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见狂且-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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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哥……我要走了……”
手指的余温仿佛还在,他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顺势揽住江存的腰,语气变软:“江存,疼不疼啊,我给你揉揉?”
疼,能不疼吗,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孩把你突然压地上,不疼才奇怪。
本来江存应该保持沉默然后走开的——他实在是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局面,面对林敛的时候总是需要鼓起二十分的勇气,他不知道该怎样与人交流和相处。可是这句温柔的话,这副心疼的表情,和记忆中某个温暖的怀抱重合起来。
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开始忍不住撒娇。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同学相处的模式,可是他就想这样回答。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话,可心里仿佛有个小恶魔在控制他一样,每个字都不经过大脑,那么顺其自然地就说了出来。
“疼,脑袋和背都疼,你给我吹吹。”
说话的尾音都带了撒娇的意味,弄得林敛心痒痒的。
他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江存,心都快化成糖水了,轻轻揉着他的脑袋,像哄小孩子一样:“还疼吗?要不要去诊所看看?”
江存突然使劲挣脱开林敛的手,猛地转过身来抱住他:“敛哥……我说疼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安慰我,从来没有人给我揉揉……你对我太好了……我有点受不了了……”
林敛心里一疼,他不知道江存曾经可能发生过什么,只是伸手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他的脑袋埋在自己肩上,脸颊的温度从肩膀一直传到心脏,眼泪一颗一颗流下来,衬衫也变得湿哒哒的。
回到寝室后,林敛很满意,他吃到了一大碗江存的豆腐,收获了江存的一个拥抱,他甚至还想给自己画个牌子顶脑袋上——“江存:好感度up!”
只是,他很心疼。他连自己熬夜复习划的重点都忘了给他。
江存说“从来没有人安慰我,从来没有给我揉揉”,难道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摔倒、哭泣、受伤的时候,都没有人安慰他吗?
他拿出手机,突然想给在外省打工的父母打个电话。
其实很多时候,透过别人的视角,我们才能发现自己是有多么幸福,我们总是喜欢在别人的故事里痛哭流涕,通过别人的故事体会人生。
而到了十点半的熄灯时间温明彻才回来,太黑,林敛看不清,隐约发现他提着一袋子罐装啤酒,十分颓废的样子,浑身酒气。
他很诧异,印象中的温明彻一直都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明朗清澈,坦坦荡荡,很少有这么丧的时候。
学校超市里是不可能卖啤酒的,他难道翻墙出去了?
“敛哥,睡着了吗?睡着了我就跟你说点事。”
“睡着了,你说吧。”
可温明彻还没回答,就已经捂着眼睛开始流泪,表情再怎么难堪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真傻,哪有睡着的人会说自己睡着的。”
他鼻音很重,林敛在心里叹了口气,道:“睡吧,明天还有考试呢。考完了我听你吹三天三夜都没关系。”
不过第二天温明彻顶着有点红肿的眼睛去考试时就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吊儿郎当的性格,一直到考试结束都没继续那晚的话题,林敛也识趣地不提,却发现江存也好像躲着自己一样。
他开始郁闷了。
江存又不回自己的消息,人也不在教室,打电话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你说这两人,要哭一起哭,要沉默一起沉默,上辈子是一个壳里的两粒花生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划开手机屏幕,直接拉黑了温明彻的电话。
他在学校从蓝天白云睡到日落余晖都没等到江存回复,醒来的时候是被自己设置的“准备和江存去吃火锅”闹铃吵醒。
高二的月考完回寝室的回寝室,出去浪的出去浪,整个年级,长长的一条走廊,只有他一个人。
林敛莫名感到很委屈,心里一股无名火。
而小火苗还没炸几尺高就偃旗息鼓。
因为江存给他打电话了。
“喂,敛哥……对不起……我在画室没开手机……”
“没事,还去吃火锅吗?”
他假装自己漫不经心,脑内弹幕是一整片一整片的“你快安慰我快安慰我不然我就要生气了”,可惜江存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只是傻傻地、长吁了一口气,以为林敛真的不生气。
“我想去……那个……呃……”
“什么?”
然后电话里是一阵嘈杂,隐隐约约听见有女孩子抑制住的尖叫声和笑声,好像还有江存无力而苍白的“你们不要乱动,还给我”。
发生什么了?
