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徒_稚鹿-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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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圆动了动身子,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心里潮湿得一碰就有水,可是他却不能说。
从一开始就陪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罗豁啊,怎么说没就没了?这怎么可能?罗豁可是比他梁圆能屈能伸坚韧不拔一百倍的人啊,就算是被人暗杀,也会装死逃过一劫的吧?
直到邱明带梁圆走进王朝的地下私人医院,梁圆长出了口气:操,自己刚才猜的果然没错。
当胸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罗豁一看见脸色惨白惨白的梁圆,登时一个激灵就从手术台上坐了起来,撕裂的伤口透出大片的血透出纱布:“梁老板?你、你出院了?!”
梁圆快步走过去把他按到,吩咐旁边的医生看好他别动:“要不是听说你死了,我才懒得出院。”他看了一眼旁边垂手而立的邱明笑笑:“幸好你这一通电话,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会被韩三囚禁多久。”
邱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缄默的圆弧,罗豁倒是笑得灿然:“我挨这一枪子儿能换梁老板自由也是不亏了。”虽然是笑着,可白炽灯光晃得罗豁脸色异常虚弱,梁圆见状也没法叫所有人都出去。罗豁笑完,向他摆摆手好像是叫他过来,于是梁圆俯身去听,只听罗豁耳语道:“梁老板您直说吧,到底是不是万氏派来的鬼?”
呼吸喷在耳朵上是热的,可这句话却是凉到砭骨。
“……跟我这么多年,你心里应该早就有答案了吧。”
说着,梁圆媚气的眸子微微弯起:“我晚上还有事,你死不了的话我就不在这碍事了。”
说完便向外又去,先前的惶恐不安一扫而空,剩余的都是悲凉和寂寞。
身后罗豁的笑声也越来越大,回声如鬼魅出没:“梁老板啊,我服你,真服啊。”
梁圆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看。他知道自己背后就是万丈深渊,就算前方风刀霜剑他走得伤痕累累,也总比万劫不复的要好。
走出车库,外面一片苦大仇深似的黑暗。夜幕渗人,如一场噩梦未醒。
梁圆打开设置静音的手机,他垂着头看了好久一片死寂的手机,冻红的鼻尖像小兔子一样动了动。他觉得肩膀更疼了,还有风在胸膛间穿行,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碾碎。
他勾起了一边嘴角,目光悲悯,一层淡淡的水光浮了上来。
他拨出了韩善的号码,忙音十秒,电话那端的女声带着透着冰冷的温柔:“好久没消息了,怎么了?韩二不在你身边?”
梁圆笑笑,他的心在狂跳,可声音听起来好像无足轻重:“他不在。之前韩林看得紧,一直没敢打给你。”
这边厢的韩善正在家里逗弄她那只刚抱回来不到一个月的折耳猫,毛茸茸的猫爪子在她手心抓来抓去,逗得她说起话来也有些漫不经心:“我说呢,那今儿这电话是?”
一阵冷风,梁圆裹紧身上有些宽大的外套,但还是有凉风被卷进身体里:“那颗肾,怎么样了?”韩善听此竟笑了出来:“你问我?我哪有空去医院看啊,你自己去咯。”梁圆深知这女人的冷酷,语气破天荒的软了下来,甚至有些哀求:“我不能去看他,太危险了。我求您,就告诉我手术成不成功就行。”
这城市仿佛顷刻间入了冬,梁圆蹲在路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捂住滚烫而潮湿的脸:“我求您了,我把命都卖给您了。我天天都活在悬崖边上,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了行吗?”
宁可逗猫都不在乎一条人命的韩善小姐终于有了些妥协:“我抽空去看看。没事就挂电话吧,我很忙。”
梁圆最害怕的声音,就是电话里刺耳而绵长的盲音。这说明那个人挂了电话,不听他说话了,不在乎了,不管了,也不理了。
同样生而为人,为什么有人被别人抱在怀里,又有人刀口舔血?
他蜷缩的身影忽然被更大的影子笼罩,然后有人俯下身,从背后抱住了他。
“很冷,不是吗?”
