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朝秦暮楚-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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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本世子等着!”宁世子好不容易脱身,气呼呼地转身要撤,刚走出一步,腰间一松,裤子蹭的一下掉在地上,原是秦峥方才软鞭拽去了束裤的腰带。
“哈哈哈哈哈……”秦峥笑的简直要从马背上掉下来,不等宁世子骂出口,就策马欲走。
楚瑜眼睁睁看着秦峥披着细雨,从马车一侧飞驰而去,那长发上的水珠似乎甩在他的唇上,一阵冰凉。
“秦峥哥哥……”楚瑜脱口唤了一声,却只看到秦峥的背影,就在他以为秦峥就这样走了时,忽见策马的人蓦然回首。
清亮的桃花眼里带着几分浅浅笑意,秦峥启唇,无声对他示意两字。
快走。
第30章
阴云遮蔽,命星晦涩。
侯府的大门卸了红艳艳的绸花,往来仆役皆是素色,就连园子里枝叶间惹眼的金铃儿也少了往昔的清脆。所有的繁华似乎都跟着楚瑜一起枯萎了。
东厢。
“真儿今天又闹着要找你。”秦峥用手里的帕子仔细将楚瑜每一根手指都擦净,然后小心捂在手心里,轻声道:“我没让她过来,怕她害怕……”
楚瑜脸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这两天一直是拿珍稀药材吊着一口气,饶是如此那愈发虚弱的脉象一如渐而消亡的生命,预备着流尽最后一滴沙。
秦峥阖眸,将楚瑜微凉的手覆在自己脸侧,低声道:“清辞,楚家差人过来一趟,我挡了回去……对不起清辞……对不起……”
若是叫楚家人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秦峥不怕受楚家人的指责,可他却怕楚家将楚瑜带走,若真是那样,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不起清辞……”秦峥声音发颤,夹杂着痛苦的哽咽:“我已经失去了那个孩子……我不能……不能再失去你了。”
楚瑜双眸紧闭,给了秦峥最冰冷的沉默,只是这份沉默再也没了往昔的尖锐,脆弱得可怕。
秦峥眼睛里是斑驳泛红的血丝,眼底是青色的沉痕,两鬓青丝掺华发,不过短短两天,丧子之痛让他仿佛苍老了数十岁,那天楚瑜的话字字如刀剜心,一声声历历在耳。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
梨花怒放一树白。
剪去三两枝放在霁蓝釉长颈瓶里,虽好看却是说不出的违和,孟寒衣耐着性子修了两枝,终是丢下了手里的银剪子。
梨花色白瓣薄生来便不是富贵花,便是再如何精细修剪搁置在昂贵华丽的瓷器里,也仅仅是一场不值一提的笑话。
搁在玉瓶儿里的多半还是那优雅的兰,清傲的梅,华贵的牡丹,艳丽的红芍。
孟寒衣怔怔盯着面前的青釉瓶,忽然拂袖将它摔了粉碎……
看着满地的碎瓷,心底那生根发芽、开枝散叶的恨意似乎得了个一瞬的发泄。孟寒衣微微勾了勾唇,还未曾扬起唇角,余光里投下一片阴影。
秦峥站在门前看着他。
孟寒衣心里一沉,周身的血都凉了三分,他有些慌乱起身,脚边踢开的碎瓷发出刺耳的声响。
“柏鸾……”孟寒衣开口想要解释这满地碎瓷不过是个失手,可对上秦峥眼睛那一刻,身子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脚下又如生了根,再也迈不动半步。
秦峥跨过门槛,一步步走到孟寒衣面前。这是他心心念念不曾忘的人,曾陪他走过懵懂,度过青葱,他以为自己熟悉孟寒衣的一切,肩头痣,腰间尺,还有每次想要掩饰时不经意捏紧的手指。秦峥头一次觉得自己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熟悉孟寒衣,哪怕两人如今只隔两步远,却是陌生到不知如何开口。
这沉默来得太漫长,孟寒衣站到手脚冰冷才缓缓俯身跪下,额头险些磕在碎瓷上,眼底的绝望深不见底,他低声道:“公子。”
秦峥垂眸,孟寒衣肩头很是消瘦,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孟寒衣已是很多年不曾唤他公子。
“寒衣,江南也该是回暖之际,苏州也好扬州也罢,置办个宅子,闲来养花弄草……”秦峥开口,声音里透着深切的疲惫。
孟寒衣猛地抬头,怔怔看着秦峥,良久才道:“公子,你赶我走?”
