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_周江城-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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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山摆摆手说:“不用了,我不想喝牛奶,只想喝茶。”
乐乐从自己的小房间里拿出一瓶可乐出来递给爸爸,说:“爸爸,喝这个吧,好好喝。”
林秀山眉毛皱了一下,不悦地说:“你怎么喝这个?小孩子不要喝碳酸饮料,影响身体发育,以后长不高怎么办?”
吴丽抱怨道:“我就是说呀,是外公给他买的,我也没办法。小家伙坏得很,哄着外公出去玩,要什么外公都依着他。算了,我也说外公了,下次不买了。”
“那好吧,我也帮你喝掉一瓶。”说着,林秀山打开了瓶子,喝了一大口。
三个人正说笑着,外公回来了。一进门看见林秀山就粗门大嗓地说:“我在楼下看到你的车子了,回来有一会了吧?”
“刚到半个小时吧。”林秀山忙站了起来,“一路上都堵车,平时不到六小时,今天开了快十个小时了。要是昨天,恐怕时间还要更长。”
“现在到家正好吃晚饭,不错啊。今天开车这么辛苦,晚上我陪你好好喝两杯,解解乏。”外公呵呵地笑着。
“爸,你那小酒量还是别喝了吧,别到时候趴桌上睡着了。”林秀山取笑着老爷子的酒量。其实外公年轻时还是能喝一点的,现在年纪大了,酒量自然也就衰退了。老爷子是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老兵,应该是最后一批入朝参战的,还没赶到前线,一枪没发,战争就结束了。那年他刚满十六岁,在朝鲜呆了两年后就随部队回国了。
“我哪能跟你们年轻人比酒量呢?但是兴致高的时候也能喝一点儿。”外公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我闻到了螃蟹的味道,今天可以稍微多喝点了。”
晚餐的时候,林秀山和外公开了一瓶白酒,其他人都喝牛奶。外婆用一个小碟装了一碟鲜嫩的生姜端上来,对林秀山说:“小林,你不是很喜欢吃生姜吗?这是今年新腌制的。都说晚上吃生姜不太好,我看少吃点没关系的。”
“没事儿,过去人晚上睡觉睡得早,所以才有这说法。现代人晚上不到十一、二点也不会睡觉的,就没这些讲究了。”林秀山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一股新姜特有的香味溢满了口腔和鼻腔,嚼一嚼,有点淡淡的辣味,多汁无渣,便觉通体舒畅,胃口大开。这生姜是义安的特产,号称中华白姜,只有本地少数地区种植。一到生姜上市的季节,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要腌制,有糖醋的、酱泡的等多种口味。这生姜有多种好处,但义安人喜欢的唯一理由就是好吃。土生土长的义安人在外地工作,无一例外最想念家乡的两样东西,那就是生姜和臭干子,而这两样东西在别的地方是没有的。在交通和信息如此发达的今天,这样的现象真的太少见了,说出来颇让人不可思议。
外公看到生姜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拍大腿道:“坏了!我在路边买了一袋熟菱角,后来与人聊天就忘记带了,肯定被人捡去了。”
外婆听了,很淡然地说:“你这老头子,总是丢三落四的。算了,也不值钱,给人家捡回去吃了,也不算糟蹋东西。”
吴丽笑道:“爸爸年纪大了,难免的。”
外婆哼了一声说:“他呀,年轻时就这样,毛毛躁躁的,像是被人追着一样。当兵的时候把枪都弄丢了,要是遇到一个厉害的领导,不背个处分回来才怪呢。”
“哈哈,还有这事啊?没听说过呀,爸,怎么回事啊?”林秀山好奇地问道。
“呵呵,这事我就跟你妈说过一次,你妈就念叨了一辈子。”外公笑道,“那是一次行军,白天怕美国人的飞机炸呀,就晚上走。中途休息的时候,我靠在一棵树上,把枪垫在屁股下坐着睡着了。动身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跟着他们就走,根本就不记得还有枪。”
“那后来呢?被领导骂死了吧?”林秀山接着问。
