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愁-泠司-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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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一次他们没再多做无意义的等待。经历几个钟头的飞行,从已有入冬征兆的北方再度回到夏天一般的南方,哪怕假期还剩最后一天,飞机降落时赵桥生出一种一切随之结束的疲惫感。
在机场等了他们大半个晚上的司机一句怨言都没有,尽职尽责地将他们带到要去的地方。
赵桥住的地方离严峻生家不算远,但也绝对不近。严峻生把他送到他家楼下时,离天亮还有不到一个钟头,正是城市最安静的时分。
还在困乏中沉浮的赵桥听到司机说到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是到了哪里。
他本以为对方会像之前一样在车里目送他的背影,却意外地发现对方跟他一起下了车,绕了半圈来到他的身边。
“我陪你上去。”
严峻生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向前走。他惊讶对方手心的温度和紧握的力度,居然就这样被一路带到了电梯上,按下了12这个数字。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去了对方住处那么多次,这却是严峻生第一次到他住的地方来,他还有严峻生那里的钥匙,钥匙……疲倦让他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电梯到他家那一层停下,他从严峻生那里抽回手,找出钥匙开门,可能是太累了的原因,好几次他都对不准锁孔。
好不容易开了门,玄关的声控灯应声而亮,赵桥站在门口,向身后沉默不语的男人提出邀请。
“进来喝杯茶吗?”
严峻生站在黑暗里,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走进了属于赵桥的私人空间。
和他家的简洁冷色调不同的是,装潢设计都是经他人之手完成的赵桥家整体布置带点欧式的复古奢华,尤其是那一整套仿中欧风格的胡桃木家具。因为家政公司定时来打扫的缘故,空气里并没有那种久无人居住的沉滞感,反倒带着点清新剂的清香。
身为主人赵桥到空荡荡的冰箱里找出矿泉水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抱歉,只有这个了。”
并不介意喝什么的严峻生接过杯子。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的在客厅静坐了莫约五分钟,。
“你要不要留下?”赵桥停顿了一会,补充完自己这么说的理由:“已经很晚了。”
再过一会儿,第一缕阳光就会穿透黑暗,照亮一切。赵桥注视着严峻生放下玻璃杯,手指放在衬衣的领口上,解开一颗纽扣,露出轻微耸动的喉结。
他站起身,朝他走来,整个过程赵桥都在安静等待他的答案。可他像一个真正克制有礼的绅士,仅仅亲吻了他的额角,而不是嘴唇。
“今天不了,我走了。”他放缓语气,里面充满了温情,却是用在说拒绝的话语上面。“再见。”
“希望你一路平安。”
当严峻生离开后,想要去洗澡的赵桥从客厅的窗户里看到楼下对方的车开走,说不出是释然还是失落。
疲惫抽走了他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让他闭上眼靠在墙壁上,什么都不去想。
唯一可以预见的是,属于他的那个答案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长假后开始工作的第一天,例行会议上果然着重说起那份未能及时提交的贷款合同以及后续的一系列恶劣影响。
刚在南美度假完的段总差一点就迟到了。他踩着点进会议室,赵桥看到他明显晒黑了,还残存些许纵欲痕迹的脸,就知道他肯定在给自己找完麻烦后度过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假期。
作为当事人之一,段成思的助理站起来解释来龙去脉,说来说去都是赵桥已经听厌了的那套:他确实告诉过黄秘书段总不在的消息。
要是赵桥这边再否认,那么关于黄秘书究竟有没有错误汇报段总行程就成了件死无对证的悬案。并不打算在会议桌上和对面吵起来的赵桥退一步,接受了他的说辞,从善如流地检讨一番自己的“错误”。
冷眼旁观了这场闹剧的陈庆忠接过话头,不轻不重地训斥赵桥两句,对他做出了看似合乎情理的处罚。
因为大老板先一步盖棺定论,后续段成思有再多心思都只能明褒暗贬地说了赵桥几句,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会议继续进行,坐下来的赵桥不声不响将会议桌上局势大致看了个明白:哪几个是亲段成思的,哪几个是保持中立态度的,哪几个是陈庆忠的心腹。
“年轻人今后工作要多加小心,可不能仗着有点背景和关系就乱来。”
会议结束后段成思特地留在门口等他。
“这次的损失那么大,陈总念着你是初犯才罚了那么点,想想好怎么补救吧。”
段成思说话的声音有点大,被留住的赵桥看到好几个人都侧目看他,尤其是魏延,充满兴味的目光一直在他和段成思中间流连不去。
“谢谢段总教诲,造成这么坏的影响我也不想,我今后会多注意的。”
赵桥不卑不亢地点点头,把教训应下,其余人见没什么后续就不再关注,慢慢散去。
只有魏延留下来,走到他面前。
“上次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赵桥漠然地穿过他。
上午的工作在心烦意乱中度过,下午赵桥就接到陈庆忠助理的内线电话,让他半个小时后上来一趟,陈老板有话要和他说。
赵桥处理完手头的工作,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搭上直通顶楼的那班电梯。
因为一整层楼都是陈庆忠的,所以门是虚掩着的,他还没走近,就听到门那边有人在说话。
“他这是示威给谁看呢?”
