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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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两张红票子陆朝去叫了父亲,然后被佣人带了下去。他站在大厅里,手握横财却并不开心,刚好罗北慈放学回来,看见他过来一把抱起。
少年神采飞扬:“我们阿朝在这干嘛呢?”
回过神,陆朝嗫嗫地把捏着钱的拳头举到他跟前:“哥哥,钱。”
他已经很重了,抱着这一会儿罗北慈已经撑不住,就势把他放下,接过他手里的票子蹲下,笑眯眯地:“阿朝要给哥哥?”一捏钱又来拉陆朝的手,掰开一看,“怎么全是汗,阿朝干嘛去了?”
陆朝摊着被汗沁湿的手心,说:“书包。”意思是还罗北慈买书包的零花钱。
他有些呆呆愣愣的,罗北慈感觉奇怪来摸他的额头:“阿朝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眼前满面担忧的兄长,越过兄长看到门外天边残败温柔的霞光,他又抬头,看见顶上华丽却暗淡的吊灯,喃喃地,
“我害怕。”
他们以为陆朝是害怕吊灯掉下来,罗就晨说他脑瓜子里一天到晚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是杞人忧天,但看他连接几天哭丧着脸,还是让人把吊灯拆了,装了镶在顶上抠都抠不出来的平灯。
陆朝却还是害怕,别人问他却又说不出害怕什么。只是夜半惊醒会偷偷往陆曼那边跑,偷偷扭开门进去,只有看到母亲还在床上,还在这个家里才会安心。
直到那天晚上,他在门口听到了争吵。
门过于厚实,听不清,他又迫切地想要见到母亲,于是从隔壁爬了花台。
然后在半途停下了。
那晚,他在窗幔外又听得了个秘密。
一个可怜的,可怕的的秘密。
罗北慈,是陆朝那个心软糊涂的舅舅的遗腹子,女人没有婚约的情况下还是生下了孩子,然后收了钱,走了。
陆曼身体不好,于是罗就晨请求老人,把罗北慈带回了家。
可谁知五年后陆曼有了陆朝。
女人一定要这个孩子,她外柔内刚,定了的事根本改不了,罗就晨没办法,求了老一辈叔伯,保了陆朝。
付出了许多,孩子生下来却还是活不过三十岁。
陆曼知道后气血更为衰败,罗就晨就打了包票,说一定找到办法让陆朝平安一生。
毕竟见识了罗家那些神通广大的客人,陆曼信了。
可她没想到,罗就晨是要拿罗北慈去换。
。。。。。。
她咳嗽着:“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你说你老家有办法,结果就是让阿慈去换阿朝?!”
罗就晨安抚她:“是我老家的办法,阿慈不会出事的,我有办法,你躺下,不要着凉了。”
陆曼推开他的手:“什么办法?”看男人低着头不回答又来扶自己,忍不住再提高了声音,“什么办法!什么办法你说啊!”
又是一阵咳,她咬牙切齿:“要不是我发现不对,”一向温婉的面上逐渐有几分歇斯底里,“你对阿慈那么好,我以为,我以为。。。。。。罗就晨!阿慈是我哥哥唯一的血脉啊!他也是个孩子你怎么就能生出这么龌龊的心思!”
