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朝秦暮楚-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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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华采衣兮带兰香,与日月兮齐光。幼年成名,双璧之一的户部尚书楚瑜在单身的第四个年头,终于松了口,透露出一点想娶亲的意思。
上京冰人为之大振,一个个削尖了心思想要挑出最合楚二爷眼缘的贵女。干了这票大的,绝对能名扬上京。
谁料楚瑜这边还不等挑好合适的人选,那边真儿就被气哭了。
青雀轩外,楚瑜拍着门柔声哄道:“真儿你给爹爹开开门……”
屋里传来真儿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不……爹爹不要真儿了……呜……”
楚瑜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后来经秋月提点,才明白同性相排斥的道理。楚瑜一想,倒也是这个理儿,思来想去只能舍了娶个温婉贤淑女子的念头,改琢磨找个身家清白有才德的男子。
虽然男嫁非罕见事,可男儿心强,甘愿嫁作人妻的恐怕不多。楚瑜本不大抱有希望,只是等了大半月也不见有冰人来递画说媒,这就不大正常了。
难道二婚真的就这么不招人待见?楚瑜偶然进入李恣书房去,见桌下堆着小山一样高的画轴,打开竟是形态各异,无一不端雅的男子丹青……
李恣面不改色道:“不知是谁送来的,丹青技艺不错,我便拿来学习一下。”
楚瑜:“……”
为师不信。
楚瑜铁了心想要给真儿再找个爹,李恣的心思他大抵明白几分,但从不曾考虑过。李恣是他的学生,是他属意的接班人,悉心培养多年不是用来内部消化的。
这件事,楚瑜是认真的。
先从家世入手,身家三代内有亏者,绝对不可以。再做品性考究,若性情不够温良者,自是不准。最后便是观其眼缘,察其待人接物。此乃面试,楚瑜亲自邀约,直接考校。
层层把关,堪比科举。
此事荒唐,叫人逞口舌之愉,做茶余饭后笑谈。偏楚瑜是何等人物,这么多年横行朝堂,飞扬跋扈也好,刚直不阿也罢,总归陛下宠着纵着,安安稳稳坐着户部第一把交椅。莫说这闻所未闻的相亲,就算是直接摆个擂台又能如何。
笑谈后,众人方才后知后觉,嫁给楚瑜是何等稳赚不赔的事。暂不说楚二爷佚貌独绝,单凭二爷于朝中地位而言,便是叫人艳羡。楚家长公子是皇后,如今承袭爵位的是楚瑜,楚瑜唯有一女,若能嫁过去,得个一儿半女,再得楚瑜提携,定是光耀门楣的好事。
一时间,不少门户开始惦记着将家中未曾嫁娶的儿子给塞过去。
良莠不齐,楚瑜忽觉担子有些重,只好将所有空余时间都排出来面谈考校。饶是如此,只单单是目前冰人竭力推荐的人选,一天排三场,也排了月把。
后有一日,几个世家纨绔子弟醉酒戏言,想要作弄楚瑜一番,故而扮谋亲者主动邀楚瑜。本想叫这位搅的上京天翻地覆的户部尚书丢把脸,谁料初见惊为天人。作弄不成,反倒是被迷了眼去。纨绔公子失魂落魄回到家中,哭喊着非楚瑜不嫁。
那纨绔儿出身高门世家,家中自是不肯,熟知惹得那位小公子闭门拒食,险些饿死房中。最后还是其父托人说请,得了楚瑜一句劝慰话。小公子这才含泪开门,一遇楚瑜误终身。
此类事并非偶然,反倒是层出不穷,最后不少高门世家哭着找陛下告状,这日子没法过了。
燕承启倒抽着凉气,有心想劝楚瑜收一收,可楚瑜说来也是无辜,人家只不过是想要给女儿找个爹而已……
此事无法,只得一拖再拖,直到春末。朝中再次收到捷报,戎卢大败,撤军赔款,此战是自新帝登基,最为扬眉一战。
功勋折上为首的人名赫然以朱砂笔标作,秦峥。
秦峥此人一战成名,初始为流犯小卒,后在燕军受调虎离山计时,斩上领,传军令,以其果敢心智和杀伐手段离奇守城六日,等来了大军。若非是守住了凉城,大军势必四面受敌,损失难估。
以此为凭,秦峥名声大噪,被点作将领带兵出征,半年大捷而归,战功赫赫。西北有民谣道:将军如日月,戎卢似霜雪,日月照霜雪,回首自湮灭。
寥寥几笔,书不尽边关风霜雨雪。
天子大悦,御笔钦点,班师回朝日,封官加爵时。
御书房,楚瑜也不抬头,也不起身。
燕承启好整以暇道:“怎么,楚卿有何异议?”
