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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新衣故人-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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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咏猛然惊醒,他怎的不知不觉心思又跑到卫则那边去了?那张向来宠辱不惊的淡然面庞霎时掠过一瞬震惊的神色。
  他微微偏头望了望那个带着一脸欢快与少少怨念的年轻人,心中莫名感到有点别扭与不适起来。
  他狠了狠心,收敛了脸上本就不多的几丝表情,原本他整体给人的感觉只是淡而已,现在却强行将自己的色调伪装成了冷。
  别人的一切,皆与我无关。
  贺咏瞥了一眼卫则,声音压得极冷:“子戒,忘了你什么身份了么,注意言辞。”
  果然,卫则见到他态度的急转骤变,当时愣了,手中的筷子也从指间滑落砸到了地上。
  “贺……贺师兄?”
  卫则是真的好久没见过他师兄如此动怒样子了,准确地讲,是从未见过。
  贺咏仍是面无表情:“对自己的师兄出言不逊,你是真觉得出门在外我就不敢罚你?”
  “贺师兄,对不起,我不敢了。”
  卫则低声说道,他是真的颓了,语气里含着轻微的不解、失落、以及一点点的……畏惧。
  贺咏见状,喉间一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可转念一想,这小师弟与自己的交集大约也就只有这几个月寻青墨的日子了,以后回门派估计也不会常见,还是尽快把那点不明所以的情绪扼杀掉才好。
  他捏了捏手指,站起身来整了衣摆,面容变得越发冷硬了几分。
  “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这样不知收敛。走了,去黔地。”
  黔地与蜀中本就挨得很近,两日之后,二人便来到了这山岭高耸遍地毒虫的是非之地。此时他们还没到圣蛊门的地界,不过地上已经明显开始多了不少的蛇蝎蜘蛛等等,每走一步都得十分小心,他们身上没有解毒的药物,若是不小心被咬到或蛰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自从进入新的地图之后,卫则的状态就一直很不对劲,或许是因为地势崎岖的原因,他的行进速度比以往慢了许多。贺咏略有不快,明明当初提出要换地方的是卫则,此时提议的倒反而成了拖后腿的,而且此前他已自以为强行抹杀了对于卫则的关切之心,弄得他此刻越发心烦意乱,根本懒得理睬。
  “贺师兄,我……实在走不动了。”
  终于,在两人连续赶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之后,卫则有些虚弱地低声道,语气近乎哀求。贺咏闻言,一阵无名的心头火起,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样极其荒唐,却仍是控制不住那种没来由的恼怒情绪。
  “怎的这么容易累,你什么时候身体变得如此弱了?”贺咏耐不住斥责道。
  “没有,贺师兄我真的……”
  贺咏微眯双眼望着卫则那惊慌失措的面容,语气极为冷淡疏离。
  “还是我该问你,你为何会变得这般堕落?”
  不,这绝对不是他该说的话,而且卫则就算怎样都与堕落八竿子打不着,贺咏明白他绝对是真的很疲惫了,毕竟自己到现在继续走路都有些吃力。可是不行,千万不能对卫则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亲切。
  卫则简直要不认识他了,那张可爱的脸庞上流露出了极度的惊愕与委屈。
  “贺师兄……”
  “别再叫我了!”
  贺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就那样把持不住地怒喝出声,当那满溢着怒气的低吼脱口而出后,他自己都木讷在原地,用尽力气才抬起抖动如筛的右手扶住眉峰,像是受到巨大打击那样转过身去。
  “别说了,现在你就算说也没用。等一会儿见到客栈,我们就去休息。”
  一通火发出来,贺咏倒是冷静了不少,语气也得以稍微平缓下来。卫则见他明显心情不好,便很懂事地一个字都没再说,硬是拖着几近脱力的身躯咬牙以尽量快的步伐跟上前去。
  又拼力捱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两人的面前影影绰绰出现了明灭的灯火,行了大半日,总算是见到点人气了。他们在这小镇上胡乱寻了家客栈,照旧要了两间房,各自进屋歇息。贺咏却根本没那等心思修整,他仍是沉浸在方才尚未消退的无法解释的愠怒与躁动中,在屋里负手来回踱步,胡思乱想,片刻不得安宁。
  好容易熬到了饭点,贺咏意外地发现卫则破天荒地没来主动找他,也不知他究竟在倒腾些什么。思虑纠结许久,他还是决定推门出去来到了卫则房前,房门紧闭,里面亦是没有一点声响。尽管百般不愿,他依然伸出两指在房门上叩了叩,尽力按捺下躁动的心思冷声唤了一句。
  “子戒,吃饭了。”
  没有应答。
  贺咏好容易压下的怒焰再次升腾而起,忍不住抬高音量喝道:“卫子戒!”