邱明的胸膛是温热的:“所以怎么还在这坐着?你要去哪?我送你。”
梁圆头一歪,枕在邱明的肩头,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就出来了。
是吧,风光无限的梁老板,其实也不过是这么一个可怜到死的男人。
邱明却只敢在他背后,轻轻的吻他的围巾。
——我知道你不愿意不辞辛劳的奔向我,那就还是我来吧。
今夜注定一片狼藉。
纪薰然的抢救室病房外,韩林和韩妄面对面的站着。身侧各自站着很多人,空气仿佛冻得结出冰碴。
十月份的北方,已经冷到睫毛上霜。
“辛苦你了。”
韩林说着,让随从把一个黑色的档案袋递给韩妄:“但派人杀自己的未婚妻,我没想到你有这个本事。”
消毒水味刺激得韩妄眼眶有些酸,他没有伸手去接。蓦地,韩林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梁圆呢?他?”一听到这个名字,韩妄忽然觉得有点刺痛:“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对不起他。”
好像是觉得非常可笑,听罢,韩林哈哈笑了起来,仿佛这只是一件猫猫狗狗般的小事:“一只鸭而已,你和他在一起就算是他的荣耀了。”笑够了,韩妄转过头去看翰林,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怜悯目光:“没人比你更清楚梁圆的角色,就算不是你,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
这就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第二滴泪
梁圆是被一耳光打醒的。
这是一个没有一丝光亮的、更没有温度的地下室。好像有腐朽湿黏的味道从他被捆绑的指尖攀爬向上,一直渗进骨血里。
扇他耳光的人就站在他面前,而他却看不清他。
梁圆记得他被人打晕前刚刚和邱明分别,他实在不想让邱明触碰到自己最不能提及的一个秘密,耻于被他看到泪水,更不想因为自己的烂事而牵连他。十分钟之后他就确认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隆冬的北方城市,夜晚寒意透骨,他在猝然剧痛里失去意识,但他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前,想到的全都是那个人的眼眸。
胜券在握的,居高临下的,悲悯的,悔恨的,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他爱他的眼神呢?
这或许,就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天了吧。
梁圆想着,微微开口,慢慢的血腥味如嚣张梦魇透出来,声音沙哑得可怕:“你们韩家想让我死,可以……除非有证据,不然我不认。”
又是一记更加凶狠的耳光。梁圆听见颈椎沙哑枯槁的摩擦声,耳边是嗡嗡轰鸣的、如同火车从耳道呼啸而过的巨响。
“我说了……我要证据。”
灯光亮起,梁圆不适应的闭上眼睛,可还是刺痛得快流出泪来。
“这次没有韩妄保你了,他正在医院陪纪薰然。”
韩林一身休闲装,显然是在家里的装扮,神情怡然,好像只是和他多年未见的老友叙旧一般。韩林跟从的保镖在悄悄揉手,好像刚才那几个耳光力气太大挫伤了手。这时韩林把之前韩妄没有接的黑色档案袋拿到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梁圆面前,然后松手,面带笑容地看着档案袋摔在潮湿的地面上,里面的纸张四下飘飞。梁圆连看都没看一眼,即便是被反绑在冰凉坚硬的椅子上动弹不得,打破的嘴角已经开始流血,他还是不慌不忙甚至也懒得替自己辩解的模样。他垂下眼帘,看到文件夹里的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他非常想笑。可当他的聚焦在地上被污水粘住的一个少年的照片时,梁圆突然的睁大眼睛,沾着血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睚眦欲裂,有一滴血流进他的眼睛里:“不可能的,我明明……”
韩林笑:“明明保护得很好?”
梁圆闭上了嘴,舔了舔嘴角的血,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的眼睛仿佛坠着血,瞳孔深处血海翻涌,到了也没从牙关里挤出一个字。韩林低头看了梁圆一会,然后语调慵懒,像一柄在梁圆心尖上来回磨动的尖刀:“其实我一直在想你凭什么被韩三喜欢呢?你究竟何德何能呢?”
“何德何能”这四个字像戳破他自尊和骄傲的尖刀,梁圆终于不能再盯着那照片了。滚烫的血和泪交融着从嘴角流到脖子,又缓缓流进胸膛。就像他挣扎沉浮了很久很久火苗一样的爱,就这样被浇灭了。
“我知道之前韩三大发雷霆的那次。那颗肾,那肯定是一个男人用的肾。”
韩林说着,波澜不惊的看向脸部因为疼痛感儿不由自主痉挛起来的梁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韩三该来了。”
韩林一直有着神算子的头脑,门外果真有越来越近的凌乱的嘈杂声,韩林宽容地笑笑,好像看见自家不懂事的孩子又跑去调皮捣蛋了一样的摇摇头。几分钟的缠斗之后终于有人用身体将门撞开,木屑飞溅,划伤梁圆挂着泪水的眼角。
韩妄看见椅子上垂着头的梁圆楞在原地,好像看见自己的家被被付之一炬般的愣怔和惊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冲破保镖的拉扯直接冲向韩林,一拳砸向韩林的脸:“我艹!你真他妈的敢!”
