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愁-泠司-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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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支撑。
严峻生在外面的走廊上等他,见到他出来,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他反握住那只手,轻声说:“我爱你。”
他们在疗养院待到了傍晚,还用了晚饭。
餐桌上老严先生也到了。抗癌药物摧毁了他的全部食欲,他吃得很少,大多数时间都只是静默地注视着他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走的时候,赵桥特意看了眼车窗外的天色。夕阳挣扎了几次,最终沉落在另一端的夜幕里。火红的余晖像是血,在属于白昼的温暖橘红和属于夜晚的冰冷深蓝中间涂抹出迤逦的紫色云霞。但这注定不会长久,就像世间其他许多美好的东西。
通过一闪而过的路牌,赵桥分辨出他们现在走的和来时不是一条路。他心中难免疑惑,这明显不是通往市区的路,因此问题便脱口而出。
“我们这是要去哪?”
“我家。”
严峻生正在听导航为他播报前方路况,机械音差一点就盖过了他的音量。
赵桥刚想说是不是走错了路,就想起他此刻说的“家”应该不是市中心那所现代化的公寓,而是另一个地方——他度过了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的严家老宅。
如果许女士在,她一定会用充满厌弃的语调喊严峻生调头,说她宁可睡在街上都不想再回到那个压抑冰冷的地方。可赵桥和她不一样,赵桥只是凝视着他因为专注而愈发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脸,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我这样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一点?”
当他察觉到赵桥的目光,那些冷硬的线条柔和下来。
“不。”
我求之不得。赵桥没把这句说出口。
他们在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前抵达了目的地。严峻生把车停进地下车库,借着这个机会,赵桥把这里的大致场景收入眼中。
主建筑明显带着上世纪欧式建筑的风格,黑漆漆的窗户里面没有一丝光,背光的墙壁上附着着青翠的爬藤。花园看得出还有人在打理,不过估计不频繁。铜塑的喷泉干涸,蔷薇花枝枯萎了大半,其他叫不上名字的绿植也好不到哪去,秋千架上爬满了藤蔓,几乎要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严峻生停好车过来找他,他们一起进到屋内。
随着大门的打开,里面的空气流了出来,带着股长不住人的冷清,却没有赵桥猜想中的那股陈腐灰尘味。他望向严峻生,严峻生不看他,在墙上摸索了会就找到开关,打开灯。
既然严峻生肯特意带他过来,就必然还有水电,灯光驱散了黑暗。赵桥看清客厅的摆设,一时里说不出话来。
一半的东西被罩子盖住,还有一半露在外面,看得出长久没被使用过。这份怪异感萦绕在他的心里,他们越往里走就越盛。
打扫得一尘不染的走廊上,许多房门紧闭,唯一能打开的是侧翼的那间。赵桥都不用去想就知道是严峻生以前住过的房间。
这里应该是整栋建筑里唯一残留些许人气的地方,和其他阴森萧瑟的部分中间似乎有根泾渭分明的线,谁都跨不过去。
卧室连接着书房和单独的小客厅,里面的摆设相当简洁,和赵桥更熟悉的另一间卧室有着某种本质上的相同。床罩被掀开,被褥看得出来是新换的。看到这里,赵桥可以肯定他心底的某些猜测是真的了。
严峻生去储物间找东西,他没有跟着去,被留在卧室里等他回来。
可能是周遭太过安静,赵桥躺在床上,干净的被褥散发着洗涤剂的清香,他半睁开眼睛,似乎是出现了幻觉,又似乎没有:他记忆里的少年严峻生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拉开窗帘,让皎洁的月光水一般倾泻进来,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温柔又忧郁的光芒。他坐在桌子前,像是在写什么。他总是沉默,有的时候喊他都得不到回应,继续说下去却会发现他在听。最后他坐在了他的身边,抚摸着他的头发,柔软的床垫因为人的体重陷下去,温热的体温鲜明得不似假的……
“这么累吗?”
原来严峻生真的回来了。
从朦胧的幻梦中惊醒的赵桥努力坐直身体。
“没有,就是突然眼皮沉了下来。”
他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八点刚过,正是平日里刚到家没一会,有时还要给白天工作收尾的时间。无论是生物钟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应该让他如此困倦。
唯一的解释是他受了这陌生环境的影响。
“这里多久没人住了?”
