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互啄日常-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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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夏一路跑到站牌下,夏天的日头晒得他脑袋像快要爆炸的蒸笼,他能感觉自己才等了没多久的车,却耐心告罄,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于是又原路跑回院子里,拍响了何婶家的门,向她借了自行车。
成夏撑着车把手翻身坐上了车,在炎热的夏日暴晒又来回奔跑了那么久,就像一串来回翻烤的肉串,感觉自己从体内就被火焰炙烤着。可能真的太热,把脑子里的水都给蒸干了,他的思路开始清晰起来。
何婶所说的没多大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王昊平时混,但又不是傻,很清楚他们家就是一穷二白,钱除了把他们自己养活以外,连发个烧去吊瓶也会捉襟见肘一段时间,如果没事他不会现在还赖在医院。
他这几天军训,完全无法联系的时候,王昊的工友还要来这个王昊自己都不回的家里通知他一趟,恐怕关系到亲属必须在场的一些情况,或者关系到王昊自己出不起的钱。和这两样扯上关系的,多半不是什么轻松的小伤。
小巷离市中心很远,但是到麻将馆那边的街区也只要从泥土路骑到水泥路就能到了,成夏没过多长时间就到了麻将馆。
麻将馆和棋牌室都是连在一起一大片的,无所事事的人们正在里头消遣着,也有些人只是来过一把瘾。老板不允许人喝酒,可却不禁烟,所以整个馆里头全都烟雾缭绕,中间坐着在牌桌上过关斩将的赌仙赌神,旁边还有路过的凡人兴致勃勃地呼吸着仙气。
成夏急匆匆地锁了车,刚踏进馆内就措不及防地被呛了一口,一时调整不过来,咳得眼泪糊了满眶。
他呛咳着在人群里推挤着,终于在麻将馆后门的小凳子上找到了老板。
这个麻将馆是王昊一个工友家里人开的,找到那个工友应该就能问到王昊的消息。
成夏缓了缓,问道:“老板,我爸经常来你们这儿……”
没说完,老板就打断了他,低着头点燃了烟,然后冲他摆手,指了指馆里汇聚的人群,用一种拖长的、暮气沉沉的调子说:“你自个去找,别弄坏我店里的东西。”
“不是。”成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组织着语言,“我爸前几天在工地受伤了,他的一个同事是您的亲戚,我想知道他清不清楚我爸在哪儿,情况怎样。”
老板深抽了一口烟,皱眉问:“同事?你爸在哪儿工作。”
“工地。他这段时间应该在市中心。”成夏用手抹了抹汗,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满头满脸的汗,湿淋淋黏糊糊的让人烦躁。
老板打量了成夏一会,看他行色匆匆,懒洋洋地吐出个烟圈,掏出手机说:“我帮你问问吧。”
老板打通了电话,用一嘴成夏听不懂的方言说了几句,又开了免提让成夏跟他对话。
成夏总算从他那知道了医院的名字。
医院也在市中心,成夏决定把自行车先锁在这,坐公交去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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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苍白的墙壁完全将外头蒸腾的空气和里面沁凉的空调房给隔开了。成夏满身的汗被室内冰冷的空气吹得生凉,汗湿的衣服贴着皮肤甚至让人感觉有寒气从背后往上窜。
王昊的那个工友只知道医院名,也是完全不清楚他的房间号,所以成夏只能到窗口咨询完再上楼。
有护士看他年纪小,热心地领他去了病房。成夏跟着护士小姐“哒哒哒”的脚步声后,眼神完全黏在自己的脚尖,偶尔回答几句护士的问题。
护士小姐把他送到,跟病房里的看护护士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看护护士那些一个本子记着什么,问成夏:“你家里其他大人呢?”
