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见狂且-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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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江存是一个契机,潘多拉的魔盒仿佛在那一刻被打开,他找到了那个人,找到了那个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嘴角上扬的人,找到了那个想把生活中的事无巨细都说给他听的人,找到了那个可以认认真真写进未来,写进人生规划的人……
他也从来都没有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变成一个烦人精,变成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着江存的麻烦鬼。
他开始慢慢学会怎么爱人,却发现江存依然那么倔强,固执地让人心疼。
江存的脊背永远挺直,哪怕再累也不会驼背,即便是天塌下来了他也要站着去接,一丁点儿的弯腰都不肯。
他心里的伤疤沟壑纵横,却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描述,他已经习惯了数十年来沉默地与画具作伴,仿佛已经丧失了开口宣泄情绪的功能。
不,其实,那还是有的——他朝着林敛轻声说“你给我吹吹”、他朝着林敛怒吼“你他妈以为我不想解释吗”、他告诉林敛自己那些极度厌恶的记忆……
只是,喜欢得越深,就越患得患失。
——“江存,真不知道你一天都在想什么,长得又帅成绩又好,画技甩我们这些同龄人一条街,你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这是知道林敛以前,方子衿对他的评价。
江存干净如一张白纸,没人看得到他形影相吊,孤寂与自卑充满整片胸膛。
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阳光了,有人向他伸出手了,他却在这个时候止步不前,怕了。
当他小心翼翼地踏出第一步时,那人却没有足够的耐心了,自己瞬间又被推回沼泽中。
“爱”这道题,对于他来说,太难了。
文艺演出快结束了,他们也该离开了,临别之际,江存拉住他的衣袖,问:“敛哥,我们还有和好的机会吗?”
林敛说,不知道。
接着在下一秒钟被江存拥入怀中,吻了上去。
淡淡的薄荷气息在唇齿间彳亍,地上散落着十几张糖纸,被风一刮,像几十只扑棱着翅膀的蝴蝶一样,在空中徘徊。
“林敛,再见。”
暮色太深,林敛看不见他早已翻红的眼眶,只听得见那带了点不舍和鼻音和话语,急匆匆地推开江存,终已不顾。
第38章 不合口味
“敛哥,昨天晚会你怎么不在啊?”温明彻从易解碗里夹了一只虾饺,“这虾饺怎么这么难吃……你都不知道,齐鲁大帝特霸气地赏了全校一人一个火炬,听说你那个被你同桌吃了。”
“我昨天去找江存了。”
“存哥回来了?”
“反正,还是没谈好。我想的和我说出来的完全不一样,我真的觉得回不去了,我心里就是有点……”林敛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低头吃了两口饭。
易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里满是“我这傻儿子没救了”的怜悯:“林敛,你能不能自己想想你要的是什么?你到底想不想和人家和好了?你到底怕什么啊你?你又想人家,又不愿意放软点撒个娇,能和好个屁能和好。”
“你懂个屁。”
林敛懒得给易解白眼,却也感觉易解说的是有点道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在绕什么绕,来来回回一件好毛衣都扭成毛线团了还在绕。
和何景燃、易解这俩人认识以来,林敛就感觉自己八字跟他们犯冲,随便聊个天都跟斗智斗勇似的,回忆往事才觉得温明彻那小子能忍自己这么多年,还真是不容易。
高二一整年,算是结束了。
他没让父母去接自己,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刚推开门就闻见厨房传来浓郁的香味,故意大叫道:“妈,今天煮什么呀,这么香?”
“番茄鱼,昨天惠佳超市打折,番茄才九角九一斤,我是从来没见过那么便宜的番茄,买了一大口袋,”陶显瑕没回头,揭开锅盖用筷子轻轻戳了几番,“放假啦?要补课吗?”
“学校说还没定,到时候老师发班级群里。”
她没再问话,转头向厨房里的另一位女性继续刚才的话题,期间还不忘游刃有余地让林敛向亲戚们打招呼:“林敛,这是你幺舅婆呀,快过来舅婆看看!”
