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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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声。
短促的一声。
之后院里一切如常,陆二偏着脑袋,慢慢放下手,边往坑边走边问缸那边:“你听到了吗?”
说着到了坑边,还没等到他往下望,身后敖珂一声大吼:“回来!”
随这一声吼什么东西碎了。
“啪!”
————————————
那啪的一下,缸肯定是裂了,也从没见敖珂吼这么激动,如果是以往陆二肯定第一时间回头看胖头鱼怎么了,但这次他没立刻回头。
他盯着前面,浑身的寒毛都炸开来了——————
敖珂提醒得太迟,出声同时他已经看到了坑里的东西。以及那声尖细的呼唤,明明那么轻,却压过了敖珂的吼声。
“罗先生。”
坑里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张着黑洞洞口盯着他,
它像是凭空石板上长出来的,在满是泥土的坑中,没有头发,头皮脸上全是血污。
陆二分不清它是男是女,也不知道这是人是鬼,却从这张连眼珠子都没有的脸上看出了笑意。
它张着没牙的嘴,声音细细地唤他:“罗先生,”
血从它空荡荡的眼眶流淌下来,被石板棉花一样吸收,红掺着青,石板越发显得黑。它仰着头盯着他,嘻嘻笑着,说,
“罗先生,我好痛啊。”
是真的盯,盯得紧紧地,陆二试图往旁边动一动它立刻就跟着往旁转头。
后面那啪一声后没了动静,陆二怀疑那条好吃懒做的胖头鱼没义气先跑了,留自己单独面对这不知来头的怪物。
头颅还在声声唤他:“罗先生,”
一句接一句地,
“罗先生。”
“您是来接我吗?”
也不要陆二回答,嘻嘻笑了几声又无头无尾地道谢:“多谢罗先生。”
自顾自地不断道谢,
“多谢罗先生,多谢。。。。。。”
这一会儿陆二也发现了它离不了这坑。
实际上,它甚至离不开那石板。
那一块石板是破了,它只出来了个头,脖子以下是卡在了下面。
它还在那疯疯癫癫地道谢,嘴长得大了陆二才进一步发现这东西根本舌头都没有。
也不知道开腔说话的原理是什么。
陆二觉得它这疯癫样有几分可怜,但更多是可怖,于是下手的时候也没留情,几铁锹下去头颅就不怎么能说话了。
最后一下,他举着铁锹,头颅细细说了句,“好冷啊”,不是跟他说,更像是句呓语。
等确定头颅彻底不动了,陆二几铲土拨下去掩住坑底狼藉,再很快把自己辛苦挖的坑填平了。真是挖坑三天毁于一夕。填完了天都黑了,就着月光他把土踩平,最后在顶上蹦跶几下,边蹦跶边觉得自己像个杀人埋尸的大坏蛋。
弄完了把破缸给捡了堆在院角,都是一片片盛不起水的瓦片了,而敖珂,也跟缸里的水一样,出了缸就无影无踪了。
陆二手揣袖子里角落蹲了会儿,等确定那个唠叨挑剔的声音再不会出现就站起来往屋里去。
乡下没活动,现在胖头鱼也没了,不如还是早点睡吧。
门一开,却看到了个黑黑的影子。
屋里没点灯,外面月光再亮也照不透屋子。这影子坐在陆二床上半明半暗,是个人形。
“我没住所了。”
是熟悉的低沉的男声。
陆二点了灯,灯光里打量变成了人的敖珂,浓眉细眼,就是油灯昏黄也能看见皮肤白净得很,是那种小姑娘们都想要的皮子。膀子以下的长发,穿着陆二的衣服坐在床边,披头散发这一遮有几分旧时侯新媳妇等炕的样子。
是个手脚齐全的英俊青年。
陆二不禁松了口气,去收拾给敖珂翻乱了的柜子。
一边叠衣服一边跟床边人说:“明儿咱们换个院子,一定给你弄个大池子。”他很少说‘一定’这种词,说了就等于承诺了,或许是给胖头鱼当奴隶当习惯了,或许是感激胖头鱼是个全须全尾的人样没给他带来惊吓,也或许觉得它没跑留他一个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算有义气,于是一定要给弄个合心意的大池子。
哪知道床边的英俊青年却不要池子了,按了按陆二新买的松软棉被说想睡床。
陆二耙了两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点了头:“成,今晚你先跟我将就一下,明天我们去街上给你买被子。”