成夏答:“没有其他人。”
护士微微蹙眉,缓下语气,停笔嘱咐他:“你在这等等,我很快回来。”
成夏静静的站在门边,眼睛透过一个拳头大小的门缝往里面看着,很轻易就找到了窗户旁边躺着的王昊。
王昊像是睡着了,整日四仰八叉的睡姿也在医院被□□得格外整齐。
只是……成夏看着他的腿,呼吸滞了一瞬,微微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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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正在医生的办公室和他讨论要用哪种说辞应对今天来探望家属的那个家庭特殊的男孩,最终还是决定如实告诉他他父亲的情况。
成夏手上拿着一叠写着不认识的学术词的纸,听到了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的情况。
王昊的右腿在工地被建筑材料压下,被碾得血肉模糊,送来医院时已经只剩一层皮肉了,只能做了截肢手术,现在从膝盖以下已经全部空了。
五级工伤。
王昊的单位做的是一次性赔偿,足够付清截肢手术包括用药,住院,义肢等一切费用,但是这一切都不是是最关键的。
成夏在医生允许后推门进了病房,王昊也刚好醒来。
王昊抬了抬眼皮,黑黄的皮肤牵扯着眼角的皱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才三十多的人。
他看着成夏抓着一大摞纸从门口走开,牵起一边嘴角,即使躺床上也半点不在嘴巴上落人后头:“果然不是自己养的就是白眼狼,老子腿都没了也要他妈的拖几天才到。”
门口的护士抿嘴拱眉,有些受不了这个对自己孩子口出恶言的人,成夏却已经很习惯,他半点波动都没有,走到床头呆站着,看着王昊空荡荡的裤管,完全提不起跟他吵架的兴致。
王昊的脸色不好,脾气上来更是黑得不行,成夏的默不吭声好似戳到了他哪里的痛处,让他暴躁得不行,用尽全力骂出了好几句声调颤抖的脏话。
成夏不在意,也不想回他,只找了一个凳子,低头研究那叠对他而言实在高难度的纸张。
王昊骂了一会也就没力气了,他嘴巴消停了下来,心里却一片乱糟糟的。用了大半辈子的腿就这样被截断了,以后自己就是个残废的事实让他根本没法平静。
然而比这个更难让人平静的是以后,成夏和他都很清楚的以后的日子。
他在社会上瞎混了将近二十年,得过且过了一辈子,年轻时还疯狂过在警局留了案底,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候就是中考鼓了一把劲儿上了一所重点,还拐了当时的校园女神去私奔。他到现在手上没有文凭没有技术,能卖的也就是一身力气,如今是连力气都卖不了了,以后要怎样过活?
他想不清楚,成夏也想不清楚。
第7章 最糟糕的状况
成夏在医院呆了一段时间,眼看到了饭点,就干脆去医院食堂帮王昊打了饭,王昊吃完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他也就自己回来了。
军训结束他到家才是上午,回来的时候却已经傍晚了。
成夏先去麻将馆那里开了自行车的锁,准备骑回家。
他在车上感觉到了熟悉的石子路颠簸,可能是坐了太久的公交腰板僵了,颠簸一段反而让人舒服,这段石子路也没平时那么烦人了。落日时候的风总算凉快了些,周围低矮的平房也很容易让人看见今天在天边燃烧的晚霞,映得让成夏看自己的手都是红色的。
成夏把自行车还回去,微笑着回应了何婶的询问和安慰,然后就回家躺在床上,对着自己书桌上一堆的书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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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暑假结束还有十几天,成夏决定去找一些兼职。
何婶那边的帮工工作其实对于成夏来说并不繁重,他从前明白母亲给自己留下的钱不够自己用到成年,也认真做过兼职,花钱也很节约,然而因为账户上的余额不小,所以始终没有太大的危机感,没有很压榨自己的劳动力。可是现在,估计就不能像从前过得那么舒服了。
然而一个十三岁的未成年人在外面找兼职是很困难的事,先别说这几年治安渐渐上来了,大家都不想因为雇佣童工被抓,就说未成年和成人的劳动能力就不是一个量级,多数人还是更乐意雇佣成人。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吃店里帮工的工作,薪酬也只有成年人的一半。
成夏趴在医院病房的阳台上,算了算这几天旳时薪,叹了口气把小本子合上。而且九中作为重点中学,作业课业一向不少,等到上学后,他估计没法在工作日打工了,一周只能等周末的时间。
成夏拉上阳台的门,在房间里就一眼看见了面无表情吃着饭的王昊。
他问:“我汤被耗子偷了吗?怎么还没来?”