是陈庆忠助理何广昊的声音,他听起来相当不满。
“他最近走私的那批货被扣了,刘源也被推出去顶罪,估计要给我们这边一点下马威吧。”
陈庆忠活了五十多年,见惯了大风大浪,自然比何广昊要淡定的多。
“我们上次把他洗钱的事逮个正着他还没吸取教训?”何广昊继续说:“然后因为小赵和我们一起去,动不了您就找小赵麻烦?”
“赵桥来了。”
赵桥进去后,他们也没停止对话,只是陈庆忠简单地和他点点头。
“和你一起挑的礼物,我女朋友很喜欢。”
赵桥倒是没想到何广昊会和他说这个,只想着和他一起挑的礼物,送的人看起来也很满意。
陈庆忠面前没放公文,倒是摆了套相当精致的茶具。他亲自给赵桥倒了一盏茶,赵桥接过来喝了口,即使对茶叶不甚了解也该知道是何等好的茶叶。
陈庆忠没和他说什么太复杂的,就大致和他说了下信联目前是个什么状况,上次他喊他出差撞破的洗钱案背后的权利争夺。
即使他不说,赵桥心里都有个大致的轮廓。
“陈靖知道吗?”
“他现在正沉浸在那个姓黎小演员的温柔乡里,怎么会注意到这边的水深火热?”
赵桥听见陈庆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这个人从他严肃到不近人情的老板又变回了小时候他去找陈靖时见过的,虽然有点不苟言笑,但是一举一动都在关心他们的那位长辈。
离开陈庆忠的办公室后,他没急着回自己的楼层,在没人消防通道来回踱步。
没人能看出他一贯温和得体的外表下正因为紧张和焦虑全身紧绷。长时间离开烟草的戒断反应之一:他在假期前一天透支了接下来两周的烟草分量,为了不打破曾对自己许下的誓言,现在不得已在还债,而极端的环境压力又加剧了这一切。
他突然想见严峻生。
特别想,甚至盖过了他的烟瘾。
半露天的玻璃花房内,赵桥坐在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士对面,看似充满耐心地听她说话。
作为他正在走神的佐证,他的眼神好几次不知道飘向了何方。回过神后,他下意识地活动了几下手指,最后超过必要用力地牢牢攥紧,努力驱赶走心中的一丝烦闷。
周六晚上他照惯例回父母家吃晚饭,餐桌上他看到了久不见的赵时明和梁莘。度过了最危险的头几个月,梁莘的肚子慢慢大了起来,行动上面就越发不便,往后回来的次数要适当减少。
晚餐后他本想回自己的住处,却意外地被母亲拦了下来。他母亲用来挽留他的说辞是让他明天白天送她去参加一个在贵妇人间举办的沙龙。
当时他以为真的就是个普通沙龙没他什么事,便应了下来。
然后他送母亲来到约定的地址,正要离去等傍晚来接她就被主人家喊进去喝茶。与此同时这位齐小姐就被半强制的介绍给了他,他不好当面给女孩子和主人家难看,只能和她坐在了开满的鲜花的花房里喝下午茶,美其名曰年轻人相互了解。
“听赵阿姨说你会弹钢琴?”
赵桥凝视着杯子里一口未动的奶茶,不太明白她怎么说到这个话题了。
“会一点。”
不管当时他的父母对他有多疏忽,但在某些必要和不必要的教育问题上,他们都没有放松。赵时明学的是大提琴,而他从四岁就开始上一位知名女钢琴家的钢琴课,一直到他十四岁,那位女钢琴家因病与世长辞。他从她的葬礼上回来就再没上过正式专业的钢琴课,到现在许多技艺都早已生疏。
“一点是多少?”
