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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铁镣-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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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多从来没有索坦松那种徜徉未来的信心,他也从未构想过自己和比奇的未来。

他的蓝图里没有比奇,或许这正是桑多和比奇对待这份感情时,最根本的差异。



(88)

如计划中的一样,比奇难过不已。

当他等了三天才等到桑多回来,却在帮桑多脱衣服时看到和闻到那些痕迹时,好似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喉管。

他拿着衬衫发愣,杵了好一会才把衬衫卷起来送去洗衣房。

那日一整天桑多都和索坦松待在办公室,一句解释都没有。比奇则收拾好了房间,一个人蜷缩在床上。

他不想哭的,他觉得这没什么好哭。都过了一年多了,他当然知道桑多有权做任何事。何况他也说服了自己,只要桑多还在他的身边,那桑多做什么他都能接受。

他是没有资格谈平等的,在这片罪恶的土壤里长不出平等的爱情。

加之他认为桑多只是试图赶走他罢了,那变本加厉地伤害他,不过是为了让他走得更顺畅。

可不知为何,那眼泪还是不停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流到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而等到晚上桑多回来时,也不和比奇多话,只是安静地洗澡睡觉,最终一如既往地躺在比奇的身边。比奇过去抱他,他不挣脱也不顺从,任由比奇自顾自地释放着多余的情感。

一连几天,比奇问什么桑多都不答。不管是问对方去了哪里,还是问他什么时候要走。

桑多说的字数最多的一句话是“等消息”,除此之外,有时候连一个鼻音也不赏给他。

桑多没有再用比奇,哪怕连一个吻都没有。

科里亚过来敲门,问比奇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比奇收拾了一下自己便跟着去,可吃到一半,比奇的眼泪就这么掉到餐盘里。

他好痛,心痛到他吃不进东西。他压住自己的眼睛,强忍着不要发出啜泣。

科里亚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要不要告诉桑多,如果比奇不敢开口,那他可以帮比奇说。

比奇忙抓住他的手说不是,没有人欺负我,我就是心里难受。

科里亚说你别怕,桑多会保护你的,那……那我也可以和索坦松讲,让索坦松和——

比奇剧烈地摇头,他抹了一把脸,把泪水擦干。

他能怎么说,欺负他的人就是桑多啊。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周后,桑多不回来的时间更多了。每次回来依然带着香味和口红印,甚至带着一身的酒气。

比奇的适应能力很好,经过第一周的煎熬后,现在也慢慢能够熟视无睹了。

他想清楚了,既然桑多想用这个办法赶走他,那他更不应该上当才是。他只需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不要给桑多有更多的借口。

然而桑多的行为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期。

当桑多说出那句话时,比奇不得不承认,他开始怀疑桑多是真的为了他好才忍痛折磨他,还是在桑多的心里,自己本就如此无足轻重。

那一天桑多回来得出奇地早,没有去喝酒也没有和索坦松一起吃饭,反而从办公室出来,直接就进到了宿舍。

他看见正在收拾桌面的比奇,也没让比奇停下手中的活,只是把衣服脱了,掏出一包烟丢在台子上,轻描淡写地对比奇道——“明天开始,阿诺瓦的人不再能进入C栋了。没有新人再填补空缺了,他们的人手会全部回到B栋去。”

比奇刚想说这是好事,他们总算可以自由地在自己宿舍楼里往来了。

桑多却又点燃一根烟,补充了一句——“所以明天你回集体宿舍吧,我不需要卫生员了,你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了。”

比奇听罢,一时间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89)

为什么,比奇想知道为什么。

如果真的要把他赶走,那到时候派人把他绑起来送上船就可以了。即便他想反抗,他又怎么反抗得了。

可为什么要连最后的时光也剥夺,比奇不明白。

“我……我不想走。”比奇走到桑多面前,慢慢地跪下来。

他知道自己再做什么,可如果这样能换来他不需要离开这间房,那他还是一样愿意——“我可以跟着大家一起去森林里工作,可以不再睡在您的床上,可以和所有人吃一样的东西。我不奢求更多的饼和酒,我不要更舒服的被子和更暖和的衣裳。我只想回到这里,每一天都能回到这里。”

