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故人-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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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澜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很不要脸,不过脸乃身外之物,要它也没用,”吕执纶的眼神流连在任羲翎手中那把匕首上,话锋一转,变得有些伤感起来,“说起来它们还是我最珍惜的两把,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锻造其他的了。”
“这个玄……玄螭,对师父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任羲翎抚摸着刀柄上面的花纹,显然这是相当陈旧的东西了,令他不得不去推敲这玄螭的来历。
吕执纶的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终究还是吞了回去。容澜倒是终于肯赏脸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人,此刻他的脸上挂着一种复杂的神情:三分凝重,三分怀念,还有些凄清落寞的意味。
“师父你本来不是天行门的人吧。”
容澜毫无前兆地冒出来这么一句,就见吕执纶的脸色变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猝然扭头死死盯住了那个少年,任羲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到了,却仍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虽然你一直在刻意地用衣袖挡住手臂,但是在晋选那日你在为我检验体质时我见到了,你的左腕上并没有天行门的阴阳图烫印,而且天行门中似乎只有你没有穿蓝色的衣服,所以师父你根本就不是出身天行门对么。”
吕执纶压了压眼睑,还是没有说话,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可容澜并没有要住嘴的意思,唇角扬着的冷笑嘲弄意味更甚。任羲翎见状,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既然不是天行门的弟子,你凭什么要来教我们天行门的功学,你有什么资格?”
“容澜!”任羲翎见他越发过分,终于忍无可忍,一把上前扯住他怒道,“够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师父!”
容澜猛地转过头去,微微眯起的双眼严峻而冷酷,还夹杂着几丝不耐烦,那表情不像是要发火,却比发火更令人心寒。任羲翎被他这么一瞪,一时间失了言,手指不由自主跟着松了几分。
“放手。你怎么不自己去问问他我究竟说得对不对?”
“不必问了,你说得没错,”吕执纶叹息一身,轻轻将两个扯在一处的孩子分开,“我确实不是天行门的弟子,只不过恰好认识门主才能够进来,然而因为某些特殊情况,我不能正式加入天行门罢了,因此没有门派烫印,也无法穿天行门的门派服装。”
这个消息太过具有冲击性,令人一时难以接受,任羲翎不禁睁大了双眼,容澜则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仿佛这一切他早已猜到,不过是再听吕执纶亲口承认一遍而已。
“至于天行门的玄功,放心,我自有办法,绝不会耽搁了你们,而且我要教给你们的,是比单纯的玄功还要更加重要的东西。”
吕执纶和蔼地笑了笑,伸出手去分别在两个孩子的肩上拍了拍。
“今晚便早些歇息吧,明日卯时来我这里,准备第一日的修炼。”
令任羲翎出乎意料的是,他刚刚从吕执纶那里回来,就得知了任桓让他搬去另外房间的消息。他原本住在任桓以及徐珩的房间内室,此刻却在师兄的带领下去了专门为弟子们安排的处所区,那里有很多他认识的师兄师姐,见他搬过来住了,都热情地过来跟他打成一片。任羲羽更是早就来到这边住了,见到他弟弟,自然很是开心。
师兄将他带去了一个稍微偏僻些的房间,他原本还对这里竹林围绕的清静环境颇为满意,不料一进去就立刻傻眼,容澜正站在靠窗的榻边整理衣物,他的榻上被褥等用品一应俱全且十分整齐,似乎已经在这里住了些时日了。正对面稍微靠里的位置还有一张空榻,必然便是为任羲翎留着的了。
容澜见二人进来,欠身对师兄行了一礼,对任羲翎则只是冷冷瞟了一眼,简单的点头都懒得招呼,令任羲翎在极其窘迫的同时心中略有不爽,同样也对容澜礼尚往来地毫不搭理。师兄将他送到后又帮他放下被褥便离开了,他一言不发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憋了一肚子火又没处撒,郁闷至极。