12。
结果两人躺一被窝里,大半夜了都没睡着。
窗下月光里敖珂用那张英俊得不真实的脸怼着陆二,陆二背对着大半天还能感受到这人睁着眼,最后干脆翻回来,说:“要不咱们还是一人睡一头吧。”
敖珂不愿意:“我不碰你的脚。”
陆二无奈:“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脚臭。”
敖珂还是不愿意。
陆二只能哄着让他赶紧睡,
敖珂却让他先睡,
陆二说他:“你不睡我哪敢睡。”
敖珂问为什么。
陆二打趣:“要是睡着了你一口把我吞了怎么办。”
13。
终究敖珂也没把陆二给吞了。
陆二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后背一霎惊了一层薄汗。然而这种惊惧在看到旁边青年四仰八叉的睡姿时慢慢消散了。
这天是下午有工,陆二就牵着敖珂到街上吃早饭,顺便给他买些个人用品。
敖珂长得好看,在街上引起了骚动。
陆二回柳婶:“。。。。。。他过些时候回剧组了,女朋友等他呢。”
他自觉长得也不差,怎么就没见这些姑婆婶婶这么积极来给相亲。一边感叹一边介绍说敖珂是自己朋友,是个演员,已有对象,过段时间就回城里去,把来八卦说亲的统统挡了回去。
吃了饭陆二去相熟的陈哥铺子里借电话,刚跟老陈寒暄倆句转头敖珂就不见了,出来一看是被个婶子牵着在门口问东问西,
这老婶子陆二也认识,不担心人给拐跑,于是回身打电话去了。
14。
“你没事挖个什么地!”电话那头罗老头气急。
陆二是打给罗北慈的,等罗北慈听到他把院给挖了还见到了个奇怪的东西就沉默了,半晌电话那头换了人,罗老头上来就骂他是不是闲得很力气没地使所以要把自己家祖基给挖了,
“你去刨!都刨烂算了!你是要把我羞死没脸见祖宗!”
老头子气得很,老陈的山寨机声音又大,快把陆二耳朵给震聋了,于是赶紧提醒自己在外面用别人的手机给他老人家打电话。
于是老头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式的责骂消停了,也不好奇那个奇怪的东西是什么长什么样,只问:“你怎么处理的。”
陆二从架子上拿了包山楂卷,三块一卷,透明包装下褐红的山楂肉色看着很诱人:“我给埋了。”
“埋了?”罗就晨不是很明白。
陆二重复:“埋了,今早我看了看,没动静。”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
“你别回去了,在镇里找个地方住,我和你哥这两天就回来。”
陆二点了点头,也不管罗就晨根本看不到,心里有件事:“对了爸,咱们家有谁是教书的吗?”
罗就晨否认:“我们家哪有教书的,你们一个个都不争气,就你哥好点读了个硕,你表弟还大学都没读完就辍学了,”又抱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们就是没吃过苦。”
陆二知道是问不出个什么了,就顺着罗就晨的话搭了两句挂了电话。
等还了电话出来那老婶子牵着敖珂的手还在聊,旁边围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姑娘,陆二走近一听,是老姨子让敖珂把头发剪了,
“男娃儿留个什么长头发,你们总赶流行。。。。。”
陆二把山楂卷递给敖珂,对老嫂子解释:“他演员,演戏需要,可不能随便剪。”
旁边一适婚女青年红着脸附和:“就是,”红扑扑的脸蛋对着陆二腼腆一笑,“我也这么跟她说的,不能随便剪。”又问陆二,“他叫什么名字啊。”
陆二把山楂卷拿回来,拆了包装又递回去,让敖珂做自我介绍:“你也算这镇上一份子了,好歹介绍一下自己。”
敖珂捏着山楂卷往嘴里送,明明是英俊成熟的外表,行为却有几分憨态,不看嫂子与女青年,垂着眼颇不情愿的样子:“我叫敖珂。”
15。
等晚上陆二回来敖珂提了意见,说不喜欢上午陆二让他跟别人做介绍的行为。
陆二撅着屁股蹲地上擦了把脸,今天干的是水泥活,鼻孔里都是黑的,擦完毛巾全脏了,于是擦完脸又盆里用力搓毛巾,不解:“怎么了?”