“很久,从我父母离婚起这里就没有其他人了。”
“除了你?”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赵桥当然没有放过。
他想到不久前那个晚上,严峻生应该就是来了这里。
“你还住在这里,一个人,对不对?”
虽说是疑问句,可赵桥已经无比肯定,严峻生就是这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
发现真相并没有让他获得成就感,反而让他的心脏猛然收紧。
严峻生没有隐瞒他什么,轻描淡写一般说道:“每次看完他,我都会来这里睡一个晚上。”
“为什么?”
这一次,严峻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在他和他父亲的关系缓和过来后,他父亲不止一次建议过他卖掉这里,然后开始新的生活。他没有一次给过他回应,也知道何伯肯定会把自己又回过这里的事说给他听。
他数不清自己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一个人住在和鬼宅差不多的家里,然后第二天早上离开,继续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修葺维持这样一所大宅子的开支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不是不懂他父亲在担心的那些东西。一个人的一生不应该沉溺在过去里,当他们都依次走出了他的生活,离开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点舍不得。”
他环顾四周,许多东西还和他被送出国前一模一样。
又一次他父亲义正辞严地让他停止回到这个地方,他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在他被禁止回来的那么多年里,他没有卖掉这里,让他现在想回来也无处可去?为什么他的东西都保存得那么完好,甚至连他没看完的书都维持着那一页放在书桌上?
在相似的沉默里,他看着父亲饱受折磨的面容,摸到了一点答案的边缘。
后来他们谁都没有在明面上讨论过这个话题。
月光半明半昧,他英俊的五官被凸显得愈发立体。像是大理石雕塑,充满了更加厚重的,来自于岁月积淀的某些东西。
赵桥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先是试探性的,再是逐渐深入的吻。整个过程里,赵桥都在扮演主导者的角色,而不是像往常,被带入了另一个漩涡。
这是第一次他在他们的吻里接过了全部的主动权。
当这个吻分开,赵桥喘着气,眼睛里面跳动着星光。他带着点恶作剧似的笑意,像个花花公子那样贴着严峻生的嘴唇提出邀请。
“严先生,我能邀请你和我跳一支舞吗?”
“当然可以,赵桥先生。”
当严峻生说完这句话,他们之间存在着的年龄差距似乎被无限地拉近了。而那些暂时可能无法理解的东西被搁置到了一旁,给他们即将要做的事让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出来。
赵桥先站起来,牵着严峻生的手,将嘴唇印在恋人匀称的手指骨节上,烙下又一个轻柔的吻,随后将他从坐着的位置拉了起来。
许多年后,赵桥都能清晰地回想起这个夜晚。
那时他不仅重新开始弹钢琴,还把作曲当成了新的爱好。
一个下午,他把自己关在琴房里写曲。中午刚下过雨,现在出了太阳,湿漉漉地挂在天上,他所有的思绪都像中了魔法似的,一会在五线谱上涂涂抹抹,一会在琴上弹奏出一两个不连贯的音节,忙碌得连自己是谁都要忘记。
“是它吗?”
当他手上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说是去午睡,实际上不知道靠在门边听了多久的严峻生走到他的身边坐下,随意翻开曲谱,看到第一页熟悉的标题和下面的几行小字,眼底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缱绻。
“你那时说的‘不存在的曲子’。”
“就是它。”
赵桥点点头,并没有为自己写在手稿上的告白被人发现而感到困窘。
“你要听目前为止完成了的部分吗?”
他说完,没等对方回答就自顾自地演奏起来。
平心而论,这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一支完整的曲子,许多地方都还带着瑕疵。但是当第一个音节从琴键上流淌出来时,他们都屏住了呼吸。
顷刻间,岁月留下的痕迹像退潮一样退下,将他们带回了美好的青春岁月里。
此刻,严峻生任由他牵着自己,站在了靠近窗台的位置。
今天是满月,轻薄如纱的月光将室内照得透亮,暖和得不可思议,也明亮得不可思议,似乎还能看见细小的浮尘上下翻飞。
“没有音乐,你还要继续吗?”