  里面仍是没有任何回应,贺咏心下一惊,感觉有点不妙,踌躇了短短一瞬,当即伸手推上了门。
  门没有反锁,他只轻轻一推便开了,第一眼看到屋内的景象时,他不禁皱了皱眉,两人的行装被混乱地丢弃在地面上,根本没有收拾。他知卫则神经大条,却不知这小子竟不修边幅到这种程度。再一看靠墙的榻上,卫则正蒙着被子脸朝内昏睡得像死猪一般,怪不得方才怎么叫都叫不醒。
  贺咏一口恶气郁结在胸口,险些被气晕过去,将门一脚踢开,来到榻前正欲将卫则喊醒好好教训一顿,榻上的年轻人却在此时磨磨蹭蹭地翻了个身,脸也朝向了外侧。贺咏狠狠瞧了一眼那张看惯的此刻则略有嫌恶的脸,却是怔了。
  卫则双目紧闭,眉头亦是痛苦地扭缠起来,脸色蜡黄之中透着热红,散乱的鬓发已被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浸得湿透。
  贺咏只看了一眼,心下已然清明,当下脸色便沉了。他立刻便蹲下身来,将手掌敷上了卫则的额头,果然烫得要命,因为两人的脸庞靠得极近,卫则呼出的难耐而滚烫的气息直接扑在了他的脸上,终于令他故作的冷漠再也无法保持下去了。
  他当机立断,伸手替卫则将被子又掖了掖紧,自己则是一刻不等便迅速下楼出了客栈。
  他想起白日里卫则那些异于往常的表现,这烧,也不知从何时便开始了。
  待他买药回来,卫则仍是昏睡得不省人事。他轻叹一声,径自取了热水将药煎好,用小盅盛了放在桌上,在小师弟榻前半跪下来,轻唤了一声。
  “子戒,醒醒。”
  卫则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头颅不安地辗转几下,呼吸略微变得有些粗重起来,口中好像无意识地在呢喃着什么。
  贺咏的唇角很小幅度地抽动了一下,又将声音放缓了几分。
  “怎么了?”
  “冷……”
  卫则含糊不清地说道,他好像真的很难受,身体都蜷缩了起来。
  那一刻贺咏的心变得沉甸甸的,他只在很小的时候发过仅有的一次高烧,明明全身都是滚烫的,却觉得如坠冰窖,至今他都记得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而那时,身边根本没人陪着他。
  “别怕,没事了。”
  他用柔和的低音安慰道,探手想再帮卫则掖掖被角,可就在他触到被子的一刹那,卫则仍露在外面的手忽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他轻轻用力抽了抽,可对方死活都不肯放开。
  “……”
  “贺师兄……长歌师兄……长歌……长……歌……”
  卫则眉心紧蹙,意识不清,用虚飘的声音错乱地低喊着。他每说一个字,贺咏就感到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捏了一下。
  长歌。
  卫则大约也只有在昏迷中才敢这么喊他了。
  贺咏的思绪被搅缠得混沌不堪,此刻他大概也没比昏睡中的人清醒多少,鬼迷心窍般地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用自己的体温狠狠包围了卫则发凉的手指。
  “醒醒,别睡了……阿则!”
  他的声音,已然战栗得不成样子。


第32章 篇十二 双照(二)
  卫则似是在冥冥之中听到了对他的呼唤,睫毛轻颤几下,眉头也稍稍舒展开了。贺咏见到,心中略有欣慰,轻轻松了口气。
  谁料到,卫则还是没有醒,手被他这么一握,反倒像是安心了不少,也不再乱喊,头微微一偏,更沉地睡过去了。
  贺咏:“……”
  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黔驴技穷,脸都不要才唤出了那个丢人至极的称呼,居然就换来这么个结果。
  这确定不是在耍他?
