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_周江城-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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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生意好吗?”林秀山看店里客人不多,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搭讪道。
“饿不死,撑不死,一般般吧。”老板也没什么事,索性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我没什么压力,店铺是自己买的,我自己当厨师,老婆女儿当服务员,混口饭吃是没问题的。”
“你这店开了至少有十一二年了吧?怎么也没想过扩大一点呢?”林秀山递了一支烟给他,他摆了摆手说不会,便自己点上了。
“那不止啰,我这店开了快有十八年了。我刚来杭州时就在这里的。开始是租的,房东年年涨房租,后来在第五个年头我就出高价把它买下来了,还借了不少钱,还了三年才还清。”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健谈,十多年前林秀山和小菲来吃饭时也常和他聊天,“我这个人呢,没什么野心。现在这样每年收入稳定,发不了大财,日子过得也还行。弄大了,开支就大了,风险就大了,心累。万一生意不好,那亏损我可承受不了的。”
“说的也是,这年头做个普通人最幸福。”林秀山点头表示赞同。
“你在附近住吧?不然不会知道我这店开了十几年了。”
“我以前在附近住,十年前回老家了。”林秀山摁灭了烟头,他不知道老板还记不记得他,但他还记得老板似乎姓江,龙游人,“以前我常来你这店,有印象吗?”
“看着面熟,但是不好意思,想不起来了。”老板有些歉意地说。
“难怪,你这里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何况都过去十年了。但我记得你好像姓江吧?”
“对对对,你好记性。”老江还想接着聊,后面老婆在叫,说有客人要加菜,便站起来往后厨走,回过头来又说了一句,“你慢慢喝,等会儿过来陪你聊。”
林秀山环顾四周,发现小店虽然后来重新装修过,但大致的格局基本和过去差不多。他恍惚间有一种时光倒转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他和小菲两人在这张桌子前吃饭说笑,那情景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对,有时还有赵明,还有丹青、罗娟,他们一起在这里欢乐地喝酒,说说笑笑。他突然想给赵明打个电话,但赵明的电话早在十年前就被他删除了,同时删除的还有所有与杭州、与小菲相关的人。他自己换了号码,狠心地切断了与这里的一切联系。他猛喝了一大杯啤酒,点燃一支烟,凝神静气。一分钟后,他从记忆的深处找出了一个手机号码,试着拨了出去。
“喂,你好!请问哪位?”电话那头传来赵明熟悉的声音,林秀山有些激动,他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骄傲。
“赵明,是我,林秀山。”
“啊?林哥啊!太意外了!多少年了,怎么想起我了?我以为你把我们忘了呢。”赵明显得欣喜万分,激动地说。
“我以前把你们的号码都弄丢了,这是我凭记忆想起来的,但又怕这么多年你可能换号码了,没想到还真的打通了。我挺激动的!”
“我十几年没换过号码。你现在哪呢?林哥。”
“我在杭州。你,你与小菲还有联系吗?”林秀山犹豫不决,但还是问道。
赵明顿了几秒钟,回答道:“和你一样,失联了。林哥,你来杭州之前应该打电话给我,现在真不巧,我昨天刚来北京出差,后天才能回来。你一定要等着我啊,等我回来咱哥俩好好喝两杯。”
“后天是吧?可以,我等你,见面再聊。”林秀山说完挂了电话。
虽然从赵明那里没有得到小菲的任何消息,但与赵明联系上了对林秀山来说多少也是个安慰,他觉得在心理上与小菲接近了一步。他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想找到小菲,即使找到她又能如何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其实他的内心无比的矛盾,他甚至于不知道这次来杭州究竟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寻求心灵的慰藉,抑或是为了灵魂的赎罪?但这一切似乎都将无济于事,或许能得到短暂的心安和平静,但那负罪的灵魂终将无法解脱。
老江忙完了厨房的事,出来端了一碟卤水拼盘坐在他的对面,笑着说:“呀,都喝了这么多了!酒量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啊。兄弟,一个人喝闷酒是不是心里有事啊?我陪你喝一点。”
“怎么?记起我了?”