拉过毯子,强硬地把女人围在其中,罗北慈抱着她,面无表情:“你病糊涂了,”手轻轻地拍在毯上,拍了两下又柔和了脸庞,“我说了,他不会有事的,”顿了顿却又说,“我会补偿他的。”
厚重的窗幔外,初冬的寒风中陆朝只穿着睡衣,听了这许久早已手脚冰凉,但他被屋内的两人吓呆了,动也不敢动。直到屋内沉默被打破,
“小曼,”罗就晨叫陆曼,
陆朝被这一声唤回了神,目光从窗帘细缝收回来不敢再看,低下脖子,开始一点点往回缩去,
最后听得罗就晨一句,
“阿朝也是我唯一的血脉,你也可怜可怜我。”
几分悲戚,几分可怜,几分可恶,几分可怖。
26。
后来,母亲去了。
日子照旧过着,读书,上学,被老头子念叨。
老头子没再娶,忙东忙西,总是晚归,罗北慈有了很多朋友,打球游泳玩街机,很少跟陆朝玩了,陆朝性子越发的软,乐于助人,嘴又甜,乍一看也很多朋友,实际却谁也没亲到心里,时常没事了就呆在冷清的家里。
再后来他长大了,老头子变得磨磨唧唧来关心他的心灵健康说他怎么不跟以往的朋友联系,他也总是敷衍。
他知道母亲是爱他的。她把保险柜里的首饰房产全留给了他,说等他找到另一半,就把那些宝石翡翠给她,是做婆婆的一番心意。
他也知道母亲是爱罗北慈的,所以即使是意识不清了也记得让他把罗北慈当亲哥哥。
他们有着四分之一的血缘,怎能不亲。
他这一生,是个秘密,人人瞒着他。这个秘密有着几分可怜,但他不想它再变得可怕。
手掌下的地板粗糙而又冰冷,他伏在地面,叫父亲:
“我认命。您别逼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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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寒冷从敞开的大门蛾群一样扑扇进来,落满祠堂每个角落,灰沉的地面,高悬的横梁,它们扑扇着翅膀落入灯火,灯芯‘噗呲’一声爆响,忽地闪烁,室内明暗不定。
仿佛过了很久,罗就晨的声音出现在他头顶:“你在说什么屁话,起来。”
陆二不肯,维持着埋首的姿势:“我都知道,三十年足以,您别为难大哥。”看罗北慈那大脸盘子白的,从小到大哪见过他这模样,铁定委屈受大了。
“你知道什么知道?”罗就晨来扯他,边扯边骂,“你知道个屁,这事跟你没关系,快起来,”又边骂边扯,“你别掺合,陆家就你一个,你掺和进来你外公知道了得把我骂死。”
地上确实凉,陆二顺势就给他扶起来了,但却不信这事跟自己没关系,盯着老头子眼睛,试图瞧出些蹊跷。
罗就晨脸色如常,按按他的领子:“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不是逼你大哥,只是他以后是罗家当家,这些事他不做谁做,指望你吗,就你这糊涂不争气的,从小到大成过什么事,连考差了造我签名都得靠你哥。”
仿佛回到了读书时代挨训的时候,却是在这情况下,陆二有些糊涂,下意识去看罗北慈。
虽然罗北慈脸色还是不好,却已经恢复几分往日兄长的风范,走过来上下一打量:“怎么这个打扮。”
陆二顺话往下一看,才发现自己走得急,出门顺手套了件外衣,可他外衣本就在身上——是把之前敖珂为了洗头挂在门口的风衣套在身上了,两件外套衣摆参差不齐乱糟糟地。
“行了,”罗北慈皱着眉却也是赶他,“出去吧。”
满满的长辈作派,是越来越像罗就晨了。
陆二手往袖子里一塞,冰坨子一样把自己冻得一哆嗦,吸了吸鼻子,不肯:“你们别把我当傻子糊弄。”却不敢当着罗北慈说出自己知道的那些破事。
他不知道罗北慈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怕扯破了大哥会伤心。
“时候差不多了。”
冷不丁地,是那老道忽然开口催促。
罗北慈揽着他的肩把他带转过身,挟着他往外走:“你多大了,别来瞎搅合。”
陆二现下又冷又累比不得他,在他怀里被拱着不得不往外走,转头看兄长冷冰冰的侧脸:“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连接说了两句,然后他是什么都没讨着的乞丐,弓腰裹手被推出了门外。
他立于寒风中,被自己的吝啬地主兄弟打发:“快走吧。”
忍着冷抽出手,陆二吸溜着淌出的鼻水要去扒门框:“我不,你告诉我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罗北慈没费什么力气掰掉他的手,逆着光,让人看不见他表情。
他抬起手,停了两秒放到陆二头上,拍了拍,
他说:“阿朝,听话。”
他已经许多年没这样叫陆二了。
“吱呀”,长久没养护的木门发出嘶哑的呻吟,
“碰。”轻轻一声,陆二眼睁睁看着门合上了。他在这外头,反而才是被关住的人,被关在风平浪静之间,半点波澜不见。
他们说这跟他无关,
仿佛真是他自作多情了。
28。
他就这这样站在门外,站得汗湿的内衫几乎要成冰,站得不停流鼻涕,终于,
“啊切!”
站感冒了。
“阿朝。”后面有人叫他。
是敖珂的声音,他扭头过去,
来人披头散发站在月光下,不过一件毛衣一条单裤,甚至还赤着脚。他却不冷,唇依然殷红,凤眼剑眉,面无表情从枯树后走出来。
不知在那站多久了。
回头看一眼紧闭的门,陆二混小孩一样袖口擦了把鼻涕,往那边走,边走边脱下外面那层外套,走近了脱完了,递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敖珂没接,只是看他,脸上慢慢浮上几丝担忧:“你怎么了?”
