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心问路-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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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烟景一僵,心止不住的乱跳,不自然地侧过脸,朝外望了望:“我哥刚刚也在外面吧。”
“嗯,他走了。”
程烟景缓缓走到石凳边坐下,揉了揉痉挛的小腿:“我……不回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程烟景动了动嘴唇,牙齿磕磕打颤。为什么乐易能这么坦然地和他说话,他仅仅是站在乐易面前就很吃力了,他脑袋里一团乱,黏黏糊糊,和他的眼睛一样,什么也看不清,懵里懵懂。他知道该躲开,又不想躲开。
乐易抓住程烟景的手:“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如果是我妈的案子,那和你没关系……”
“不是的……”还是有关系的,程烟景痛苦地侧过脸。
乐易心口突然就是一阵紧,喃喃道:“那是因为你恨我么……”
程烟景越发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只听乐易又说:“对不起,弄伤了……你的眼睛。”
乐易的声音含含糊糊,像一团棉絮,程烟景愣了半天,没想明白,恍恍惚惚的“咦”了一声。
这一下,乐易也愣了,磕磕巴巴地说:“你的眼睛,是掉进壕里被刺伤的吗?”
程烟景疑惑地看着他:“是啊。”
乐易紧张道:“我踢了你一脚……”
程烟景茫茫然,好半天没说话,乐易觉得自己被钉在绞刑架上,绳子一点点缩紧,慌张地等待着审判。过了好一会儿,程烟景才说:“其实……我不太记得了,那天很乱,有很多人,我分不清谁是谁。你也在吗?”
乐易骤然睁大眼,急了:“在壕边,你抱住我的腿,我踢了你,然后你才……”
“哦,是你呀。”
哦,是你呀……
乐易僵住了,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就像他无心放了一把大火,烧了谁家的房子,他内疚后悔,恨不得时间倒流,冲向火场把它扑灭,可房子主人轻描淡写地一声,哦,知道了,带过了。
程烟景笑了,像是在回忆:“你十五岁就那么高了呀,我还以为在那儿的都是警察呢……”
乐易怎么也笑不出来,担忧地看着程烟景,那时程烟景哭着喊着、被一群警察拦着,这些他都不记得了吗?他突然泄气,把程烟景的手箍得紧紧的。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儿来道歉。”这样就能在你离开之前,把你留下来。
程烟景停顿了会儿,轻声说:“你故意把我踢下去的?”
“不是,我怎么会,那时候慌了……”
“那就是了,不用道歉。”程烟景只是微笑:“我的眼睛,很早很早前,我就接受它了。它已经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与生俱来的,还是谁带给我的,已经不重要了。”
乐易这才认真的看向程烟景,程烟景脸色淡淡的,如同他说话时云淡风轻的语气。他后悔了,心疼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抱得紧紧的,含着、捧着、揣着。他还在纠结程家对他的伤害,可程烟景,被他弄伤的程烟景,对他说,不用道歉,那不重要。
他爱了多好的一个人啊。
“那为什么不跟我回去,是因为程海燕?”乐易轻声问:“她一直在勒索你吗?”
程烟景差点跳起来:“没有。”
“为什么要给她钱?”
程烟景收敛了慌乱,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乐易不确定那是茫然还是沉默,只是程烟景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便是一颗心又收了回去,关进厚厚的石墙里,敲不开了。
果然,程烟景不说话了,石像一样静坐着。
乐易轻叹一口气,他不沮丧,反而有一丝能窥到程烟景内心的欣喜,他越来越了解他了。
他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们回去后,就同居吧。”
“我和你一起住在里屋,如果你嫌里屋太小,我就把隔壁租下来,买下来也可以,我这些年还是赚了一些钱的,我们一起住。”
程烟景睁大了眼,连同那鼓起的右眼都像被撑开,慌乱和欣喜同时写在脸上。
乐易吻了吻他的手:“不用怕程海燕,我可以告他,还可以找耿警官,你什么都不用做,交给我。”
“别,”程烟景的眼神霎时暗了:“别伤害她。”
乐易不置可否,坚定地说:“总之,你先跟我回去。”
程烟景沉默着,心里疯狂地说‘不’,牙齿却咬得紧紧地,没舍得把不字说出口,他像是被一汪温水泡着,浑身发软。
一阵风吹过,连风声都像是层层叠叠的交响乐,乐易跟着沉默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换了话题:“我想你了。你想我吗?”