自从王昊醒来以后,他每天都是一副晚娘脸,活像每天都来大姨夫,嘴巴三句不离脏话不舒服,一句不带脏的话已经难得了。
成夏都搞不懂一个人到底是怎样才能做到掌握那么多脏话的,也没见和他在一起的工友这么出口成脏的,人家明明一个个都很正常。
成夏见怪不怪绕过病床,懒得搭理他。前几天王昊伤口发炎,成夏手上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差点乱成一团,于是就干脆在医院住了,这几天见他臭脸简直见得生理性恶心。
然而王昊根本不给成夏这个机会,见他不理人,瞬间脏话就飚出来了,烦得成夏想把他这几天吃进去的东西都抠出来让他恢复到那天骂人都没力气的时候。
成夏抬起装饭的托盘往桌上重重一放,对王昊低声斥道:“闭嘴!”说完就拿着托盘下楼去盛汤来堵他的嘴。
病房里的其他人都深色微妙的看着这对父子,这段时间众人是彻底被这种神奇的相处方式开了眼界。成夏还是在意病房里的人的诡异目光的,每次都是小声说话,可是王昊浑不吝的完全不在乎,每次都是呼喝着吵嚷的,恨不得让隔壁病房都听到自己的声音。于是成夏他们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大家的八卦对象。
成夏回来就面对了一整个病房以为自己很隐晦其实看得很明显的眼神,手上把汤放在王昊面前的小桌上,心里一阵说不出的腻味,连着对王昊说话的口吻也差得多了:“拿着。”
王昊直接挥着手把汤打翻了,滴滴答答的汤水撒在桌面上,黏着着雪白干净的被子落到地上低出声响。
成夏手上冷不丁被汤烫出了一块红皮,刺激得猛一收手,压着嗓子冲王昊吼:“你他妈想干什么!”
王昊眉头狠抽了一下,冷笑着放大音量:“终于不装了?丫的假惺惺的做了那么多天样子你不烦我他妈都想吐!本来就不想养我吧啊!装出一副下贱……”
“是啊!”成夏打断了他,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住了王昊的衣领,病号服被他攥出了一圈圈的褶皱。
成夏额角闪过一阵尖锐的疼痛,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心里作用,只觉得那疼痛让他这些天都郁郁沉沉不得轻的心情叫嚣着要爆发。
成夏想不管不顾地用衣领把王昊拽上来,可劲儿才使到一半就听见王昊“啊——”的惨叫:“杀人啦!谋杀亲爹啊!放手!放手——”
是王昊身体的突然移动牵扯到了伤口。
成夏猛然清醒,放开了手,护士在听见屋里的声响以后小跑着开了门进来就要检查,他却把护士拦在了身后,第一次在病房里放开了对王昊喊着:“要是我能直接把你丢在医院我他妈早就丢了!”
成夏说完直接抄上书包,轰地推开门,理都不理门口提醒他们小声的护士,一路疾行,几乎是跑着下了楼梯。
病房里的吃瓜路人们面面相觑,用眼神传递着八卦,然后被病床上缓过疼痛的王昊一声“看屁看!”给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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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夏坐着公交回了家,打开吱吱呀呀叫的破门,看着灯泡在电线闪了两下发出嗡嗡的声响后啪嗒一声亮起来,明明才几天没人在家的屋子静得像荒宅,昏黄的灯光下还能看到灰尘在空中飞舞。
他站在门口,却迟迟无法迈步走进屋里,这几天努力压在心里的暗潮像是遭遇了飓风一层层往上涌,每次的浪潮轰然冲击海岸都能狠狠揭下一层细碎的石砾。
手上被烫伤的小片皮肉牵连着肌肉深处的神经,灼烧的感觉像是弹着绷紧的琴弦一般提钩着神经,缠绵的疼痛终于让他回了神,想起自己要处理一下手上的烫伤。
他将书包放下,到厨房的橱柜里拿出了药油,在用凉水冲了会儿烫伤之后,就直接将药油抹在上面。
伤口没有破皮,药油也不刺激,除了手指拂过带来一阵阵的刺痛,几乎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只是空气中绵腻沉闷的味道渐渐扩散,驱赶着屋子里熟悉的陈木气息。
成夏透过橱柜正对面的厨房门,凝望着开在餐桌边的窗户,王昊说的那些话在脑海里不停回放。他垂下眼睫,默默地想,王昊是对的。
如果可以,他不想养着王昊。
他曾反复想过,如果没有王昊,他可以把自己存款慢慢用到高中,听说九中就已经有了奖学金制度,他可以再努力一点去争夺那些奖学金,也可以在周末寒暑假一点点地做兼职,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