因为少了件外套更觉得冷了,陆二又打了个喷嚏,直接把手里衣服往敖珂身上套,又因为敖珂比他高,套得不是很得劲。
敖珂任他动作,依然一直看着他。他盯得这般紧,不是以往的模样,更像条巨蛇,像匹豺狼,担忧是若有似无的伪装,眼如古井,他说陆二:“你很难过。”
陆二一点头,点到一半又胡乱摇头,拽着肩衬往上一用力,终于给他把衣服穿上了,理理领子:“他们说我姓陆,把我赶出来不要我了。”也不是胡说,说着也真切悲从中来。
“阿朝,”敖珂学着罗北慈叫他,又学着罗北慈抬起手,按在了他脑门上:“我把你吃了吧,”声音低沉,有着几分蛊惑,“吃了就不难过了。”
陆二捏着拉锁,抬颌去看他,发现这人是一脸认真,胸腔顿时噎了口气,一顿才慢慢吐出,问:“你真的是吃人的妖怪吧?”
敖珂没承认也没否认,抬起手掌轻轻拍了拍手下的额头,答非所问:“这世间很残忍,会让阿朝更难过的。”
会难过就把他吃了?变成屎就不难过了?陆二心里的委屈又加了一层,把手中拉锁嗖地一下往上提,差点打到敖珂下巴,放开手闭上眼,头一昂:“你吃吧!”
等了半天,却是感觉到人中和上唇被擦拭。
他睁开眼,看着敖珂认认真真学着他用衣袖抹鼻涕,心口一紧,一股酸涩冲上头顶,眼眶发热,却说:“怎么,嫌脏下不了嘴?”
敖珂一下下擦干净了,手又挪上去,拇指抿了抿他眼尾:“阿朝现在很难过,肉是酸的。”
陆二眼眶的热顿时就散下去了,低下头去掏兜,掏完左边掏右边,衣服没掏着正又要去掏裤兜,眼前出现只手,白/皙,手指瘦长,掌心摊着他走得急没带上的烟。
29。
他让敖珂等哪天自己高兴了再吃,“不要打招呼,嗖地一下吞下去,不要让我反应过来。”敖珂问为什么,他说怕疼。然后拖着人回了院子,把原本为老头子准备的棉拖鞋给人穿上。
敖珂顶着陆二给梳的马尾蹲在灶膛边啃苹果,等人给自己烧水洗脚。
“你就这样光脚走回来的?”陆二跟他一起蹲着,就着火烤手。
敖珂吸溜一口汁水,点头:“嗯。”
那他脚还挺经造,这么长路皮都没破。
见他吃得汁水淋漓,陆二地上捡了两张作火引的枯叶让他擦手,又忍不住叮嘱:“咽下去再咬,文明点。”
敖珂没接叶子,换了右手拿苹果,脏兮兮的左手伸过来就往陆二膀子上擦。
陆二看了他一眼,也没当回事,转头过去瞧东边被挖开又随意填上一片狼藉的地面,瞧了一会儿仍是没瞧出名堂,回头往灶膛填了根柴,自然而然开口:“你之前说,要把期鸟埋下去。”
“嗯。”敖珂根本没听他的,仍一口一口吃,腮帮子鼓鼓地,抽空应了一声。
上辈子必定是只饿死鬼。
“期鸟是妖怪吧。”陆二又问。
敖珂又点头:“嗯。”注意力全在苹果上。
这苹果是为罗就晨他们来新买的,很甜。敖珂不仅喜欢吃肉,还喜欢吃甜。
陆二若有所思:“那天地下的也是期鸟?”
敖珂摇头,示意不是。
“那是什么?”陆二久违地锲而不舍。
终于啃完了,敖珂手一扬苹果核滚进灶膛下灰堆里,依依不舍地舔了舔唇,告诉他:“戚鸟是妖,那天那只,是山精。”
他说精怪是修成的人身,妖则是生来就有人身。
他说,罗绮该是人形的。
如今这半人半鸟的模样,只有一个可能,
“她这里,”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陆二的胸膛,“给了别人。”
被他这一戳,陆二下意识捂了胸,衣服骨肉下,心脏一鼓一鼓地跳动着。
敖珂收回手指,站起来去撬锅盖:“我下午听你父亲跟王家谈话的意思,她应该生来是做地基用的。”锅盖放一边,手指撩了些已经发烫的水搓洗了黏腻。
陆二拿着火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