秦峥没有应他,楚瑜产子时他来不及想那么多,安葬夭折子时他沉于心痛中,可饶是再如何迟钝,也总该明白那逃跑的“御医”和满屋眼生的下人背后究竟隐藏着的是什么……
“为了他?”孟寒衣蜷起指尖,死死攥在掌心。
秦峥只是道:“我负清辞良多。”
孟寒衣笑出声来,伴着笑声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那我呢?”
秦峥默然。
孟寒衣垂眸,戚戚然:“我不及他。”从楚瑜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是比不得楚瑜的。只是从前骄傲不肯认命罢了,论家世论容貌论才华,楚瑜处处比他强。唯有一点,楚瑜没有,那就是秦峥的缱绻爱意。
如今倒好,一无所有。
“寒衣,清辞是我秦峥的妻,是侯府的主母。过往我误他太多,抵上余生不够偿他一二,从此以后,我再容不得旁人伤他分毫。”
秦峥话中意已是十分明了,是同孟寒衣断绝,亦是几分警告。
孟寒衣缓缓起身,一动不动地盯着秦峥看,似乎要将他的眉眼刻进骨子里般,许久,轻声道:“那年你曾跟我说过,此生唯有三愿让我同你一起见证。一愿门楣永耀,为祖。二愿不负相思,为我。三愿,金戈铁马,为国。如今侯府多年风雨岿然不动,你未负祖。你愿将我从江南带回,全我一份念想,也未负我。只是你如今要我走,怕是这一别相见无日,再无缘见你提携玉龙,我此生有憾。”
话及当年,秦峥神色也有一瞬恍惚。
“春狩已至,只盼能亲眼见君策马挽弓,逐鹿一试。也算是给你我那些年画上最后寥寥一笔。”孟寒衣摊开手心,琴弦晶莹如丝。
第三根琴弦,说的却是永别。
春花初绽时节,秦峥伸了手,将多年来最后一线情丝握在掌心里。
自以为,从此君归黄土我归沙。
第31章
阳春三月,他曾意气风发策马上京。七月流火,他曾画舫河畔推杯换盏。九月授衣,他随父从边关巡视重归,甲胄银袍站在人群里……
楚瑜能够见到秦峥的机会并不多,可细细数来那些年,每一面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秦峥像是画卷里不甚遗落的墨滴,来得毫不融洽,却往往能够第一时间占据他全部的视线。
于是懵懂又无措地爱了他整个年少时光,固执得不肯研习楚家流芳百世的笔体,而一笔笔临摹他稚嫩又不羁的字迹,亦曾书下衷肠数百封压在枕下,守着几分矜持从不曾寄给他。
“若叫不知心底事,何以尺素垫高枕?”哥哥曾如此这般打趣过楚瑜。
楚瑜如今想来,他所爱慕所追随的一切,或许只是自己用工笔细细勾勒出的一张虚假身影和这些多年那个自以为矢志不渝的自己罢了。
不然又怎么会在短短几年里就泯灭了希望,习惯了失望,尝到了绝望。
当开始否定自己的那一瞬间,所有掩埋在心底爱意分崩离析,梦境百转千回,最后落在老侯爷走的那天……
楚瑜跪在老侯爷面前,对天指誓。
我会看顾好侯府,照顾好娘和妹妹,照顾好夫君。
哪怕是用我这条命去换也在所不惜。
老侯爷老泪纵横地看着他,一张脸是毫无生气的死人白,可却迟迟不肯闭眼,只是默默流泪……
那眼泪像是枷锁将楚瑜钉在地上,冰冷的地面,灰白的墙壁,还有那乞求的眼神,无数生满尖刺的藤蔓沿着他的脚踝爬到腰间,而后绕过胸膛,覆上口鼻眉眼,不得挣脱,不得呼吸,不得反抗……
楚瑜的呼吸越来越弱,痛苦充斥了整个胸腔,可他不愿低头,脊梁挺得笔直,心里满是郁结悲戚。
一条命……他不是早就给秦家了吗?他怀了七个月的孩子,到底因为秦家折了命。若这还不够……
那就让他死在这里吧。
隔着藤蔓荆棘,老侯爷仍旧僵硬地躺在那里,死不瞑目,泪眼斑驳。
时光仿佛生了锈,一切渐而枯萎颓败。
或许是一日,或许是一年,或许更久。
楚瑜梦到了很多人,梦过了许多事,可最后都如过眼云烟,消散而去,当倦意袭来,他终于感到自己走到了尽头……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女童的哭泣,声音嘶哑,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楚瑜猛地一惊,原本漆黑的眼前浮现一缕微弱的光,穿透翻滚的乌黑云层,照耀在心头,滋生出一朵羸弱的菟丝花。
真儿!