“你姓林,是吧?”老江开了一瓶啤酒,一边往杯子里倒,一边慢悠悠地说,“我刚才在后厨里就一直在想,终于想起来了。你以前经常和女朋友来,对了,你女朋友姓叶,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就爱吃我店里的鸭头,辣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喜欢吃。我没记错吧?”
“没错,谢谢你!”林秀山感激地说,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老江也一口干了,抹了抹嘴说:“你现在有点胖了,以前那身材,个头又高,我老婆都夸你帅气,搞得我心里还蛮酸的。哈哈,开玩笑啊。其实刚才还是我老婆提醒我的,她还记得你女朋友,说你们在一起真的好般配。”
老江的老婆这时也站到旁边插话道:“你女朋友真的好讨人喜欢的。我女儿那时还在上小学,天天放学都到店里来做作业,你女朋友每次碰到了都会教她呢。你记得吧?”
“记得记得。”林秀山点点头。
“我女儿好喜欢她的,哦哟,后来还问了我好几次,那位漂亮姐姐来了没有。你们后来搬走了吗?小孩上学了吧?男的女的?”
“我们没结婚,分手了。”林秀山苦笑着说。
“分了?哦哟,你们在一起好般配的呀,怎么会分了呢?”老板娘惋惜地说。
“嗯,不好说,特别的原因。”林秀山心里一阵绞痛,不想接她的话往下说。
“你去忙你的吧,我们男人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你就不要插嘴了。”老江看出林秀山的为难,赶紧把老婆打发走,老板娘有点不情愿地但也乖乖地走开了。
“呵呵,嫂子蛮听你话的呀。”林秀山揶揄道。
“那是,不听话我揍她。女人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江笑着亮亮拳头,然后端起酒杯,转而又说,“开玩笑呢,哪敢打她哟?人前给面子,背地里哄着。来来来,干一杯。”
林秀山和老江闲扯一会儿,把酒喝完后回到宾馆的客房。他想趁着酒精的作用好好地睡上一觉,但刚要入眠的时候脑子里一个激灵便清醒了。他总是失眠,这毛病已经折磨了他很多年了。大多数时,他依靠大量的酒精来帮助入睡,但偶尔也会不起作用。因为他的酒量比较大,所以有时候在达不到大醉的程度时,酒精反而让他的脑细胞更加活跃、更加兴奋。他自己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心里充满了忧虑和恐惧。他才四十多岁,刚刚步入人生的秋天,然而在他人生的盛夏季节,本该绽放出绚烂的花朵,却让他亲手给毁灭了。他毁灭了自己,也误伤了他人。一个女人正值花季的年龄被实实在在地伤害了,另一个女人则被单纯蒙住了双眼,遭到了背叛却浑然不知。他很佩服他的有些朋友,每天花天酒地,身边女友不断更换,正所谓“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状态下,却能做到心安理得。但他做不到,就这一次的经历,让他的良心痛了十多年。吴丽很了解他,曾经开玩笑地和他说,你这人不能有外遇这种事,因为你的心太过柔软,又有点道德洁癖,一旦沾上,两边你都割舍不下,最后伤的还是你自己。他十分赞同她的话,但那时的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对于赵明所说的小菲与他失联一事,他是半信半疑的。他其实一直都记着小菲当初的手机号码,还把它作为邮箱的密码。但他从来都没有尝试拨打过,他没有勇气,同时也确信她早就更换了号码。
夜很深了,林秀山推开窗户伸出头去,仰望天空。一弯惨白的月牙儿缓缓地游走在几片浮云里,发出冰冷的光。几颗孤寂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在点缀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中,微弱的光芒像一只只疲倦的眼睛,昏昏欲睡。对面的长青公寓小区早已沉睡了,黑黢黢的,在昏黄的路灯和微弱的月光映射下,矗立着几十个巨大的轮廓。他叹息了一声,索性不睡了,点燃一支烟,呆呆地望着远方出神。良久,他拿出一个小记事本,写下一段文字:
钱塘遗梦竟十年,绿杨堤,自流连。忍看飞云,一抹渐行远。纵使多情终不悔,泪空流,也无言。/伤怀总在夜无眠,小窗前,望天边。冷月孤星,相对也无缘。世事难遂千百愿,镜花缘,古难全!
