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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借我光阴-第14章

小说: 借我光阴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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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马上来,你不要怕,哥哥马上去找你。”
  莫学闻看着苏默坐到医院走廊里的塑料椅子上,不停擦眼泪,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孩子这些天抽血、做检查,从来没哭过,可是接了个电话,就开始不停哭、不停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是他看到自己的时候,神色一动都不动。当他告诉自己是他的亲生父亲的时候,他也不过是冷漠的一句:“哦,你有什么事儿?”
  程淮义打车到了市二院,跑到二楼的时候,就看到苏默坐在走廊里,一张小脸哭得红通通、皱巴巴。他跑过去,不顾旁边站了什么人,一把将他抱在自己怀里,紧紧搂住,再也不肯松开了。
  苏默有些迟疑地将手环上他的腰,仰着脸,可怜巴巴地叫:“哥哥。”
  程淮义心疼地亲亲他的额头:“哥哥带你回家。”
  莫学闻原本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这个时候有些心急地凑了过来:“你不能带苏默走。”
  程淮义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球,胡子拉碴,名校生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滚!”
  莫学闻脸色立刻变了,忍了又忍,换了一副好声气:“这位同学,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的……”
  苏默从程淮义怀里钻出来,抢在程淮义前头,冷冷看着莫学闻,此刻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软弱的神情了,他高高昂着头,又酷又骄傲:“你不用说什么废话,我答应你的事情是不会变的,但是现在我要和我哥去宾馆休息一下,剩下来的检查明天做。”
  他伸手问莫学闻拿房卡,莫学闻不想给,还想哀求两句:“医生都约好了……再改期……依依她等不起啊……”
  苏默看着他的眼神,掺着冰碴子,声音轻轻的、凉凉的:“等不了?那就是她的命不好。”
  莫学闻被他的眼神冰地一哆嗦,咬咬牙,把房卡掏给他了。
  程淮义搂着苏默的肩膀不放,一路几乎是半抱着的姿势进了医院旁边的快捷酒店。
  一进房间,他就揪着苏默的胳膊,把他压在了门上:“你答应他什么了?”
  苏默看着程淮义紧张的样子,抿着嘴笑了,之前的委屈伤心似乎一下子就不见了。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程淮义,声音软软的:“我的手臂好痛啊!”
  程淮义紧张地放开他的胳膊,轻轻把它抬起来,想要看看自己哪里弄痛他了,却在他的手肘处,看到两个新鲜的针眼。
  程淮义握着苏默的手臂,脸色难看到极点:“他带你抽血?他想干嘛?抽你的血给他那个得病的女儿?”
  苏默现在不怕他的臭脸,当程淮义在医院的走廊上,旁若无人地亲他的时候,他就知道程淮义在乎他,在乎的要命。
  他用手指骚骚程淮义下巴上冒出来的胡渣,笑眯眯地表扬他:“哥你真聪明。”
  “我不许,我们现在就走。”程淮义一身戾气,要是莫学闻在他面前,他不保证可以不酿成流血事件。
  苏默抱着程淮义不肯走:“哥,我都答应他了。”
  “答应什么了?我不知道就不算。”程淮义气极反笑,莫学闻趁他不在就来拐带他的默默,也不知道给他许了什么好处。
  他揪了揪苏默的耳朵,心微微一颤,赶紧放开手,假装镇定:“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苏默推着程淮义坐到酒店的床上,自己蹲下来把脸埋在他的膝盖上,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干嘛呀,就是怕自己以后想起来会后悔。”