真是个严重的问题。陡然提起,连赵桥偏头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是真的被难住了。可没过一会,他就露出了释然的神情,望着一个不存在的远方,似乎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
“你听。”
“听什么?”
严峻生顺着他的话发问,目光却只是仍旧专注地落在他脸上。
“钢琴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如果不是赵桥眼睛里狡黠的笑意太过引人注目,在这样一所空旷到荒芜的大宅子里突然提琴声恐怕会被当作恐怖故事的前奏。
除了风声和他们私语以外,四周静悄悄的,哪里来他说的琴音。
“你真是……不讲道理。”
严峻生叹了口气,从“胡搅蛮缠”和“强词夺理”中找了个相对温和的说法。
赵桥像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一套延续下去,不仅不为自己的胡话感到羞愧,反而开始寻找新的论点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于是他凑近,又亲了一下严峻生的脸颊,用低沉的声音低声说,仿佛是什么甜蜜的蛊惑。
“是啊,就像皇帝的新衣一样,只有承认它存在的人才能听得见。”
“你这个论题根本就不成立,如果我承认了‘它’的存在再说听不见,岂不是聋了?”
即使口头上这样说,严峻生仍然按他说的做出了侧耳倾听的动作。
“就是这样。所以严先生,你能停止抱怨,和我跳舞了吗?”
说着赵桥比了个“嘘”的动作,起初只有无限的寂静,和花园里细小的虫鸣。渐渐的,似乎真的有一支并不存在的舞曲从远方传来,由轻到重,越来越清晰。房间里的木头家具被岁月打磨得锃亮,罕见的花儿盛放着,花香汇入琥珀的松香里,漂浮在半空中,游移不定。
“开始吧。”
所有神秘的东西都在向着他们的灵魂倾诉,用一种难以理解的,属于它们的,最原始的语言,缓慢缱绻得像一首歌。
他们跳的是最简单的舞步,鞋跟落在木头地板上的声音充满了韵律和节奏,就像是曲子的节拍。四四拍,每一个拍子都无比精准地落在了应该在的地方,而赵桥能感受到的全部只有对方贴在他腰上手掌透过来的灼热。
起初是由赵桥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但是随着乐章的流淌,两人的位置不知不觉间被对调了过来。在他们紧密地贴合的身体里,任何细小的动作都无法逃过对方的眼睛。
氤氲的情热中慢慢地感到窒息,又由缺氧带出几分眩晕,整个过程里,他闭着眼睛,任由另一个人的气息将他包裹,他在其中沉沦。
仅仅是为了满足他这么个小小的愿望,所有的一切都跋涉过千山万水,来到了这个地方。
他仿佛看到了夕阳下金色的麦田,归程的帆船漂浮在运河上,正是风信子盛放的季节,整座城市都被镀上了金边。
听不见的曲子终于进入到收尾部分,他们放缓脚步,直到停下。
世界在他们的身边飞速地旋转,直到陷入永恒的长眠,在这温暖的,如同熔化的秘银的光线中。
赵桥睁开眼睛,严峻生也在看他,深黑的瞳孔里是自己的倒影。
“不要说话。”
他们都看到了相似的东西,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但选择了沉默。
于是所有的东西都沉睡着。
Aimer à loisir;
Aimer et mourir。
胸腔里像是有把火在烧,将欲望点燃到焦灼的程度。
哪怕知道不可能,严峻生还是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抽屉,没有找到任何他们现在需要用到的东西——他每年就在这里住十二天,除了今天全都是一个人,根本用不到这些。
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他亲了下赵桥的眼睛,像是有点不确定地说:“忍一下,可以吗?”
即使赵桥已经预见到了这些,在浴室里做过基础的准备工作,但是缺少适当的润滑剂,开拓工作仍旧遇到了一点小小的困难。第一根手指探入到一半,干涩的触感让严峻生当机立断就退了出去。他们都很迫切,需要性来抚平一些情绪是一回事,他无法放任自己去伤害赵桥又是另一回事。
赵桥正想说他不要紧,这点疼痛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严峻生就俯下了身,让他没说出口的话语全部被堵在了喉咙里。
坚硬的性器被温暖的口腔包裹起来,濡湿的触感反复刺激着敏感的顶端。赵桥睁大了眼睛,像是有点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