家里闹哄哄的,一股烟味儿在屋子里乱窜,小孩子的笑声吵得他耳朵疼,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家里在请客,尴尬地喊了几声“公公”、“舅妈”之后便拎着自己的东西逃到房间里了。
本以为回到家里会轻松一些,学习和生活上的各种压力都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十一二岁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孩呢,转眼间就是高三的人了。
父母还在打工的时候,他装出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笑嘻嘻地摆家常,现在他们回来了,必须得每天都假装自己仍是个小屁孩儿,那些太过童稚的语气实在是令人有些反胃,他却不得不演戏。
饭桌上的气氛倒是其乐融融,和林建树那边的亲戚不同,陶显瑕这一家子是真的团结友爱,知道林敛家经济比较困难,他们对于外公外婆的生活费也可以少给一点,林敛从小学的兴趣班也是舅舅出的学费,帮助林敛一家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
有时候看着自己父母两边截然不同的亲戚,林敛只能在心里嘲讽,人和人的差别,真的挺大。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中国家庭都有这个习惯——小孩子不准上饭桌,家里三岁的小妹妹奶声奶气地吵着着要上桌子吃饭,她爸妈偏不准。
“妹妹要上桌桌!要吃肉肉!”
“妹妹乖,妹妹听话,小孩子自己拿碗吃,不上桌子哦!”
“桌上有空位子嘛,你让她坐,没事。”
外公都开口了,大舅妈还是笑着说“不不不,她不坐”,弄得小朋友嚎啕大哭了好一阵。
林敛不明白,没有空位就算了,明明桌子上还有三四个位子,怎么就不能让小孩子坐了?
仿佛是心灵感应一样,大舅妈瞧见林敛,像看见了救星似的:“妹妹看,那是谁?是林敛哥哥哦!来,妹妹去找哥哥玩。”
林敛其实不讨厌小孩子,如果她不哭起来没完没了的话。
没想到刚才还流泪不止的小朋友一看见他就停止了哭泣,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漂亮的哥哥,一下子咧开嘴笑了。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林敛望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也忍不住微笑起来,轻轻捏了捏她胖乎乎的脸颊。
林敛一向讨厌饭桌上的客套,准备早点吃完然后出去逛逛,大人们的谈话一下子钻进耳朵里,弄得他一下子细嚼慢咽起来。
三舅妈先接了话茬:“哎呀,这个好正常嘛,我女儿都给我说他们班上那些成绩好又长得好看的男生,是gay的多得很!她经常都在跟我讲这些……”
三舅妈的女儿林敛认得,叫陶安政,小时候关系还不错,是能一起打森林冰火人却绝不嫌弃自己拖后腿的那种交情,比自己大一岁,现在应该是高考完了。她在主城十六中清北班读书,上次见面的时候说她想考武大,照她的成绩上武大肯定是十拿九稳了。
大舅妈抱着孩子,笑容有些微妙:“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哦,我觉得女生就该从小穿裙子,头发剪那么短像什么样子哦!你看现在电视上那些明星,真的是越来越娘娘腔了,一点男生该有的样子都没!”
“话也不是你这么说,”二舅舅呷了一口酒,“不过换做是别人这么做我没意见,我自己的孩子就不行了,那我可能接受不了。”
大舅舅宛如总结陈词一般地发言道:“不管怎么说,他们八零后九零后思想是要开放些,我还是说二弟这句话,别人屋头的孩子怎么做我没意见,我自己的孩子不能这么做。”
嬉笑间有人道了句“嫂子,我记得你好像就是八零后哦”,成功转移了话题,林敛的父母至始至终一个在桌上闷头吃饭喝酒傻笑,一个在厨房忙内忙外,一句话都没说。
林敛觉得有些失望,这个饭桌上有局长有行长有工人,有老人有中年人有少年,却没有一个答案合他的心意,他突然想冲到母亲面前问一句——“妈,假如我是同性恋者,你能接受吗?”
一顿饭吃了将近得有两个小时,林敛和他们说完再见之后开始帮父母收拾餐具。
“林敛,刚才的番茄鱼好吃吗?”
“还可以,但是我不喜欢橘子皮,那味道太恶心了。”
“橘子皮好吃啊,还是你外婆特地买了橘子来晒的。”
闲聊了一会儿,林敛回房间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不再应声。
清洁基本做完了,陶显瑕来帮林敛收拾收拾他的东西,没想到第一个拿到的就是那个被林敛遗忘了很久的快递包裹,她皱着眉道:“林敛,这什么哦,这么脏?”
