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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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抬头,有些诧异地看向身前人。
“放我走吧,安德烈。又或者,就任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艾德里安进一步问:“……好不好?”
“少废话!”
安德烈头抵在他的肩处狠狠道,旋即揽起他的腰,双脚近乎完全脱离了地面……
这个姿势下,艾德里安基本使不上什么力,安德烈将他半抱半推进了储物间。
待近了,艾德里安才清楚看见,暗房比他想象的还要窄小压抑,顶端打斜的一方直三角空间,除去几垒油画,还有一些看起来缺失美感、冰冷破陋的杂物器具堆放在角落里。
墙缘上,隐约可见龟裂纹和青黑色的霉斑。
更不要说,这间室里弥漫的特异气味。
艾德里安跌倒在地面上,安德烈跨坐在他的双腿间,死死压住,伸长胳膊在置物架上摸抓几下,那串铁链掉落。
“安德烈!”艾德里安抓住了他的领口。
“你好好看清楚!我是个人,不是猫狗、牲畜!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安德烈扳撬他的手指,两根、四根……
“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安德烈根本就不予理会。
而他直视着安德烈的双眼,越往后,却越气势不足了。
“真的……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感觉相当地不好。算我求你,无论如何,别把我关在这里……”
手掌被硬生生掰开……整个人被推到了置物架旁。
提拎起铁链,安德烈依旧沉默着绕捆。
“……我恨你!”
艾德里安咬牙切齿道,蓝色的眼眸泛起红了。
“我恨你!安德烈!”
他挣扎,哪怕深知这并无用,但他愤怒,他恐惧……他难过、绝望。
四肢用力挣了挣,垂丧地低下了头。
安德烈放开链条,转而揪起他的头发,看他抗拒、充满敌意的眼神,低下头,啃噬他的唇。
嘴上一热一疼,血腥味溢流进口中。
他啮咬了他。
第28章 幽闭(二)
“如果昨晚你还在客厅过夜,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加大手上的力度,安德烈质问道。
艾德里安含咬住下唇,唆啯血水。眼中噙聚起泪,但掩盖不住其间的敌意。
“你恨我吗?”
手松开,抚上艾德里安的脸庞,指腹轻拭唇缘的血。
那对暗色的眸子略略又详尽地看过他的脸,似乎对他失望极了。眨了眨眼,氤氲在眼眶内的泪险些守不住,艾德里安低低垂下了头。
安德烈继续起手上的动作,末了,起身,头也不回出了暗房。
门被关阖上,外面孱弱的光线,此时此刻却显得格外明亮灼目,伴随门体的移动,它由一片变为一道,再缩小到门底缘缝隙透露进来的一丝丝的光。
周遭沉陷进了混沌的黑暗之中。
四面为壁,既无窗也无透风口,这是一个近乎完全封闭的空间。
空气愈渐稀薄,艾德里安盯看着那仅有的一丝光线,暗自祷告。
他还需捱上多久?
七小时?八小时?……时间仿若胶着了。
拉上门后,安德烈站在门前,凝看耷拉脑袋的锁头,想了想,视线转到旁侧靠墙而立的斗柜。
很快,那最后的一丝光线也被硬生生切去一半,安德烈将斗柜推到门前,正好遮挡住撬烂的锁把,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这扇门。
门的另一侧一片寂静。
艾德里安没再挣扎,也没再抱怨。
将斗柜推放到正位,安德烈伏在柜身上歇缓。
不由地意起了艾德里安,怎么就这样悄无声息了?
有时候,安德烈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可有时候,他又……
额头抵住柜门,安德烈微叹了口气。
他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看看依然云雾不开的宇外,安德烈抓起伞,出了门。
寂静与深黑之中,世界渐渐只剩下一个人。
喘息声清晰可闻,呼出又吸入。
像摆钟的声音,单一地重复着。
最初的窒息感已感知不到了,只知淌了一身的汗,流了一脸的泪。
耳内闯入一串缥缈的声响,由远至近,艾德里安抬起湿润的眼眸,门颤了颤,放进来一道光。
逆光之下,那人带着一身寒气走近,蹲下身来。
见艾德里安脸上有两道显眼的泪痕,他愣住了。
“有人来过吗?”