这个记事本已经跟随他十多年了,都快写满了,从来没记过与工作有关的东西,却总是不离左右。他写完了,又看了看,想了想,然后又狠狠地打了几个叉。合上前又习惯性快速翻阅了一下,里面都是一些简短的文字和诗词,还有一些对号和叉叉。在空白处,歪歪斜斜地布满了只有他自己能认得的字,各种龙飞凤舞、扭曲变形的字体,其实只有三个字:叶小菲。他随手翻到一页,是他在去年的秋天写下的:
清风难解恨,秋雨更添愁。把酒凭阑意,悲歌水自流。阶前空垂泪,点点到白头。一觉南柯梦,相思风满楼!
他轻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吟诵着,两滴泪珠落在洁白的纸张上,洇开了。他拿起笔又在后面写上两句话:素笺难消旧时迹,如今又添新泪痕。合上记事本,他陷入久久的沉思之中,今晚注定又是一个难熬的不眠之夜。
第 11 章
十一
那一年,杭州的夏天出奇的热。每年历时一个月之久的梅雨季节,在这一年里来得特别迟,去得也特别早,大约只在浙江大地逗留了一个星期便匆匆北上了。短暂的梅雨过后,便是真正进入了炎热干旱的夏季。人们刚从SARS疫情的恐慌中定下神来,又不得不接受这极端的高温酷暑的考验。街上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低着头眯着眼懒洋洋地走着,步子都不敢迈大。汽车飞驰而过卷起的热浪和临街商铺的空调外机送出的热风,更是让人窒息。知了声嘶力竭地呐喊着,撕扯着你的每一根神经,让你从开始的烦燥不安直到麻木。除了迫不得已的需要,人们都不敢轻易地从空调房间里走出来。生活用电和生产用电在这个季节里都达到了峰值,有限的电力供给终于支撑不下去了。于是,有关部门为了尽量满足生产用电的需求,开始有计划地对居民和商用供电进行调剂,分区域轮流断电。断电最多大概也就半天时间,都是在白天,一般情况下忍忍就过去了。老人和小孩这时候基本都会从家里逃出来,躲到附近的银行大厅里避暑,因为银行一般都会自备有柴油发电机。办公室里的人们则会停下手中的工作,心安理得地凑在一起喝着茶或者饮料,天南海北地聊天或者咒骂这该死的天气。
林子坐在办公桌前闭目养神。随着刚才空调吐出了最后一口冷气后,室内的温度不断地往上升,汗水也开始不断地从他的头上流下来,连眉毛上都挂满了汗珠。赵明进来了,谄媚地笑着说:“林哥,停电了,下班之前都没电,要不提前下班吧?”
林子睁开眼盯着他:“你们是不是巴不得停电啊?想一想我们的销售人员冒着这么高的气温还在外面奔波,你们虽然没有空调,但好歹还是在室内啊。这样就受不了了?”
赵明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林子这么严肃地说话,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只好一个劲地陪笑,嘴里含糊其辞地说:“这,我没想那么多,是我的不对,我错了。”
“你的手下人下班前还要回公司打卡,看到你们都提前走了,他们怎么想?全省那么多代理商和终端客户,哪天没有电话打来咨询问题的?你们都走了,要是下面有什么突发事件,谁来处理?”林子继续说着,语气和神色逐渐缓和下来,“这样,你去财务室支点钱,罚你出去买些冷饮回来给大家降降温。”
“好嘞!”赵明如蒙大赦,屁颠屁颠地去了。
林子前所未有地严肃批评赵明,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内心的焦躁和纠结。就在停电之前,吴丽打来了电话,说是放暑假了,她把学校里剩下的一点工作处理完,就带着儿子过来住一段时间。事实上,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去年的暑假,吴丽就带着三岁的儿子来杭州住了一个月。但那时情况是不一样的,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忠诚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小菲也见过她,嘴像抹了蜜似的“嫂子”前“嫂子”后地叫着,还当面夸她又漂亮又有气质。和儿子乐乐也相处得很好,亲热地抱着他不撒手。乐乐也喜欢这位漂亮的姐姐,因为她好几次带他上街买玩具和漫画书。林子相信小菲所做的一切都是真诚的,是发自内心的,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思想里根本就没有“虚伪”这个概念。
林子自从和小菲在一起后,仍然和过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