林敛看都没看,以为她拿的是某本被自己用来垫桌角的无用书,听到母亲那一句“我给你拆了啊”才疑惑地回头,发现她手里拿着的是包裹。
拆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大大小小好几个本子,陶显瑕拿出来随便翻了好几页:“林敛,这画的是不是你啊?”
林敛拿起一本表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林敛”字样的本子,一时间心里翻江倒海,他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了这是谁给自己寄的,一时间心里翻江倒海,不敢看画本里画的东西。
江存执笔,笔尖闪动的却全是自己光芒万丈的样子,那些他不在的时候江存也全把思念聚集到铅笔上,沙沙作响。
他发呆,母亲早已把盒子翻了个底朝天,在最下层找到了一张纸,想也没想就拿起来看,脸色却越来越不对劲。
“这些本子谁给你的?”
林敛疑惑地“嗯”了一声,突然发现母亲手上拿着像信一样的东西,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一样,惊愕得不知所措:“我……”
“我想想,”母亲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绞尽脑汁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江存、江存……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就叫江存?”
“妈,怎么了?”
林敛从母亲手里夺过那张纸,心全乱了,谁知道江存和自己的关系他都不怕,他就怕她知道,母亲本来动了手术身体就虚弱,要是再受了刺激又弄出什么病来,那怎么得了?
按照以往的性子,陶显瑕肯定是火冒三丈,把本子劈头盖脸地往地上一甩——“怎么样?!你还问我怎么样?!”
预料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只见陶显瑕胸膛起伏了几下,脸色依然有点难看:“林敛,你跟妈妈讲,你是不是就是刚才他们说的那种……同性恋?”
林敛恨不得在这一刻化作蒸汽腾空而起,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握成了拳头,有些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他在那一秒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从小到大和母亲相处的镜头如洪水一般席卷着自己的记忆,他嗫嚅着不知道如何应答。
静默了几秒钟,母亲突然不再颤抖,把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本子轻轻放下,叹了口气——饶是林敛半个字都没说,她也不可能傻到什么都看不出来:“林敛,这事你得让妈妈想想,你知道,妈妈老了,早就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
那一瞬间充斥林敛心里的情感竟然是内疚,他都不搞不清楚自己他妈的究竟在内疚些什么。
母亲走出他房间的时候还罕见地把门带上了,林敛发现那张信纸已经被自己捏皱,无辜地在掌心的夹缝中求存。
第39章 不速之客
第二天起床后没人再提这件事,两人都缄口不言,只有林建树大喝了一口花生浆,笑着说,“老婆,你煮的早饭真好吃。”
陶显瑕的脸上似乎写满了担忧,看了林建树一眼,难得地温柔道:“老林,你快点吃,等会儿我跟你说点事。”
林敛沉默地用筷子搅和着碗里的花生浆,浅啜一口,浓郁的甜味一下子在舌尖散发开来,腻得他有点想吐。
林建树不明就里,看见儿子食欲不振的样子,说:“林敛,怎么了,你妈煮的饭不好吃?”
“还好,”林敛大喝了一口,闭着眼睛咽下去,一分钟不到就把碗里的喝干净了,背着个空荡荡的书包不知道要去哪儿,“妈,我出去玩了,中午吃饭再回来。”
口袋里的手机一响再响,江存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挂断电话,谁知对方不依不饶,锲而不舍地打来,他只好接听。
接完之后他就后悔了,关机也好拉黑也罢,怎么就一时糊涂接了他的电话?
电话那端是江存名义上的父亲,江平光,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颀长英俊的男人,谁知鬼迷心窍,丢下年幼的江存和他的母亲罗淑,跟小三远走高飞了。
江存早就把他的样子忘得干干净净,只记得江平光和罗淑刚离婚的那段日子,母亲抱着自己以泪洗面,说,“阿存,妈妈只有你了”,江存回以茫然的拥抱。
他永远不知道母亲对于这个男人爱得有多深,也永远不知道母亲在他小学五年级那年投河自尽——这些都藏在了外公的烟斗中,外公一个字也没和江存说,只把那些感慨和无奈变成了叹息,随着烟灰们消亡。
外婆告诉他,爸爸和别人结婚了,妈妈也和别人结婚了,从此以后江存就是男子汉了,要学会保护自己。
后来外公外婆都走了,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故事也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而江平光娶了那个小三之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