接着手机不知道传到了谁的手中,总之是画室某个小姑娘,声音甜甜脆脆的,青春得很:“不好意思呀,不管你是谁,你现在来画室一趟就好啦!哎呀他手机没电话费了,我先挂啦,拜拜!快一点哦!”
林敛满头黑线,之前那点坏脾气全都烟消云散,急匆匆地跑去画室。
而进门的那一刻,他惊呆了。
他像一只误闯进童话森林的小狐狸,呆呆地看着萤火虫在黝黑树林中散发着光芒。
画室的窗帘被捆好,大片大片温柔的阳光直射进来,铺在江存身上。他报以羞赧的微笑,一半在光下,一半在阴影里。白色的T恤勾勒出少年好看的腰线,金光打在头发上、睫毛上、皮肤上,他美得仿佛是工匠手下细致雕琢的玉石。
他甚至能看清江存手背上的青筋,肉粉色的指甲,绀黑色的笔杆,少年是白的皮肤,黑的眼,黑的发。
他站在阳光底下向他微笑。
阳台外的天空是橘粉色交织着蓝色,美得不可思议。
他像一个会发光的小王子,脊背挺直,手握画笔,四周是干裂的颜料、画盘、脏兮兮的水桶和铅灰。
只有他,是出自淤泥的莲花。
江存的视线往下,似乎很不好意思,睫毛一颤一颤的:“敛哥,我画完了。这幅画,画的是你。”
他递过来一个固定好的卷筒,又道:“你回去才能看。”
林敛点头,嘴角是怎样都忍不住地漾出笑意,接过画,把手放到他肩上,低头细语道:“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去吃火锅了吗?”
临走之时他还假正经,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给江存的同学们炫耀一下,字字透露着暧昧:“打扰大家了,今天借用江存一下,下周再还给你们。”
他看见好几个小姑娘已经把头埋到画板下面去了,大为爽快。
目前这形势,看来是落花有情流水亦有意啊。
“所以你不是不理我,只是想把这幅画画完,给我一个惊喜,对吗?”
敛哥心情好,说话翘着尾巴,都快翘到月球上去了,还偏要对着人家耳朵低声说,恨不能让路人的眼光再炽热一些。
“我也想不理你的,可是我做不到,敛哥。”
江存的神情很认真,一字一句都敲在林敛心上。
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
第5章 循序渐进
火锅店选在滨江路,去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满座了,两人随便挑了位置相对坐下,点了一大堆吃的。
开锅之前永远是最令人心焦的,江存也许是饿坏了,想要去夹盘子里的酥肉,尝试多次均以失败告终,默默放下了筷子。
林敛托腮看着他,眼中的戏谑不言而喻。
他原本是想把盘子推到江存面前,突然想到不能浪费这个好机会,接着坐到了江存身边,面带笑意:“江存,你想吃酥肉吗?”
“嗯……”他轻轻点头,大概是觉得被林敛看见这样的自己太不好意思,手指头轻轻拭去了鼻尖的汗珠。
“你自己夹,还是我喂你?”
“我……我不饿……不用了……”
“不行,你必须选一个。”
林敛摆出一副“你要是不吃我就不跟你玩了”的幼稚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脸越凑越近,眼看着就快亲上去了。
“敛哥……敛哥喂我。”
Lucky!赚到了!
他等的就是江存这句话,然后拿了盘子夹起肉,活生生像一个诱骗小孩子吃糖的坏叔叔,内心□□得很。
而喂人吃饭是要讲究技巧的,很显然,林敛并没有获得这项技能。
江存“啊”了半天也没啃着一口肉末星子。
他张开嘴巴,眼睛略微眯着,脸庞通红,额间还有小小的汗珠往下滑。林敛能看清他洁白的小虎牙,但他怎么都咬不到肉。
——心中有佛,万事不虚场合。林敛,你只是请他吃肉,能不能别那么失败啊!
“算了……”林敛收回筷子,叹了口气,再这么下去他可能都茶饭不思了。江存这个啥也不懂的蠢孩子,哪天被人骗得一穷二白了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不这样喂你?”