  “我以前也想过,看到那个人会不会很恨他,可是当那个人真的来找我,我发现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苏默抬起头,迷惘地看着程淮义,“真的,就是一个陌生人,什么感觉都没有。别说恨他了,我连姆妈的样子都快记不得了,我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程淮义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发,声音轻轻的:“不是的,当然不是的,你那个时候才多大呀,当然记不得了。”
  苏默微弱地笑了一下:“也可能我过得挺好的,我还有你呢,所以不恨他。如果我现在过得很惨,说不定早就恨死他了。”
  程淮义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恨就不恨吧,没有必要非找一个人恨着过,我们自己过自己的。但我还是不同意,他女儿得了血液病,他们要你的什么?血液?骨髓?无论他们想从你身上拿走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
  “是再生障碍性贫血。”苏默被程淮义抱起来,坐到他的身边,“我做过配型了,配型结果全相合,我是可以救她的。”
  苏默看着程淮义,眼睛里干干净净的:“我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就是如果我不救她,这个小姑娘死了,以后我会不会后悔。我怎么着都得活个八九十岁吧,我现在才十五,以后的七十多年里,我都得想着本来有个人是可以不死的,结果我不肯救她,她死掉了。”
  苏默强调:“这太难受了,我就是为了自己心安理得。”
  程淮义抱着苏默,久久说不出话,苏默比他想的要成熟得多。最后他只能妥协:“那我要先和医生谈一谈,了解些情况才能同意。”
  最后,苏默的体检是程淮义陪着做的。他虎视眈眈地盯着莫学闻和他的妻子,不允许他们稍微靠近一些苏默。
  苏默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微微偏过头偷偷地笑。
  苏默的各项指征很好,可以作为合格的捐献者。但是程淮义和医生谈过以后,和莫学闻爆发了冲突。
  莫学闻希望苏默可以捐献骨髓,但是程淮义只允许苏默捐献造血干细胞。
  莫学闻在医生的办公室里情绪激动:“他们是亲兄妹啊!明明可以做骨髓移植的!”
  他揪着程淮义的衣服:“你说吧,要多少钱你们才肯捐骨髓?”
  程淮义厌恶地推开莫学闻,一直压抑的怒火终于冲了出来:“亲兄妹?他们算哪门子的亲兄妹?苏默姓的是苏,你女儿姓的是莫吧?你女儿的命是命,苏家人的命就不是命了?苏禾怎么死的?苏稻怎么死的?苏默的外婆怎么死的?你不记得了吗?要不要我一件件一桩桩重新帮你回忆回忆?”
  程淮义拍拍被莫学闻扯皱的衣襟:“我们能做到的,最多就是和陌生人一样,捐献造血干细胞。而且这也已经让默默承受了额外的痛苦。”
  他转身出去看苏默,冷冷地留下一句:“你应该庆幸苏默没有继承你的基因,而是更像苏家人,心地善良。”
  真正移植的日期在半个月以后,程淮义回学校请了假,专门来陪苏默。这两个星期他一直奔波在关海和引溪之间,脸都瘦了一圈。
  苏默打了动员针,觉得浑身发热、酸痛,恹恹的哪里都不想去,躺在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程淮义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爬上去,将苏默抱在自己怀里。
  苏默软软地勾着他的手指,上次程淮义走得匆匆忙忙,他原本还有很多话想问问他,但现在他觉得有些话问不问都不重要了。程淮义的怀里暖暖的,很安全很舒服,他渐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打了四天动员针之后开始正式采集。程淮义陪着苏默进了病房。这几天他看着苏默手臂上的针眼越来越多,已经心疼得不行,当苏默两个手臂都被扎上针,一个往外抽血,一个往里输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脸都在抽搐。
  苏默躺在病床上一动都不能动,还一直朝程淮义笑。程淮义忍不住轻轻戳一下他的脸,无奈又心疼:“还笑,还笑!你傻笑什么呀?”
  “笑你的脸,皱起来真丑。”
  苏默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尴尬地发现自己想去嘘嘘。但是采集过程不能动,他只能憋着。
  一开始他还能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嘘嘘的念头,可是到后来,膀胱越来越涨,他觉得自己随时要出丑了!
  程淮义看他很久没说话,眼光都直了,有点担心地问他:“哪里不舒服啊?告诉哥哥。”
  苏默涨红了脸,硬着头皮顶着,就是不肯说。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了,差点哭了出来:“好急,好急,要出来了!”