两人一直到就寝都没有说过一个字,任羲翎因为白日里太过疲倦,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不知不觉夜已三更,任羲翎被秋夜里的微凉冻醒了,正欲再多拿一床毯子来盖,抬起上身却见对面榻上并没有睡着容澜。任羲翎心下疑惑,不知他大半夜不睡觉去干什么,竟莫名有些不安起来,犹豫再三,尽管他实在是没那个心情管这档闲事,终究还是披上外衣出了门。
任羲翎不清楚这个时间容澜会去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在整个天行门里面乱转,不知不觉来到了后园。这里植物茂盛,怪石嶙峋,白天还会有些人来这里乘凉谈天,晚上就变得冷清得可怕。任羲翎的目光四处飞散着,影影绰绰中好似望见园子中央那棵千年古柏下坐着个小小的身影。任羲翎缓步走近,那侧脸的线条清秀而肃穆,不是容澜却是谁。
容澜不知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还是感知到了人的气息,一转头两人便对上了视线,他的外衣也只是随意地披在身上,显然也是睡下后才又起来的,不过他那对明亮的瞳仁中没有一点朦胧的睡意,根本不知道他到底睡了没有。任羲翎在原地踌躇着,走开也不是过去也不是。容澜齿间咬着一根草叶,手上却也没闲着,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注意到任羲翎的窘况,唇角冷冷地轻勾了一下,一个眼神略过去似是在默许他可以过来坐。
任羲翎深吸一口气,这才小心地走过去在容澜身边坐下,有意在两人之间隔了点距离。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容澜正在摆弄的物事,立时就被吸引住了。只见少年灵巧的十指上下翻飞,正在用就地摘来的细草编一只孔雀,他的身边已经摆了不少各种各样的动物草编,个个皆是栩栩如生。
任羲翎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得出神了,突然有点羡慕面前的少年。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和练功与变强有关,没人会教他怎么玩,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他根本不知道原来草还可以有这种用途。他正想着,容澜却已经将手头那只孔雀编好,递到了他的面前。明明对方投射过来的是有些不屑而冷酷的眼神,任羲翎却感到身上浮起了一层奇怪的暖意。
“容澜,你是睡不着么?”
良久,他终于试探着开口道,虽然语气显得有些僵硬。
第11章 篇四 晨铎(三)
容澜默然地盯着他,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个白痴。过了许久,就在任羲翎确定对方并不想同自己说话的时候,却见容澜终于扔掉了口中的细草,向后一仰躺在了草地上,宁静的双眼凝视着高远的苍穹,又没有焦点,不知他在看些什么。
“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今日偶然被你撞见而已,”那少年呢喃着,“我一向睡得很少,比起睡觉,还不如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若不是两人搬去了同一间房住,大约是永远也不会被撞见的,任羲翎心道,倒是有些在意少年所说的“更有意思的事”是指什么,莫非除了草编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么。
容澜侧身卧着,指尖百无聊赖地在面前的草地上拨弄了几下,拔下一根放在眼前端详着,那双平静无澜的眸子里竟有些意外的情绪。
“鹿鸣草……没想到天行门里还有这种东西。”
“鹿鸣草?”
容澜轻轻翻了个白眼,仿佛在嘲弄任羲翎的无知。
“一种很重要的药草,喂给濒死之鹿吃不出一个时辰就会重新开始鸣叫,因此被称为鹿鸣草,当然用在人身上也有奇效。”
任羲翎迟疑着凑过去,见那草叶通体是是淡淡的棕红,还镶有一层金边,细细看去发现周围还有大约两三棵,却是他从未注意过的一种植物,至于功效云云就更是一无所知了。他忽然意识到,比起自己这个成日里被关在门派中的孩子,容澜真的是要懂得太多了。
“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听到这里,容澜的眸色似是暗了暗,唇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我娘教我的,她原来在我们那个小镇里给人看病,懂得很多草药和治病的知识,”他轻哼了一声道,“天行门的东西还真是无聊,还不如将来去做个郎中算了。”
这还是容澜第一次提及他的亲人,语气中难得地有了一丝波动,任羲翎听着,不由得就来了兴趣。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天行门,又何必要加入呢?”
