是破抹布一样，被丢到了那女人面前。
　　“她说！她是你老婆！”林彦攥紧拳头一字一句地吼。
　　那女人像是在观摩一出闹剧，依然是笑意吟吟的模样，仿佛置身事外。这时许嘉临总算是睁开了睡眼，他十分窝火，感觉林彦的胆子太大，又认为自己大概平日里对他过分宽容，不知不觉这小子竟然爬到了自己头上。
　　许嘉临当即朝地上啐了一口，捞过女人手上燃了半截的香烟，醉溺地深吸一口，嘴角荡漾着大咧咧又无所谓的表情。随后，他居然当着林彦这个十岁孩子的面，俯身对上了那女人火红明艳的嘴唇。
　　气氛顿时微妙到了顶点，这对男/女在烟气氤氲里，也许是在深/吻，又或者只是轻轻触碰。无论何种情况，落到林彦眼里，都已经没有差别了。他的身体像是堕入深海，在看不见边际的水域里起起伏伏，连呼吸都是沉重的。
　　如果不做点什么，自己会爆炸的，林彦想。
　　他转身从豌豆秧下抽出一根竹竿，用力地朝两人挥过去。
　　“你们滚开！太脏了！滚开这里，不要在我家！走开！走开！”
　　林彦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眼角通红，脸上挂起细小的泪珠，莫大的悲伤在四肢聚集，却又觉得空落落的。林彦感觉自己像是被欺骗了，又认为自己其实是不了解许嘉临的，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只是这次把女人带回家了而已。
　　想到这里，林彦又意识到自己太傻了。一个孩子，凭什么去管大人的事情？可这个小院子，是属于他们三个人的，不能再有第四个人，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