楚瑜道:“吉、嘉、军、宾、凶五礼往来,皆是礼部的分内事,臣若是插手,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楚卿多虑,朕只是让人协礼部迎凯旋之师。再者,楚卿告假多日,也该为朕分劳解忧。”燕承启含笑,意味深长道。
楚瑜颔首一礼:“臣,领旨。”
燕承启见楚瑜应下,悄悄松了口气,将手下一份名折递了过去:“楚卿不妨先看看,这里是北凉军此次大战凯旋将领里功勋卓越者。”
楚瑜接过,一行行淡淡扫过,道:“臣记下了。”
燕承启眸色微变,仔细端量了楚瑜好几眼。心里忽起几分心虚,暗道莫不是他揣摩错了?不该这般毫无反应才是。那折中明晃晃写着秦峥的名字,之所以让楚瑜打头阵去迎,一来是君臣两人间表面和睦,内里明嘲暗讽多年,因着楚茗的关系,燕承启未曾讨过几回上风,不免心里不平。二来楚瑜征婚闹得上京沸沸扬扬,不知霍霍了多少大好男儿,实在糟心,只盼着原主归来就此消停。三来实在是将心比心,当年一念之差错失楚茗多年已是心下懊悔,不由得体谅起秦峥来,况且眼见楚瑜独自冷心冷情孤寂多年,实也不忍。
“陛下可还有什么吩咐?”楚瑜等了半晌不见下文。
燕承启轻咳一声,扯回思绪,道:“无事,楚卿先退下吧。”
楚瑜叩了一礼,这才领了旨意走出御书房。
巍巍宫阙,汉白玉阶。
楚瑜身上朝服被风掀起一角衣袍,他抬手扶着雕栏一步步往回走,膝头隐隐有些发痛。夏多雨,天至闷,腿脚也不如前些日子好使起来,前些日子兄长让人在外头寻来个不出世的医工,擅灸术。等忙完这一阵,就多听听医工的话,将养一段时间……
“楚大人,您的手怎么了!”宫人尖锐的声音打断楚瑜的思路。
楚瑜回过神来,顺着宫人的目光垂眸一看,自己一路走来,抚过的雕栏上是一道断断续续的暗红血痕。他怔怔摊开掌心,却不知何时指尖刺破皮肉,弯月般的伤口凌乱,血色未涸。
失神间,那名折不慎落于地上,被风呼啦吹来。楚瑜忙俯身去捡,指尖正按住一角,朱砂笔描金名,肆无忌惮地撞入眼底。
峥嵘岁月欺人事,浩荡乾坤几多愁。
秦峥啊……
“楚大人,您没事吧?”宫人上前去替楚瑜将名折捡起来。
待再看楚瑜,面色竟是苍白单薄到几近透明。他伸手接过名折,忽然阖眸垂首,捂住心口。
“楚大人!”宫人骇了一跳,以为楚瑜犯了疾。
楚瑜只是稍长喘几回,随即已是睁开双眸,轻拢掌心淡淡收回手去,拂开宫人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去。
宫人不敢追上去,只看着余晖落尽,他身影渐淡。
第45章
永安四年,秋。
北凉大军班师回朝。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正是暑去寒来之际,倒也算得上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陛下亲自在丹阳门迎凯旋军,号角声打出第九声,远远听到铁骑摇山撼海的声响。秋日高阳斜照,号角声再响起之时,银甲折出光芒凛冽夺目,关外的风沙充斥着肃杀之势。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燕旗,赤底金线,上有图腾作龙,傲然张狂。旗帜随风猎猎作响,大军从凯旋门而入,至丹阳门而止。燕承启在门楼前楹当中设帐幄座位,文武百官及献俘将校在楼下左右班立,楼前稍南设献俘之位。北凉大军以宣武将军为表,献战俘,告奠天地祖先。
待献战俘后,再祭神祠。以礼部尚书为首,执酒脯行献礼。
铮铮铁骑,皆下马参拜。秋日再升,银甲刺目。宣武将军之侧,站一人。面色凝霜,斜眉入鬓,冷峻做骨,锋利逼人。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曾有七分风流态,尽数化作男儿概。其余三分,折作相思万缕系一人身。
那人就在群臣中,居于首。
礼、户两尚书并肩而行。祭祀崇玄,朝服皆是玄衣纁裳,谓之天地玄黄。古老的图腾暗绣宽袖长袍间,行走时方借日光折出流云纹路。居右之人身影依旧修长胜竹,却多之单薄。腰间凤鸟刀书,头戴玄色高山冠,长发半束,耳簪玉笔,以红缨玉缚于颌下。
秦峥想到四年前作别折柳坡,楚瑜身上云白的氅,雪青的袍,佛灰的衣。一别经年,岁月不曾揉淡他的眉眼,却拂去他的尖锐,如碧玺沉溪水,浸出透骨的凉,打磨出最温润完美的模样。