敖珂跟着蹲在旁边,脑后街上卖头绳大姐给扎的马尾不偏不倚,高高挑着好看利落地很:“我又不是山魁水野,到哪都要表个姓名。”
陆二表示明白了,岔开话题:“山魁水野是什么?”
敖珂瞟了一眼昨天那个坑的地面,说:“是妖。”
拧干的毛巾脖子上一搭,端着水盆站起来往院子里一泼,陆二看旁边一眼,笑了笑:“你不是妖吗?”
敖珂跟着站起来,跟着陆二往屋里走,没有回答。
13。
罗就晨很快就到了,跟罗北慈换着开的车,从A城到老宅,不停歇开了一天一夜。
这两人也是厉害,风尘仆仆,到的时候脸色发灰。
乡下早晨雾蒙蒙的冷得很,陆二吸着鼻子打着哈欠给两人开了门,罗就晨先一步下车来,刚见面就有所不满:“怎么住这么偏,正院那边院子不是好好的非住这,”踏进门槛站院子里一瞧更嫌弃了,“这到处都是灰尘。”是嫌弃这光秃秃草都没一根的土院子。
陆二往回看了一眼磨磨唧唧堵在车门口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兄长,回罗就晨的话:“这边采阳足,下午没事还能晒晒太阳。”
老爷子哼哧一声:“你倒是会享受。”再想说什么一错眼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后的敖珂,从头到脚一打量,问陆二:“这位小兄弟是?”
敖珂跟罗北慈差不多高,穿着新买的棉袄——昨天街上有个大姐提了下他衣服好像不大合身,他就非要重新买,之前光溜溜在冰水里不冻,现在穿了衣服却指着露出来的小小一截手腕说自己‘好冷要冷死了’。陆二只得给他买了件合身的大袄子,就那种厚实便宜的老式棉袄,衣服本身灰绿灰绿的并不好看,但在敖珂身上看着却还挺时尚。
长得好就是占便宜。
现在他穿着他那件灰绿的棉袄半掩在门后,陆二愣是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几分胆怯,于是解围道:“我朋友,敖珂,镇上的,过来找我玩几天。”料着老头子跟罗北慈不会呆很久,就算呆得久明天得空了把人送到镇上去就行。
看敖珂木桩一样站门后没有开腔的意思,罗就晨笑了笑,拍拍陆二的肩:“交朋友是好事,年轻人就是要多交朋友,”又扯出陈年旧事,“你小时候那些朋友没事也联系联系,上次宋秋还打电话问你现在怎么样。”
宋秋是陆二小时候一朋友,从小学到初中都在一个学校,后来上高中不在一个班就疏远了。罗就晨总觉得多年朋友说断就断太可惜了,希望陆二能花些时间重新经营起来。
陆二没回他,反而往门外走,因为他看到了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大步走到车跟前,他问正在哄车里人的罗北慈:“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罗北慈还是一身黑,哄着后座上的罗绮,左哄右哄只哄得人往车门偏了点:“乖,我们就在这呆几天,过两天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这温柔得,像是换了魂,还好抬起头来下一句正常了:“看什么,弄点热水去。”
车里那个叫罗绮的半鸟人罩着件黑色的斗篷式长裙,翅膀与爪子都给遮住了,占了大半个后座,偷偷瞟向陆二的眼神怯生生的。
红唇黑眉,
竟然还画了妆。
要不是陆二见过她那双翅膀跟爪子,光看这张脸只会以为是个长相精致的女人。
罗绮明显是怕他,看他过来更不肯下车,往座位另一头蹭了蹭,头也低低埋了下去。
“还不快去!”罗北慈又抬起头来,瞪陆二,眼里不少血丝,看起来颇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样子。
这突如其来的坏脾气。
陆二边眼瞅他,忍不住叹气:“知道了。”提醒道,“我有朋友在,她在这不方便。”
罗北慈听言往陆二背后望去,
后面传来罗就晨的声音:“送客人去东院休息吧。”
罗北慈点头。
合上后车门正要上驾驶座,罗就晨又叮嘱:“都累了,就在屋里好好休息,待会儿二给你们送吃的来。”
罗北慈抓着车门的手指节捏白了,喉结滚动两下,最后应了声“好的。”钻进了车里。
14。
陆二烧水做饭的时候敖珂亦步亦趋跟着,一句话不说像个哑巴。罗就晨也在旁边,杨白劳监工一样挑剔,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