程烟景垂下眼。
“别说不想,这个怎么解释?”乐易手伸进口袋,掏出明晃晃的钥匙扣。
程烟景身子一颤,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怎么……”
“谢无争给的。”
程烟景一把抓过来:“他偷的……”他明明挂在宿舍墙上。
乐易:“……”现在别管什么谢无争了。
“小偷兄弟,他偷你的钥匙。”乐易挑起嘴角:“你,偷我的照片。”
照片都是乐易给他的,怎么算偷,程烟景心底那股冷清又上来了,忍不住说:“本来就是我的。”
“是,都是你的,人都是你的了。”乐易得意地贴近程烟景耳边:“你看着它自 慰了吗?”
“你?!”怎么突然就扯这种事。
乐易笑了声,既然彼此还是相爱着,那就简单多了,他揽过纤细的腰身:“好了,宝贝儿,跟我回去。”
程烟景脸红一阵,白一阵,嘴唇抖得更厉害了。
“可是……我……”
第41章
宾来客往,前台小姑娘笑得灿烂。作为城里最大的中医馆,沉香堂不缺生意。
乐易冲到她面前:“能联系上谢无争吗?替我给他打个电话也行。”
小姑娘眼珠一转,指了指门口,谢无争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乐易吃惊:“你没走?”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关心他。”谢无争站起身:“怎么样?”
乐易抿了抿嘴,闷声说:“程烟景不肯回去。”
“你能找到程海燕吗?”乐易烦得很,不知道程烟景在顾虑什么,至少不是真的想离开他,“如果真是为了躲程海燕,那我要见她。”
过去纷乱成结,他就一个一个解开。
不愧是律师外加警察的儿子,几通电话后,宝马740Li已经行驶在去石壕村的路上。和十三年前相比,石壕村的风沙少了,路面装了路灯,算是随着时代进步。夜色暗了,却没几盏灯是亮着的,隔几百米才有那么一盏咝咝闪着光,聚满了飞蛾,像风干的牛粪引来成堆绿头苍蝇。
乐易胃里抽搐不止,渗了一身汗,手心滑溜溜的。
谢无争关心地看了眼:“你没事吧?”
他想吐,汗水像密不透风的油布捂住他的嘴,但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乐易侧过头去,他还是惧怕这里,总让他想起死亡、噩梦、乱坟、尸体,以及无法忍受的愚昧和脏。
为了一个人,任过往把最深的恐惧再掀一次。乐易闭上眼,默念着程烟景的名字,像从中汲取力量。
穿过一条小路,两人停在一栋砖瓦房前,赤膊的男男女女正围在一圈打麻将,发出唧唧嘎嘎地笑声。屋子破旧不堪,墙面上的粉都脱了大半,麻将桌倒还是电动的,一张张油腻的脸在白炽灯下如同注了水的猪肉。
谢无争走上前:“程海燕。”
程海燕甩着肥厚的胳膊,打出一张二筒:“你谁呀?”
谢无争一抽嘴角:“谢明峰记得吗?是我爸。”
一伙人止住笑,大喊警察来啦,见了鬼似的逃窜,愚蠢、怯懦又自作聪明。程海燕暗暗叫苦:“警察同志,我们这不是赌博,就玩玩,玩玩。”
谢无争嘲弄道:“我不是来说这个的。”
“那这大老远的……”程海燕叹了声,突然眼睛亮了,一拍大腿:“哎唷哎唷,我知道了,那就是为了狗子来的呗,那个丧门星,程四就不该把他捡回来。”
程海燕倚在门上,从兜里抓了把瓜子,咧着嘴嗑着:“听说你们家养了他,啧啧,还是警察同志有勇气。”
乐易实在看不惯程海燕,强压着内心的翻涌:“你什么意思?”
“你又是谁啊?”程海燕斜了一眼,惊喜地说:“哎唷哎唷,我见过你,视频上那个小兄弟,上次谢谢你啊。”
“少他妈谢,我是傅文婷的儿子,不是来听你废话的。”乐易恶狠狠地说。
程海燕睁大眼研究了半天,呸了一声:“他奶奶的,我就说狗子是个丧门星,我们去找他还能撞上你了。”
“小兄弟,你母亲那事十三年前就结了,我们牢也坐了,钱也赔了,当初把你妈送过来的是姓马的媒婆,跟我们没关系,她还跟我们保证尸体没问题,我们也是不明不白坐了一年牢。”
乐易咬着牙,若不是念着程海燕是程烟景小姨,他早就一拳挥过去了。
“如果不是你们要尸体,我妈怎么会遇害!”