我还想要看到你,每一天都能看到你。

他伸手把桑多的腿抱住,把头压在对方的膝盖。

老天,很久以前他来到这间房时就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那一天桑多让他把衣服脱掉,然后丢给他一包小小的粉末。于是他便趴在这张桌子上,让桑多第一次占有了自己。

而后他有了吃的,有了喝的。

桑多问他疼不疼,感觉怎么样。

他说谢谢长官,谢谢你,谢谢你。

那一切恍如一场梦。

他无法回忆当初的情绪,那种恐惧与害怕,迷茫和无知,就算能记得每一个细节,也无法复刻当初的情感。可他知道他并不抗拒,因为就在桑多掐着他的下巴,让他望着自己的那一瞬起,他从桑多的眼里看到了一点点活下来的希望,以及一些他再也琢磨不清楚的东西。

他试想过无数次,如果那一天走到他面前的是索坦松,是阿诺瓦,是杰西,是格里菲斯,或者是任何一个特管员,他还会不会回答那句“不知道”。

事实是他回答不出口。

他会痛哭流涕,而后连夜噩梦。他会像布里一样蜷缩在角落,时不时就因那折磨而发抖。

他或许也会像奈特一样破碎不堪,从此之后只要有吃的,他不在乎身后操着自己的是谁,不在乎把他的身体亵玩成什么样。

可桑多没有给他带来噩梦。

他敬畏桑多,但同时,他还爱慕桑多。那来源于桑多的问候,来源于桑多享用之后还来观察他的情况,来源于桑多会亲吻他,心疼他,保护他,而不是让他的嘴唇贴着冰冷的地面,和那比地面更加坚硬的军靴。

桑多的眼里有爱意,那份爱意让比奇有了走到现在的力量。

可现在他把爱意收回来了,甚至告诉比奇,这不过是比奇的幻觉。

“您喜欢过我吗,您喜欢我的吧。”比奇低声说,那声音放得很轻,却仍然在颤抖。

桑多没有回答,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比奇,等到比奇自行松开手,开始跪着脱自己的衣服。比奇还想要讨好他,到了这一刻比奇似乎已经不在乎于这份感情中,自己到底有多低微和卑贱。

他把扣子解开,抓过桑多的手。他亲吻着桑多的掌心,再含住手指吞吐舔舐。他的眼泪流到手掌上,把手上的纹路都打得湿润。

而后他将桑多的手往自己的领口送,让对方摸到自己的脖颈,再顺着脖颈往里面摸去。

他凑近桑多的裤链,用鼻子磨蹭着应该还会为自己硬起的一处。

他缓慢地婆娑着,他感觉得到桑多依然因此加重了呼吸。

直到桑多的手突然从他身上离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桑多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

“别再对我这样了,收拾好你自己,”桑多没有回头,他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如果你还想做这些事情,你可以试着诱惑其他的特管员。”

冷风从外面卷入,吹进比奇敞开的领口里。


(90)

比奇无法形容自己拿着被子和洗漱用品,回到那间宿舍的感受。

不是他原来的那间房了,不过每一间的摆设都一个样。

他的编号8561,那铁牌子重新挂在了门口。

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比奇有些感慨,他绕了一大圈,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屋外的特管员从走廊经过,鞋跟敲击在地面。那响声未曾变过,只是之前听到的人会心惊胆战,现在却能坦然面对。

这是桑多努力才有的结果,而这份恩情比奇不知如何报答。

他们的谈笑声已久无比虚幻,好似从幽深的谷底传来。

那一夜比奇没有睡,从高高的方窗看着满天繁星变成晨曦朦胧。现在阳光从外头射进来,正好照在他脚边的地面上,形成如一年多以前一模一样的小方框。

然后起床号响起,特管员让大家起床集合。

桑多没有来看他,或者说从他开始收拾东西到离开,桑多都没有抬眼看他。

比奇随同特管员出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爱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而现在他只能远远地追寻着对方的身影。