  程淮义楞了一下,居然心领神会,从床底下拎出尿壶,帮苏默把小唧唧拿出来,解决了决堤的问题。
  苏默羞耻地看着程淮义把他软乎乎的小唧唧塞回去,还贴心地给他调整了一下位置,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他不敢再看,眼睛慌乱地四处乱扫,扫到程淮义脸上的时候,心里“噗通”跳了一下,程淮义一脸可疑的红晕。
  程淮义出去洗了个手,洗了挺长时间,回来时依然脸红红的,苏默能闻到他身上烟草的味道。
  他坐到苏默病床边的椅子上,盯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病房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几个小时后,采集终于结束,苏默觉得特别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是程淮义抱着他出的医院。他拒绝了莫学闻让他们休息一晚的邀请,警告他以后别再来找苏默了,他们已经做了他们能做的,对于结果并不关心。
  出租车上,程淮义抱着苏默,轻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地哄着他:“快到家了,我们回自己家,哥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苏默疲惫地点头,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是被自己的肚子给叫醒的。睁开眼睛,是自己最熟悉的有些发黑的屋顶。他转个头,就看到程淮义忙碌的背影。屋子里有暖洋洋的香味,苏默嗅嗅鼻子,闻出来是鸡汤的味道。
  程淮义没有发现苏默醒了,他半卷着袖子在灶台上切着什么东西。旁边的汤锅水汽氤氲,将整个屋子熏得暖暖的,也让他的后背看上去朦朦胧胧的。
  苏默从被子里冒出一个脑袋,眨巴着黑眼睛偷偷看他的背影,他觉得他哥又高又帅,哪哪都好看,连后脑勺都特别圆。他捂着嘴在被窝里偷偷笑了起来。
  程淮义听到声音,回过头就看到苏默乱糟糟的头发,和一张傻乎乎的笑脸,他随手在围裙上擦干手,走过来摸摸他的头,一脸心疼地问他:“有没有舒服一点?”
  苏默有点脸红,他觉得他哥现在对他特别温柔,他不好意思地在枕头上蹭了蹭发红的脸皮,小声嘟囔:“其实也没哪里不舒服啦。”
  程淮义的手一下一下捋着他的头发:“都抽了那么多血……”
  苏默沉默了下来,抓着程淮义的手闷闷地不说话。一会儿之后,他声音低落地说:“我去看过那个女孩子一眼,还是个小孩儿呢,虽然他爸是个坏人,但还是希望她可以快点好起来吧。”
  程淮义坐到床沿,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背:“你自己都说了生死有命,你帮过了,其他的就算了。”
  苏默从程淮义的怀里挣出来,睁着一双碧波荡漾的眼睛,很温柔地看着程淮义:“我就是觉得生命特别脆弱,死亡随时都可以来临,它才不管你是个孩子还是老人。姆妈死的时候,其实我并不是特别明白什么是意外,什么是死亡,只知道死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随着时间过去越久,我越来越明白了,死亡是每个人的归宿,是我们每个人的终点。但它对于个体来说,是随机的,你永远不知道它来临的时候,会是什么时候,你在做什么。”
  程淮义很吃惊,他不知道苏默这么小,怎么会想这些。他有些不知所措:“你想这些干什么啊?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啊?我都不知道……”
  苏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容里有超脱年龄的早熟:“你为什么要觉得这些只有年纪大的人才会去想呢,年纪小的人就不会去思考这些吗?我只是年纪小一点,可是年纪小的人又不会比年纪大的人缺少一部分大脑或者感情。”
  苏默垂下了头,伸手小心翼翼地摸摸程淮义的膝盖,再抬起头时,眼睛里有细细碎碎的泪光:“我知道你觉得我年纪小,不懂喜欢是一件怎样的事情,所以故意不理我,觉得时间久了我就忘了对不对?可是年纪小,怎么就不能明白什么是喜欢了呢?我是比你小了一点,可我又不是脑子缺了一点,我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呢?”
  苏默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掉在了程淮义手背上,程淮义似乎被烫到一样,从手背痛到了心里。
  他想去抱抱苏默,想要哄哄他,可是苏默推开他,倔强地看着他:“我们谁知道自己的终点在什么时候呢?你怎么知道我明天还……”
  “闭嘴!”程淮义气得堵住了苏默的嘴,这个小孩子真是什么话都讲得出来,什么叫他知道他明天怎样?他明天能怎样?他明天就送他去学校考月考!
  程淮义被苏默几句话说得心惊肉跳,怒气冲冲地瞪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孩。可是这个小孩子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泪鼻涕都糊到了他捂着他嘴的手上,程淮义又一点都气不起来了。
  程淮义想自己和他生什么气呢,本来就是自己不好,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面。
  他放开捂着苏默的手,去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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