他嘴里衔上肉的一端,朝江存挑了挑眉。
此刻的小白兔误入狼窝,不知所措,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咬着嘴唇,望向林敛:“敛哥,我觉得……”
“行了行了,逗你的,不开玩笑了,”他几口把肉咽下去,“锅开了,吃吧。”
酥肉做错了什么……
江存吃东西握筷子也是用的左手,不过看起来远远没有拿铅笔的时候熟练,夹东西半天夹不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太热还是紧张,脸颊依然泛红,隔着雾气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表情。
林敛本来是准备趁着吃东西骚聊几句,但江存吃得很认真,而且吃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偶尔“嗯嗯啊啊”地应付他几句,这顿饭简直成了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一顿饭吃了四十分钟不到就完事了,两人又沿着滨江路开始散步。
这里的滨江路离江水很近,分为好几个台阶,最高处全是店铺,最近几年不知道怎么了,一排过去全开了KTV,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一大群叔叔阿姨沉醉其中的歌声;顺着梯子可以慢慢往下走,走到最下面的时候甚至可以直接碰到江水。
远处不知道是哪座山,安了连绵不绝的小灯,从左到右慢慢亮起来,放孔明灯的也有,卖东西的也有,还有不少跑步和骑自行车的。
他们走到最下面的路,吹着江风,看着还没完全黑下去的天空,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闲聊,大多数时间是林敛问,江存答。
“你从哪儿转来的啊?怎么突然想到到这里来读书?”
“主城,以前在一中。五中的校长说我来读书可以免学杂费,还有奖学金和生活补助,学画画的钱也可以报销一些,我就来了。”
林敛好像察觉到江存眼睛里掠过一丝惆怅,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远方,很想给人说说自己难过的那些事。
仿佛一盏浓稠的黑夜,在宇宙中找不到出路,突然有一颗飞驰的流星划出一道缺口,那些难以启齿的故事得以疯狂涌流。
他忍了太久了,再忍下去,连自己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是本地人,本来没必要下来读书的,但是我爸妈都不管我了,我也没有钱,就只能下来了。”
“我幼儿园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外婆去得早,一直跟着外公一起住。最开始他们还会给生活费,后来各自好像重组家庭有了孩子之后,就把我忘了。”
他说话的时候没什么情绪波动,好像只是在陈述无关紧要的事实。林敛听那一句轻飘飘的“就把我忘了”,心疼得想要抱抱面前的少年。
江存走在他身前半步,晚风吹得他的头发和衣服鼓鼓的,少年的身形却是那么单薄。
“外公去世了,我也没办法一边打工一边上学,所以下来读书。学美术太贵了,我没有钱,我也不想这样的,这里物价便宜,竞争力也比较小。”
“我也在很努力地尝试多一点表情。”
这是林敛和江存认识以来,他说过的话最多的一次。
他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外公耳背,听不清说话,老了,做事也不利索。林敛从小跟着他,习惯了两个人的沉默,也不跟别的小孩子出去玩,久而久之愈发沉默寡言起来。
“敛哥,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问我为什么不用右手了?”
江存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又叹了口气:“小学的时候出过一次事故,右手用不了了,要是再握笔,可能动都动不了。他们来看过我一次,印象中幼儿园以后,她就那一次抱过我。”
“对不起。”
“都过去很久了,一点都不疼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和往常完全不一样,淡漠而阴郁,不会脸红,不会吞吞吐吐,不会眼睛里闪着光叫他“敛哥”。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江存注视着林敛,突然变得认真起来,“我喜欢你。”
话音未落,林敛心中便掀起惊涛骇浪。
他把他的表情收紧眼底——也许我的喜欢让他很困惑?
“不是,我是说‘那种’喜欢,就是同学之间的喜欢。”他欲盖弥彰地解释。
林敛故意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同时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哈,我就知道本大爷人见人爱,你说是吧小画家?”
他笑嘻嘻地与江存勾肩搭背,假装刚才忧伤的氛围和尴尬的对话没有发生,顺势捏了一把江存的脸——没有眼泪。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爸妈也在外地打工,小学到现在都是自己生活,照样被小画家喜欢,真是荣幸啊!”
听着他那不着调的话,江存笑了起来,是真的感觉到了快乐——还笑出声的那种。
“江存同学,我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