虽说进来前已大致观察过室内,与离去时并无二样,可他依然问道。
艾德里安像是没听见似的,倚靠在置物架旁,半垂的眼皮间,黯淡无光的眸子定向正前方。
视线涣散。
“喂?”
安德烈提起他的下颚,又捏捏他的脸。
“是我,清醒了吗?!”
双目依然是失焦的,然而唇部颤了颤,他缓声说:“放我出去。”
链子解开后,艾德里安依然是一副不搭不理的样子,他忽略过安德烈,撑住门框,费力地站起身来。
四肢的麻痹感未全然散去,尝试数次才站起,只是脚还是软的,挪不开步。
安德烈被挡在后侧出不了门,静候片刻,他索性上前揽住艾德里安的腰,将他打横抱起。
臂间的人浑身硬邦邦的,看起来很是紧张。
安德烈视线向下,艾德里安又刻意躲闪开来。
末了,安德烈只是将他放在沙发上,再踱到流理台,倒了两杯水。
一杯自己喝,一杯递给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终于肯看他了,虽说还是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可怜虫模样。
生火时,艾德里安没像往常般靠近火源取暖,他歪斜躺在沙发间,看窗外的冬树与阴色的天。
安德烈烤熟食物,切好,配上佐料摆在盘中,再放在茶几上。
“吃吧。”
放下食物,安德烈坐回到原位。
凝看片刻,艾德里安终还是支起身来,拿起餐叉,用尖头拨了拨。
“安德烈……”似有话,却没继续讲下去。
安德烈见他哽噎后,又专心致志吃了起来,也就权当没听见了。
梧桐树下,积攒了几层落叶,近两日天色虽阴,但没降一滴雨,泥土都干透了。
安德烈挑出树枝,将它们踩断,再收罗抓起枯叶,一一带进小屋。
堆摞在门口,尚且还算干净的客厅变得脏乱了。
艾德里安已无所谓了,他还能在意什么呢?
“你的脚怎么样了?”
安德烈踢踢滑落的枝条,将它们收拢在墙脚。
“伤口没事吧?”
抬眼,他认真地看着他。
“没,没事……”
艾德里安依然神情躲闪,也不知是不是敷衍他,想了想,安德烈说:“好吧。”
第29章 黑夜
绕过广场中央的枯水喷泉池,走往东南方向的窄巷,这时候,一个声音从后方响起。
“喂,安德烈!”
停下脚步,安德烈循声源望去,高耸的电线柱旁站有几名美国兵,他们身穿整齐的军制服,兜里揣一、两柄手枪,有几个肩膀上还扛有冲锋长枪。
偶经的市民都自动避开绕行。
眼下,在坦卡特市区巡逻的美国兵大多都是这副模样,虽说一个个全副武装,但其行径则散漫得多了。
象征性巡视后,恰晴好、日光充沛,便找个可以歇脚的地方抽烟、聊侃,偶尔抬眼打量打量路过的男人女人,像是表示并没遗忘其本职工作。
彼处,约瑟夫单手撑在柱子上,嘴里一如既往叼着根美国牌香烟,眯起眼,透过烟雾看安德烈。
突如其来的招呼让安德烈有些意外,对于约瑟夫,安德烈是有印象的,他消失有段时间了,原来是去当了巡逻兵。
“上午好,长官。”
约瑟夫身旁其他的美国兵也一致将视线转向安德烈,脸上未淡的笑意表示他们刚刚聊得正起兴。
“怎么?你还在领取救济品?”约瑟夫看向安德烈手中起皱的纸包裹。
不明白约瑟夫为何突然跟他搭话,他们显然不是什么朋友、熟人,这些美国兵的目光夹带有审视的意味,安德烈只想尽快脱身离开。
然而约瑟夫放下手,走近,在安德烈身前踱了小半圈。
“这样是不是太浪费了?嗯?”
抬手打打安德烈的胸脯,约瑟夫又说:“那些救济食品就让女人、老人去拿好了……我给你介绍一份活儿吧?”
门底缝隙间的那一小道光线,随时间推移,一点点地变浅变淡,直至绰绰约约、似有若无。
外面已完全天黑了吗?