当比奇走到林子里时,电锯的重量总算让他回到现实。林子里的劳作并不辛苦,毕竟当消息先到达了上层,那消极怠工就是从上至下的。

桑多没有来见他,一天没有,两天没有,连续一周都没有。

其实不仅是桑多,比奇也几乎没有机会见到科里亚和奈特。他感觉很孤独。他的眼泪总是在眼眶打转,无论想不想起桑多,有时候莫名其妙地,那泪水就一下子涌上来。

不过当身边没有了熟人,最大的好处就在于泪水不会当众掉下来。

它会被比奇猛地擦在袖口,也会渗进枕芯和被褥,抑或是冲澡的时候随着水流滑掉,当它不能以完整的形态进行尖锐的提醒,比奇的悲伤就像被塞进一个匣子里。

他不记得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但那匣子就在自己的胸口,当晚上蜷缩着睡起来,匣子的边角便会顶到自己的肋骨,让脏腑跟着疼痛。

唯一的一次是在一周之后,比奇在铁栅栏大门旁边的仓库见过一次桑多。

那些集装箱里的东西越堆越高了,越来越多的特管员被调到周围把守。

接连不断的卡车轰隆隆地开进来,桑多、阿诺瓦、索坦松以及杰西便会在这时守在前列,指挥着卡车卸货,再拿着单子清点几遍。

当时比奇正巧从林子里把劈碎的木柴拿出来,几乎不用看清楚,只消一个轮廓,他便知道那就是他魂牵梦萦的人。

桑多依然穿着那件军大衣,魁梧的身材引人注目。他拿起酒壶给自己灌着酒,等到清点完毕的特管员上前汇报后,手一挥,转过身来。

他看到了比奇,比奇十分确定。

因为在转过来的刹那,桑多的动作也停了一瞬。但仅仅不到两秒,他便把头扭开了。

所以他不知道比奇顷刻间便泪流满面。

当然,比奇也不会知道桑多不愿意对视的原因是桑多也怕情绪失控,怕表露出一点点的不坚定。



(91)

奈特看到过重新加入劳动的比奇,但他感觉出了异样,没好直接过去,反是回到宿舍了才问格里菲斯。

格里菲斯并没有和桑多交流过,然而曾经目睹比奇为了不让桑多下跪,恳请桑多不要为他们继续努力的一幕,仍然让他记忆犹新。

而此刻比奇的情况不用说,只有一种可能——“他爱上了桑多。”

“但桑多不爱他?”奈特说,说完便觉得这问题可笑。桑多怎么可能爱上他们这种人,如果说格里菲斯这类战犯和自己有一分半毫的相似,那桑多和他们也是天差地别。

“我看是爱得太多了。”格里菲斯说着把窗帘拉了起来。

奈特沉默了。

奈特可以理解比奇的感觉,尽管自己体会得不明确。

他和比奇不一样,他从始至终都能摆正自己的立场。他感激格里菲斯,或者说严重些,他也确实爱上这个大块头。

但爱是一回事,接受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当格里菲斯明确地把上头的命令以及杰西的安排告诉奈特,并要求奈特到时候随同第二批难民一同离开时,奈特什么话都没有反驳。

他只是询问了自己要去的国家,以及有可能从事的行业。

“可能是工地,可能是牧场,或者在加工流水线上,当然也有可能去给一些有钱人除草或做家务。”格里菲斯是这么说的,“不过无论怎么样,你能够吃到好的东西,热的东西。你会得到正式的身份,哪怕可能开始的几年,还得住在贫民窟里。”

奈特点头。

“我会给你一点钱防身,钱藏在袜子,藏在鞋底,缝进你的棉衣里,多分几个地方藏好。每一次船员逼你逼得不行了,就拆一个包交一点。”格里菲斯又说,“我也曾经被贩卖过,一路上你会被剥一层皮。但你的生存能力很强,或许比我还强,你会活下来的,而且很快就会适应新环境。”

奈特再点头。

“到了新的地方不要太张扬,你有了真正的身份,就不再是性奴隶。当你表现出性奴隶的一面,别人就会以这样的眼光看待你。而当你不表现出来,你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劳工。”格里菲斯再说,“你可以彻底甩脱掉过去,可以开始完全崭新的生活。”

奈特咽了一口唾沫,握住了拳头。

最后,格里菲斯用手摁了摁他的头,“放心吧,你总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生存。”

奈特也很想哭,他也很想像比奇一样过去抱格里菲斯一下。他很想表露出软弱的一面,或许这样格里菲斯就不会认为他强大得什么都能走过。

但实际上不是,真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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