身上的荆棘一松,楚瑜呛出一口气来,眼前老侯爷依然流着泪看向他。曾经许下的誓言反反复复回荡在脑海里念过,耳畔真儿的哭声愈发清晰。
楚瑜努力伸出手来,一把握住满是尖刺得藤蔓,用力扯开道:“我护秦家上下,哪怕赌上这条命,在所不惜。”
至少,让他再看真儿一眼!
……
耳畔的嗡鸣渐渐消失,沉重的眼皮被撑开,楚瑜看着头顶垂落的绸幔,恍若隔世。
“爹爹!”真儿扑到楚瑜怀里,小小的身子颤抖着瑟缩一团,盼着爹爹能再抱抱她。
秋月赶紧将真儿抱开一些,待瞧见主子醒了,眼圈跟着一红,忍不住落了一串泪。
楚瑜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力气挤出一个字来,周身的疼痛后知后觉地袭来,让他险些再度昏厥过去。他用尽力气咬了咬舌尖,保持着几分清醒,朝秋月伸出手去。
秋月赶紧握住楚瑜的手,颤声啜泣道:“二爷……您终于醒了……”
楚瑜微微扇动一下睫毛,递给秋月一个眼神,主仆多年的默契让秋月会意地扶着他坐起身来。这般一扶,秋月啜泣声愈发压抑不住,楚瑜清瘦得硌人,靠在她肩头的时候,虚弱得如同九月的残荷,一阵风就能将其凋零。
真儿小心偎依在楚瑜怀里,泛白的小脸上一双哭得通红发肿的眼睛闪闪烁烁,尤为可怜。
一旁大丫鬟碧玉递过来一盏茶,秋月接去小心喂给楚瑜。
一盏凉茶,宛如甘霖,让楚瑜头一次感到自己算是活过来了。
屋子里只有几个楚瑜身旁的老人,都是楚家的仆婢,是他的心腹。门外似乎有些吵闹打砸声,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爹爹……”真儿不敢哭出声来,泪珠不停地往下掉。
楚瑜伸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哑着嗓子轻声道:“是不是爹爹吓到你了?没事了真儿,爹爹没事。”
真儿终于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紧紧抱住爹爹。这些日子她每天都在害怕,她想要见爹爹,可是大爹爹不让,身边人都很陌生,没有人肯答应她。直到今天秋月才跑来将她带到这里来,可爹爹却闭着眼睛,任她怎么哭都没有回应。
真儿没有见过这样的爹爹,脸色苍白,毫无声息,原本高耸的肚子也不见了。
那小弟弟呢?
爹爹的肚子没有了,肚子里的小弟弟又去了哪里?
真儿不知道,她很怕,怕爹爹再也不会醒来。
……
楚瑜低头轻轻亲了亲真儿的额头,紧紧抱住她:“真儿想不想舅舅?”
真儿点了点头:“想,还想洵儿弟弟,上次看到洵儿弟弟那么小,软软的一点点好可爱。”
楚瑜弯了弯唇角,笑意还没有化开就变成了浓郁的苦涩:“爹爹也想他们,真儿能不能替我先去看看舅舅?”
真儿有些紧张地攥住楚瑜的指尖,小脸上满是乞求:“爹爹不能和真儿一起去吗?”
楚瑜轻轻抚着真儿的背,安慰她:“去,爹爹跟真儿一起去,但是爹爹还有一些事要做,真儿先去好不好?”
真儿盯着楚瑜看了许久,她不想跟爹爹分开,可是她要做一个听爹爹话的好姑娘,所以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
楚瑜缓缓松开真儿,将她交给碧玉,肃声道:“拿上我的牌子去东宫,找太子妃。图骄被我派出去了,你将其他人都带上。”
碧玉银牙一咬,重重给楚瑜磕了个头:“是,二爷。”说罢,将斗篷将真儿牢牢裹住,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门去。
楚瑜看着真儿离开的身影,忍不住紧紧阖眸,指尖死死攥住身下被褥,咽回哽咽。
他的孩子们,终究都不在他的身边了。
……
“二爷……”秋月扶住楚瑜颤抖的身子,低唤了声。
楚瑜缓了一阵子,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眸子,再无波澜。
“都发生了什么?”楚瑜强撑起几分精神,手轻轻搭在秋月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得了楚瑜的宽慰,秋月也渐渐冷静下来,道:“二爷,秦家出事了。”
楚瑜颔首道:“我知道,否则你也不能出现在我面前。秦家既然有人能在我临盆那日困住你们,又怎会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