“那当然了,好在后面有一个老兵被枪绊了一跤,才把它捡起来带在身上,也不知道是谁的,后来才知道是我丢了枪。”外公笑着,但笑得有点尴尬,“领导看我年纪小啊,其他战友也帮我讲好话,所以最后就只是批评了我,并没有给我处分。”
乐乐正在专心致志地吃螃蟹,耳朵也没闲着,听到这里插话道:“你把枪都弄丢了,哈哈,太好笑了。没关系,再买一把新的呗。”
外婆笑道:“你以为是你那玩具枪啊?那是真枪,能打死人的。”
大家都笑了。这时林秀山的手机亮了一下,他回家的时候总是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他把手机凑到眼前很近的距离,这样旁边的人就看不见了。是小菲发来的,问他是否已经到家。他感觉有些紧张,似乎汗都要出来了,但又不好马上离开座位,怕这样更显心虚。于是只好强作镇定,故作大方地快速回复过去:“早到了,忘了给你短信了,对不起。”
吴丽瞟了他一眼,也不在意,伸手把乐乐的半只螃蟹拿过来帮他剥,嘴里念叨着:“狗狗,好浪费啊,就连壳一起嚼一嚼就吐了,一点肉都没吃到,妈妈帮你吧。”
外公没喝多少就已经眼睛迷离了,对林秀山说:“小林,你自己喝吧,我不能喝了,还是吃点饭舒服一些。”
林秀山独自喝了两杯,感觉有些疲倦,便放下杯子说:“我不想喝了,有点累,也不吃饭了,先去洗个澡。”
外婆赶紧给他盛了一小碗饭,强行递到他手里说:“不吃饭怎么行?少吃点吧。喝酒不吃饭最伤身体了,压一压酒对胃好。”
林秀山没办法,只好硬撑着把饭吃了。吴丽拿了一个小盆,放进一把茶叶,再倒进开水,泡开后又加了一半冷水放在一旁。林秀山吃完后,便用那茶水细细地洗手,洗完闻一闻,没有螃蟹的腥味了,又接过吴丽递来的干净衣服进了卫生间。在卫生间里,他站在那里抽了一支烟,想起远在新安江的小菲,忽然感觉有些陌生。然而这个念头一出现,他又强烈地感觉自己很无耻。他看看手机,有一条小菲十几分钟前发来的未读短信:“亲爱的,我想你了。”
他犹豫了一下,给她回了过去:“别胡思乱想,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见面了。”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环境里,那些以前脱口而出的绵绵情话现在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他感觉到迷茫、困惑,他恶狠狠地在心里给自己盖上一个印章: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一家人都吃好饭了。吴丽和外婆在厨房收拾着,乐乐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外公坐他旁边陪着,也看得津津有味。吴丽收拾好厨房,拎着一袋垃圾出来对林秀山说:“陪我下楼倒垃圾,顺便出去走走吧。”
林秀山答应着,在睡衣外加了一件外套,换了双鞋跟着吴丽出来。外面的天气有点凉意,晚风轻轻地吹着,空气是飘荡着阵阵的香味。吴丽挽着林秀山的胳膊,走在小区幽静的道路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地说:“啊!这桂花真香。”
“你确定是桂花香,不是香樟树散发的香味?”林秀山对香味不太敏感。
“傻子,这个都分辨不出来啊?当然是桂花了。”吴丽讥笑道。
两个人双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吴丽不经意地问道:“你在那边还好吗?有没有感到寂寞?”
林秀山心里“嘎登”了一下,有些心虚,故作坦然地说:“还好啊,平时有朋友一起喝酒打牌的。而且你也知道我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也喜欢一个人独处,看看书,看看电视,挺好。”
“独自莫凭栏,凭栏需断肠。一个人看书、看电视经常哭得稀里哗啦吧?”吴丽突然开心地笑了,打趣道。因为她见过林秀山看书看得流泪,还见过他看电视剧时哭得泪流满面。
“胡说什么呢?那不是偶尔的嘛!把我说得像个女人似的。”林秀山不满地说。
“无情未必真豪杰,你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怎么能说像个女人呢?”吴丽说,“但话又说回来,其实像你这样的人也挺危险的,容易情感泛滥,到头来害人害己,你说呢?”