时睡时醒,但艾德里安也估算出这时间过分漫长了。
安德烈还没有回来。
歪歪头,蹭去脸上的湿汗,平复下的心又有些紧张。
那唯一的光线相当地浅薄,艾德里安眨眨眼,它像是消失不见了。
记忆中,安德烈从未拖到天黑才回到小屋。
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事吧?
也不知现在城里怎么样了?混乱、无序?
安德烈从没跟他提说过。
挣了挣身体,链条的束缚感依旧,压迫着胸腔,呼吸仓促。
莫非还在梦里?
扭动手腕,艾德里安使劲扯挣了好几下。
腕部的勒痛感一次比一次明显。
这怎么可能是梦?
泄气了般,他用力踢踹地面,背后的置物铁架也被牵扯着发出刺耳的颤音。
歇缓后,艾德里安尝试挪移,他咬紧牙,绑缚在一起的置物架竟也真的随同偏移过一小段距离。
黑暗中,摸索着向门所在的方位挪动过去,停停、移移……汗湿了全身。
鞋尖磕碰到了门,艾德里安用力踹了过去,虚掩的门体很单薄,可以感觉到压挡在外侧斗柜也随之颤动。
此时,置物架已完完全全偏移了一个角度。
狠狠地踢踹,一下接一下……
“咚”、“咚咚”、“咚”……
进到屋内,将纸袋放落在餐桌上,安德烈踱近斗柜。
门另一侧的踢踹声越渐明显,震得门体发颤,可以感知到门里被囚禁之人的焦躁。
他难道是想这将副斗柜硬生生踹倒吗?
推开斗柜,拉开门,艾德里安瘫坐在门口,一脸的湿汗。
他抬眼,看向安德烈,俩人对视短短几秒,艾德里安缓声唤道:“安德烈……”
安德烈蹲下身,为他松绑,这时,安德烈有些诧异,置物架竟活生生被艾德里安从角落拖曳带到了门前。
他这是想要逃走?
“天……黑了。”
铁链一松开,艾德里安便抬手抓住安德烈的臂膀。
偏头看看窗外,是啊,已经完全入了夜。
“嗯,我回来晚了。”
手紧了紧,艾德里安又松开放下。
从屋北踱至西侧,安德烈一一拉上窗前的帘布。
边掩实,边问:“你这是想要干什么?逃跑?”
“……你迟迟不回来,我总不能把自己憋死在里头吧?”
对于这番说辞,安德烈似乎并不信服,目光里写着猜疑。
“是真的……”
艾德里安微抬睑,看向安德烈,他本想看看窗外的月景,安德烈却将它们统统遮掩上。
将枝条枯叶堆放进火盆,安德烈划开一根火柴,丢入。
周遭焕发了颜色,客厅内的物景清晰起来。
“现在坦卡特有零工可做,有时就会晚回。”
“零工吗?”
“每天凑合那么一、两颗土豆,反正我是不够吃。”
橙橘色的火光映照在了碎花窗帘布上,将这一方空间烘托地微微发暖。艾德里安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正指向八点钟。
他竟被整整关了十二个小时。
“安德烈,这几天那些人没有折返回来,明天……让我出来吧。”
“不行。”
“为什么?你知道在里面被捆绑着过一天有多难熬吗?!”
“我知道。”
“……”
短时间的缄默后,安德烈问:“艾德里安,你也不想被抓住吧?”
“状况会比现在更糟糕吗?”艾德里安笑了笑。
这样的反问可不讨喜,挑挑盆火,安德烈没再接话。
“以前在柏林第四监狱,牢房的末端就有几间暗房,即不通风也不透光,阴暗潮湿,那是用来处理最顽劣的囚犯的。呆久了,人会变乖,也会生病。我亲眼见过,好好的一个人被关成了精神病……”
艾德里安看向安德烈,看他握起短刀,蘸蘸水,开始削切食物,对于这一席话,他似乎依然无动于衷。
“安德烈……假如现在突然闯进来一帮人,我又能怎么办呢?逃得掉吗?难道要让我一直躲藏在暗处?”
“不一样,最起码现在这个时候有我在。”顿顿,安德烈进一步道:“艾德里安,我会帮你的。”
艾德里安愣怔,眨眨眼,转而垂下了眼睑。
看到艾德里安半尴尬半羞畏的表情,安德烈才突然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话。
俩人再度陷入沉默,火光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