  贺咏念起方才自己如同鬼神附体一般的诡异行径,很淡很淡的铁青、赤红与刷白在那张平静的面庞上轮流拂过,异彩纷呈。
  “你可真是对病理知识一窍不通,难道不知生病就是该多睡觉么。”
  背后一个冷清而虚飘的音色响起,贺咏稍稍顿住,依稀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稔,似乎在哪里听过似的,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他警惕地站起身来,徐徐回头,就见一个穿着圣蛊门服色的年轻人正抱手倚在门边上,带着满脸的冷嘲热讽。
  那张面孔以及独特的发色实在是很有辨识度,贺咏都不用细想,当即便认出来了。
  正是那个在林中与他二人交手过一回的男子,而此刻那把玄螭也仍旧端正地佩在他腰间。
  贺咏神色戒备,低声质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容澜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极尽无聊,懒洋洋地掩口打了个哈欠,这才发言:“整个黔地说白了都是圣蛊门的地界,我怎的就不能来了。跟楼下小二随便聊两句就知道你们要了哪间房。”
  “他难道就一点都不怀疑你的居心?”
  容澜闻言,又见他那刻意将卫则挡在身后的紧张模样,只是呵呵一笑。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没错,圣蛊门在江湖上的名声是不怎么样,但是这黔地毕竟是本门发源地,我们还没惨绝人寰到对乡亲都杀人不眨眼的程度。这黔地之人对我们的态度,不是赞,亦不是恨,非要说的话,大约是‘敬畏’二字。”
  他说完,敛了那副懒散姿态,缓缓踱步来到了卫则榻前,微俯下身来作势要查看榻上之人的情况。贺咏当即神经紧绷,眉头低低压下,猛地按住了对方的肩膀。
  他怒声低喝:“别碰他!”
  容澜戏谑道:“要我别碰他?当然可以。那你就眼睁睁看着这混小子活受罪吧,他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这么重的病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
  贺咏只能狠狠瞪着这死小子,却是无言以对。容澜也不看他,轻轻挥开了压制自己的手臂,将被子拉开一角,注意到两人的手仍紧紧扣着,禁不住抬眼对贺咏一阵意味深长的唏嘘,惹得贺咏极其不自在。继续保持这样太过羞耻,真要甩开却又心存不忍,再说卫则握得这么紧,他就算想甩也甩不脱。
  好在容澜并不在意两人是怎么整成这么一个解释不通的姿势的,他没多过问,熟练地翻过卫则的手腕将两指搭上了他的脉门。
  他这么一搭,贺咏又是一阵焦躁不安,不过看他垂眸凝神,倒确实是在认真诊脉的架势,终究还是忍住了没一掌将他劈去一边。
  过了一会儿,只听容澜道:“他不知为何急火攻心,又受了点凉才成的这样,须得赶紧将他心火消去方可治愈。”
  急火攻心?贺咏听到这个说法,登时有些震惊。
  他想起自己之前以及白日里那些说法,不由得悔恨起来,心想果然自己还是做得太过分了些。卫则他本来就什么错都没有,分明是自己在因为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绪做各种无谓的纠结,结果自己纠结半天什么都没解决了,反而还连累卫则病成这样,这回真的是罪孽深重了。
  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事到如今,他回想起自己那些愚蠢而恶劣的做法,根本就无法原谅自己。
  卫则对他轻浮了些,那轻浮些便是,又能怎样?
  他对卫则亲切了些,那亲切些便是,又能怎样?
  他无助地掩住双目,已经彻底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以后该怎么做了。
  这时容澜道:“我看到你给他煎了汤药,不过他现在这个状态,汤药是饮不下去的。我这里有几颗能解心火的药丸,喂给他吃,三四日后便可痊愈了。”
  容澜说着,从随身的荷包中掏出了一个小纸包,展开后里面果然有几枚青色的小药丸。他很自然地将那纸包向贺咏递过去,贺咏扫了一眼,回看他的眼神却是充满了冷酷与狐疑。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若能告知这药的成分是什么,在下感激不尽。”
  容澜闻言不由失笑。
  “你是在担心我会害他?那我可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若是我有意伤你们,你们早已活不到现在。我好心送药给他治病都要被百般质疑,真是没想到圣蛊门的名声竟已败落至此。”
  他笑着摇头,作势要将药收回去,正欲重新装入荷包,却被贺咏劈手拦住,一双眼极其淡漠。
  “且慢。”
  反正现下卫则没法喝汤药,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暂且信他一次也未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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