吴丽说着,歪着头看着他。他不敢躲避她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瞪大眼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也许你说的对,毕竟你是了解我的。但也不一定,我的多愁善感更多是体现于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的。也许是源于思想层次上的追求,一种精神自虐的快感吧。”
“那就更危险了,只是你现在可能没有遇到对的人吧。”吴丽有些忧心忡忡地说,“很多人会不自觉地在文学作品中找到自己代入的对象,从而随着这个人物的喜怒哀愁而喜怒哀乐,这是情绪代入。你不但是这样的人,你更是这些人中情绪最强烈的一类人。因为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所以我有点担心。”
林秀山走得累了,便拉头上吴丽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来,他轻声地叹息道:“你别瞎想了,你说得我心里挺悲哀的。好了,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了,自寻烦恼。”
“秀山,你还是回来吧。工作虽然丢了,但回来又不是没一碗饭吃。你这样的人在本地找个工作不难,或者自己做个小生意也行啊。”吴丽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拍打着,“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何必背井离乡去外地呢。”
林秀山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认真地说:“我会考虑的,但现在不是时候,再等等吧。”
这时,路灯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了过来,是外公带着乐乐。林秀山站起来笑道:“爸,这么晚了,还出来遛狗呢?”
乐乐甩掉外公牵着的手跑过来,一把抱住林秀山的腿说:“你说谁是狗呢?”
“乐乐见你们还没回去,就吵着拉我出来找你们。”外公说。
“好,回家。”林秀山说着,便抱起乐乐一只手拉着吴丽一起回家。
第 23 章
二十三
第二天,林秀山领着吴丽和乐乐去看望了爷爷奶奶。老爷子少不了一顿说教,林秀山只能唯唯诺诺,并不敢顶撞半句。晚上参加了发小陈东的宴请,一大帮同学喝得烂醉。接下来的两天,又是其他同学作东宴请,又喝得烂醉。五日那天,林秀山谢绝了所有的邀请,独自开车去了一个地方,这地方人迹罕至,只有一条狭窄的细石子路蜿蜒而上。路的两边都是大小不一的各种树木,偶尔伸出来的枝条剐在车身上“嘎吱”作响。到了半山腰,又穿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前面是一个很大的池塘,应该是个小型水库,塘水清澈幽深,寒气逼人。石子路也到了尽头,车子已经无法再往前开了。林秀山把车停在开阔的平地上,下车锁好了车门。他拎着一个大方便袋,沿着池塘的岸边走到一半,又向右折向一条小路,继续往山上爬去。又爬了大约半个小时,穿过山坡上种植的一大片茶叶,到了一块平地。
这块平地约有两亩大小,中间一排土墙夯就的平房,墙面粉刷的石灰已经剥落了好几块,露出暗黄的墙体。盖的也不是瓦,而是平整的茅草屋顶。平房的四周是一圈用竹枝编扎的篱笆院墙,院子的一角有一棵桔子树高高地立在那里,上面还挂着几只青绿的果实。林秀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一条毛色纯黑发亮的中华田园犬扑了过来,吓了他一跳,对着那畜生骂道:“狗东西,不认识我了?”
那狗围着他转了一圈,鼻子嗅嗅他的脚,又用脑袋拱拱他的小腿表示友好。林秀山蹲下来,拍拍他的脑袋说:“你家老不死的呢?也不出来迎我一下。”
那狗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抬头看着外面,林秀山知道主人大概出门去了。他环视了一下院子里,里面众多的老树根和各色盆景里好像又新增了几样东西。拎着大方便袋子直接进了屋子,里面有点黑,便又轻车熟路地走到后面把后门也打开了,屋子里亮了起来。他把手中的袋子送到厨房里,又回到正屋。正堂屋里很宽敞,靠后墙边放着一张窄长的条桌,条桌的前面紧挨着摆了一张老式的八仙桌,八仙桌是柏木的,发出黑红的光,两侧各放置了一张柏木椅子。林秀山拎了拎条桌上的热水瓶,空的,便径直进了东侧的房间。这是一间书房,一进门,便能感觉到主人浓厚的书卷气。房间比正堂屋略小,周围两面墙上都是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房间最里面的角落里还有两个古旧的木箱,箱口都是锁着的。一张老式的大书桌摆在中间,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摆放得整整齐齐。后墙窗户边放着一张滕制的躺椅,一张老树根做的茶几,茶几上是一套青花瓷茶具。在后墙的角落里还有一个炭炉,接了一个烟囱到外面,距离茶几也是伸手可及的位置,上面坐在一个铜制水壶。
林秀山拎着这个铜水壶到厨房的水缸里灌满了水,又找出木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