陌生的姿态,熟悉的模样。
礼钟敲响,奏告天地、宗庙、社稷、岳渎、山川、宫观。楚瑜手捧酒鼎,亲自为凯旋将领斟酒,清酒落盏,一人又一人。
秦峥看着楚瑜走到他面前,近在咫尺,他端樽的手在颤,楚瑜斟酒的手却稳若泰山。
鼎倾,酒落,满樽。
一气呵成,从始至终楚瑜没有看秦峥一眼。
秦峥手心冰凉,近千个午夜梦回,今日得以相见。
可直到此时,秦峥才真的明白,何谓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
凯旋封赏,洗尘接风。接下来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
当年安成变法失败,留有一后人孟珺沦落为奴,后化名孟寒衣窝藏镇北侯府,曾于建安三十六年春狩时行刺未遂。镇北侯因此被剥去爵位,流放充军,此乃前话。
而今不可同日而语,秦峥不愧是将门之后,端是天生骨子里自有杀伐戾气。是难得的将才,如今朝中正是缺人之际,这样良才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燕承启不计较昔年往事,复其镇北侯爵位,加封云麾大将军。
可见风水轮流转,莫欺人落魄。
宫宴开席半场,楚瑜借口劳乏,身子欠佳,提前离去。
燕承启见他面色苍白,不敢强留,若是真的累出个好歹来。楚茗指不定又过去照顾个十天半月,日子还过不过了。
秦峥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楚瑜的身影,见他离去竟再也坐不住,推杯换盏几回后,佯作不胜酒力,提前离了场。
出了宫门,马车都停在朱雀巷。
秦峥策马赶过去,远远瞧见楚瑜还未曾上马车。身侧竟跟着一俊美青年,臂弯搭着月白轻缎披风,四周滚了一圈绒绒的兔毛。他贴楚瑜极近,似乎在不停地说些什么。楚瑜要走,被那俊美青年拽住袖口,又轻轻晃了晃。
楚瑜没办法,回过头来,唇角微微勾起几分,露出个无奈的笑。身旁人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将臂弯的披风披在楚瑜肩头,披衣时整个手臂好像将楚瑜圈在怀里一般,仔细系好衣带,又格外亲昵地整了整内领……
秦峥攥紧马缰的手有些发麻,他驻足远处,安静看着那两人。心底咕噜噜地泛起酸来,辗转生死多少回,只是想回来见他一面,可如今他的眼底已经全然没了自己的位置,添衣问暖已换做旁人。
楚瑜上了马车,挥手示意李恣先回去。
“先生早些回来。”李恣颇有几分不情愿,叹气道。
楚瑜颔首道:“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去吧。”
说罢,挑帘的手正要放下,忽看见远处,一人一马,静立夜中。楚瑜心里一沉,匆匆放下卷帘,避于车中。
车里燃着一支梅花灯,烛火摇曳。
楚瑜腰身挺得僵直,良久,如山崩倾,整个人倒在车中,蜷作一团。
“二爷?里面没事吧?”车夫听见动静,不大放心问了一句。
里面久久没有回音,就在车夫快忍不住停车去看时,才传来楚瑜平静的声音。
“无事,去顾桥畔。”
顾桥河畔,画舫游船,灯影重重,丝竹不绝。
上京文人墨客最爱赏玩之地,便是顾桥。
楚瑜踏入顾桥最大的一只画舫中,已经有人在里等候多时。
“楚二爷叫人好等。”
话虽这样说,这人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味,而是带着笑意故作嗔怪而已。
帘幔被挑开,从里面走出一人,玉面长身,手持折扇。
楚瑜略微颔首,语气淡淡:“璟侯爷。”
“小侯以为二爷今日不会来了,实在是令人惊喜。”璟侯爷上前虚作一礼后,邀楚瑜落座。
楚瑜也不客套,直接坐下:“璟侯爷三番相邀,是瑜之幸。”
璟侯爷亲自为楚瑜斟酒,推到他面前,一双眸子从始至终未离开楚瑜半寸:“二爷可真是大忙人,平日里见一面着实难。”
楚瑜不推辞,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璟侯爷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