“这话你就说错了,咱们这村单身男的下葬都赶这么一出,从来没有谁被抓去坐牢,那尸体都是干干净净的,”程海燕打了个嗝:“我的意思是,不惹麻烦的。”
“咱们只要尸体,不要人命,真怪不到我们头上。”
“你?!”这些愚昧无知的人!乐易气急了,一拳头挥去!眼看就要落在程海燕身上,一个瘦个儿的男人猛地冲出来,挡在她面前。
程海燕的老公,一个寡言少语的男人,十三年没长一块肉似的,瘦得皮包骨头,被乐易打得连退好几步,跌在地上。
程海燕忽地大叫起来:“你怎么还打人啊?!警察同志,他打人!”
谢无争叹气地把乐易拉到一边,嘴里却是护短:“我不是警察,我爸才是,需要的话,我打个电话让他来。”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男人像是不觉得痛,坐在地上满脸无奈:“好好说,别动手。”
乐易气急了:“为什么一直找烟景要钱?”
程海燕大嚷:“我没要啊,他自己给我的。”
谢无争冷笑:“看来真要我爸来问了。”
“别别,”程海燕真的怕谢明峰,扶着男人站起来,扯着嗓子喊:“他当然要给钱!要不是他,我们才不买尸呢!”
乐易和谢无争同时怔住了。
石壕村的鬼葬习俗,大概能追溯到千百年前,反正村里祖祖辈辈都认这个理,如果家族中有孤坟,就会引来亡魂作怪,家宅不安。只是到了程海燕这一辈儿,习俗又添了新料。
就在程四死的头两年,村里一户姓王的人家死了儿子,孤孤单单地给葬了,结果没两天,那户人家被野猪拱了门,老母亲当场就被咬死了。后来没多久,另一户也遭了野猪,村里都说因为那户的儿子病死了没给合葬,才遭来野猪。
村里的壕沟就是防野猪的,这野猪怎么就跑进屋了?村里那么多人,偏偏进了这两家!这事闹得人心惶惶,故事越传越玄乎,到后来变成了家里有孤坟的,和坟头最亲的人会被野猪咬死。
怪就怪在,这么一传开,那姓王的老父亲赶紧给儿子买了具女尸重新下葬,另一户也照做了,还真就没遇到什么怪事,一直顺风顺水活到现在。
村里更加坚信流言,连孩子都会背一首古怪又阴森的童谣——
种粮食,
娶媳妇!
没媳妇,
就招鬼!
招来什么鬼?
招来野猪鬼!
野鬼要捉谁?
谁最亲近就捉谁!
……
直到程四孤零零地死了。
程海燕揉着男人脸上的淤青:“小兄弟,我们是有苦衷的,程四和谁最亲?还不就是那狗子,我们也是为了狗子能活命嘛……”
“放屁!”乐易隐约想起,那日程海燕在诊所说过「要不是我们,你哪里活得到今天哟」,想不到还有这层意思,程海燕就是以此‘要挟’程烟景的吗?他气得牙痒:“你就是在给自己的罪行找借口。”
谢无争怕他又动手,只好打圆场:“行了,这些村里人没读过书,你跟他们讲什么道理。”
程海燕一听,不高兴了:“哎唷哎唷,你们城里人了不起啊,读过几年破书就看不起人啊!”
真他妈找揍。谢无争气得想亲自动手:“程海燕,我告诉你,你的行为已经构成敲诈勒索,如果再出现在烟景面前,根据《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条,至少是3年以下有期徒刑,要是你还想再做几年牢,大可以试试。”
程海燕吓得白了脸,嘴上却是不服输:“哎唷哎唷!吓我啊!”
“你可以去打听一下,蛮城最大的律师行就是我开的。不信的话,问我爸也可以,他应该很愿意给你普普法。”律师的嘴又尖又快,说话一套一套的,吓几个乡下人绰绰有余。
“别别……”一听到谢明峰,两人又怂了。男人慌慌张张把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