“学了十年,丢了十年,现在差不多入门的级别吧。”
听到赵桥的回答,她露出整个下午以来最为真心的一个微笑:“那赵先生,我能邀请你去听下个月Jacques Rouvier的个人演奏会吗?我托人为我买到了入场券,却一直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伴,现在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我得考虑一下。”
齐小姐没再多说,换了个话题和他讨论自己在业余钢琴学习中遇到的一些问题。赵桥虽然多年没正经练过琴,但回答这些入门级的问题还不算难。
过了会,天空中云层渐浓,阴影落在他们每个人的头顶,像是不时要降下骤雨。他们从花房回屋子的路上撞上了另外一组从外面回来的人,对方看起来也是因为这糟糕的天气赶回来。
两个都是熟面孔,可能其中一个没那么熟。赵桥一下子就走不动了。
“是我表姐和她男朋友回来了。”
这位齐小姐见他不往前走,以为他是看齐萱看入迷了,长眉微蹙,不太高兴的样子。
赵桥收回目光,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她们都姓齐,是什么关系确实很好猜。
“齐小姐,你好。”
“我们上次见过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赵桥吧。”
齐萱仍旧是赵桥上次见过的那样,长发高高挽起,翡翠耳饰色泽温润水头极足,穿了件藕荷色纹蜻蜓的旗袍,气质高贵,仪态优雅。她松松挽着严峻生的手臂,略一思索就叫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赵桥的名字。
“很高兴见到你。”
“表姐,我想邀请这位赵先生陪我去听Rouvier的演奏会。”
“赵先生,这样看我这位表妹可是很喜欢你了。”听她这么说,齐萱倒是笑起来。“上次她说找不到伴,我给她介绍了好几个青年才俊,她都嫌他们俗,不肯和他们去。”
想不出如何回她这句调侃的赵桥稍一偏头就看到严峻生也正在看他。
严峻生今天穿了套银灰色的休闲西装系细条纹领带。他正是最适合穿西装的身材,下午领带有些松了,外套搭在手臂上,禁欲的气场略有几分崩塌,模样比一本正经还要好看。
“严先生。”
“赵桥,你可以不需要这么约束。”
“严大哥。”
赵桥有许多话想和他说,但身边相谈甚欢的齐家姐妹两让他顿时失了心情。
昨天夜里他和严峻生通电话,说起自己今天有事不能与他见面,严峻生刚好也说他要处理公司里的事。
说来说去他无意说漏嘴自己最近在戒烟这件事。
“那就戒了吧。”
严峻生这样说,赵桥还在想,到他们下次见面他估计真的就能彻底摆脱烟瘾。
想不到他们最后在这种尴尬的地方见了面。
严峻生是陪齐萱来的,齐萱去楼上换衣服,他也得跟着上去。赵桥不便和他多说,和另一位齐小姐道歉后,穿过零零散散的人群,找到正和一位夫人相谈甚欢的母亲。
“阿桥?你回来了?”她母亲见他神情不像是愉悦,惴惴不安地问他:“你怎么不继续陪齐小姐了?我特意问了,她最近在学钢琴,你学了这么久肯定和她有共同语言……你怎么了?”
赵桥知道自己在气恼什么,但是他更知道自己不该把火撒在母亲身上。
“下次再有这种聚会,我……还是不来了,不太好。”
“你在和人交往?”
他母亲一下子捉到了问题所在。
“算是吧。”
赵桥含糊答道,脑袋偏过去,不去看她探究的目光。
客人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定在了一楼和二楼,三楼开始就是完全属于主人的私密空间。
上楼后,齐萱抛下严峻生回自己房间换衣服。严峻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驾轻就熟地来到一旁的小客厅里,刚坐定就有管家敲门进来送下午茶。
待到齐萱再回来,她换了身居家休闲的衣服,撩起半湿不干的头发,倦乏地靠着沙发按揉太阳穴,显然是为几小时前的事情耗尽了心力。
严峻生不会不知道她的倦乏从何而来。
“今天的事谢谢你。”
上午他经由齐萱的引荐去见了她从政的舅舅。齐萱的母亲是他父亲的第一任妻子,二人于数年前和平离婚,齐萱跟了父亲生活,和母亲那边的关系没有断掉,却也说不上多亲密。
齐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