容澜冷笑道:“又不是我自己想要入门。我从来就没有对爹的记忆,前不久娘也突然身患不治之症,过世之前嘱咐我跟阿湘无论如何都要进天行门来,却不肯告诉我们原因。”
任羲翎有些语塞,他开始后悔提及此事了,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特殊的过往,才使得容澜的性格变得那样冷漠,不过容湘却完全没有这种迹象,莫非是因为他是哥哥所以需要承担的更多么。
“罢了,你又没有经历过,怎么可能理解。”
“我知道我不聪明,但是我……我会努力去理解的。”
那稚嫩的声音就在近在咫尺的耳畔响着,容澜神色一滞,才发觉任羲翎在他没注意的时候也已经躺了下来,正认真而坚定地望着他,或许是从来没说过这种类似发誓的生涩语句,少年的脸色微微有些涨红,强扮成熟的无辜表情令容澜脸上的漠然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啰嗦。”他抛下这么一句,视线重新回到了星河上,不知是在恼还是在笑。
任羲翎第一次见他散发的样子,即便是在光线不好的夜幕之下,容澜的发色还是比常人看起来要淡了不少,浓密地散落开来,将那张小脸上的五官掩映得越发朦胧了。
“容澜,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想问了,你的头发为什么和我们不一样?”
“呵,谁知道。我生来就是这样,都不晓得被骂过多少回黄毛小子了。”
实际上任羲翎早就发现,他的头发并不是那种营养不良造成的枯黄,而是不能再自然的却又极其特殊的棕褐色,不过显然容澜本尊也道不出原因为何。多说无益,两人沉默地躺了一会儿,任羲翎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再度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容澜,你白天……为什么不同我讲话?”
“我与你总共才见过两面,在师父那里你又没来由地冲我发火,你说我凭什么同你讲话。”容澜懒懒答道。
任羲翎有点委屈:“那件事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太过分的是你才对吧。”
“哦,忘了提醒你,我这人很不好相处的。”
容澜合着双目,语气也满是困倦,似乎都要睡着了。任羲翎一阵无语,方才不是还说什么睡得少,难道自己就真的这么没意思都能把人给聊困了?!
他见容澜枕在交叠双臂上的头微微侧偏着,呼吸十分平稳,貌似是真的已经睡着了。这么一说话倒是把他自己弄得精神起来,秋夜里湿凉发硬的草地更是令他难以入眠,等他终于被眠意侵袭困顿至极后,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接近凌晨之时,总是一日之内最为寒冷的时候,任羲翎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本能地拉紧了裹在身上的布料。迷迷糊糊中似是有什么人在他的肩头上推搡着,他不耐地哼了一声还想继续睡,身体便稍稍蜷缩了起来。那人倒是没再折腾他的肩膀,不过很快就换成了脖子上一片令人汗毛倒竖的凉意,这回是彻底把他弄醒了,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去捂自己的脖子,碰到的却是几根冰冷的手指。
他惊惶地猛睁开双眼,容澜脸色发黑满面寒气地盘腿坐在那里,右手正被他牢牢地抓在领口附近,连忙松了手。
容澜这家伙也真是够狠的,任羲翎在内心里怨念道,叫醒也就罢了,何必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干什么啊……”任羲翎揉了揉眼睛,一边坐起身来不满道。
“都快卯时了还在睡,你说干什么?”容澜不耐烦地回答。
任羲翎看了看四周,天色还是黑的,而他们二人则还在后园的草地上。他这才想起来昨日师父让他们卯时去住处那里找他,不过他并不习惯这么早起,而且整夜露天而眠让他觉得自己着凉了,身上酸软无力得不正常。
“别一副柔弱样子,你还没那么容易生病,”容澜奚落道,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沾的草叶,“还不快赶紧回去洗漱更衣,要来不及了。”
任羲翎闻言,连忙跟着容澜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回了他们的住处,简单的梳洗穿戴整齐过后,便一起冲向了吕执纶那里。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吕执纶已然在门口等候他们了。
吕执纶见两名少年在奔跑过后还喘着粗气,也没对他们加以苛责,而是等到他们休息得差不多之后才领着二人穿过天行门的后门,来到了不远处的苍丘上。三人面东而立,只见日出前的天边燃起片片华彩的朝霞,艳丽的暖色仿佛已经将凌晨残余的寒气祛除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