梁圆只听到夹着轰鸣声的一片混乱,有人扯掉他手腕上磨出血来的绳子然后把他抱起来圈在怀里,用袖子不停的擦他沾满血迹的脸:“我来了我来了你别害怕,别怕。”
可那声音颤抖着却分明是恐惧,这恐惧只在韩妄觉得好像要失去梁圆的时刻才会罕见的出现:“我们走,现在就走!”
梁圆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停的剧烈跳动,又会突然的停顿几秒,好像忘了它应该活着。其实刚才最怕的不是他会死,而是他听到韩林说韩妄正在陪伴纪薰然的那一瞬间。他怕这是真的,怕他真的不回来,更怕他再也不会来了。
对于一个从未依赖过别人的人来讲,我早就习惯你抱我了,韩妄。这多可怕。
“那颗肾,你问清楚他了吗?”韩林口齿有些不清晰,用袖口擦着嘴角蜿蜒而下的血迹,正有私人医生过来替他包扎。他丝毫不生气,甚至好像还有一丝不明原因的愉悦:“你可以因为他而打伤我,但是你是不是应该确认一下你的情人到底爱着谁。”
韩妄的手僵了一下,梁圆感觉得很明显。有一滴血从他下颌流到韩妄手心,灼烫得韩妄手指一颤。
韩妄深知韩林虽然无情又阴险,但是他不说谎。毕竟当初说谎的是梁圆,而且到现在也没有说真话。梁圆一直有事情瞒着他,一桩又一桩的意外和一次又一次的隐瞒,早从一开始就打磨着他的信心和爱意。
谎言隐藏之下,不是鲜花就是伤疤。
而他们之间何曾有过浪漫,和不带一点欺骗的幸福。
梁圆知道韩妄动摇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韩妄唯一的动摇,就是梁圆所有的隐瞒。
这里一片嘈杂,梁圆却觉得已经万籁俱寂。
“我答应过你不问那颗肾。我只问你1998年10月30日,真的是你父母的忌日?”
韩妄说着,把梁圆整个的抱起扶靠在椅腿上:“你说是,或者不是就行。别骗我,求你。”
这个带血的[求]字。
韩妄一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求字。
梁圆艰难的从肿胀的喉咙里咽下一口血水,更加艰难的点了点头。
“……不是。”
韩妄结着坚冰的眼眸仿佛忽然碎裂,一直坚不可摧的信任着保护着深爱着的信仰一般的东西,顷刻间都碎裂殆尽。
“所以,这就是别人的生日?”
……是啊。
这句回答如从虚妄中来,梁圆恍惚得不知道是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他只看到对面韩妄那孩子一般受伤而震痛的表情,铁骨铮铮的男人就这样热泪满盈,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
“别人的……生日。”
从第一次见面的冷酷上校,到后来学着逐渐温柔起来的三少爷,再到现在为他流出一滴泪来的韩妄。究竟哪个才是最初自己爱的模样,或者其实他每个样子都是他眷恋的样子。他一向花心,什么样子的韩妄他都爱。
爱?
毒品为食,鲜血为酒,血肉为枕的年代里。爱是你亲手调一杯血腥玛丽,掺上你从来没用在别人身上的剧毒,笑着送到我唇边再温柔的喂我喝下去。
韩妄用一只手撑着地,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所以你真的是万氏的人。”
“……是。”
“所以我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在拼命保护一个叛徒。”
“……是。”
“所以你不爱我,只是因为你爱着别人。”
“……”
梁圆染血的嘴唇剧烈地颤抖,他不知何时蓄满泪水的眼睛盯着双眼血红的韩妄,到流进鼻腔的鲜血随着呼吸重新流出来。他被这血堵得窒息,蝶翼一般翕合的薄唇只有力气张开,他想说出那个爱字,他特别想在韩妄的面前说出那个爱字。可就是这么一个字,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音节,彻底湮没在如注的血流里。
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