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火-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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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立刻来了,要给言喻引路,岑明止也起来送,言喻走前看了他一眼,目光说复杂不至于,但也包含了很多东西。
岑明止以为他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他穿上外套,跟着小刘出了门。
“抱歉。”言喻走后,易晟说:“当时没有告诉你这个合作,是我有顾虑。”
岑明止回头看他。
“当时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从言喻那里辞职出国。”易晟歉意道:“以为你们已经闹僵了,如果知道我们跟言氏还有合作项目,怕你不会松口答应我。”
“……”岑明止问:“为什么现在要把这个项目交给我?”
“言喻主动提的,说你跟他们熟悉,合作起来比较方便。”易晟笑了笑,道:“这个项目合适你练手,还是说你不想做?如果不想的话,我找别人接手。”
岑明止察觉到他的意味深长,顿时有些无话可说,连带着方才搬去酒店暂住的冲动也一起消失了。平心而论,他对易晟的印象不错,但此刻他又意识到,易晟是一位专业的商人,不至于唯利是图,但送到眼前的利益他不会拒绝。。
“我会跟进的。”岑明止答应了,又提起另一件事:“C市那边的地基材料出了一点问题,明天我过去一趟吧。”
易晟已经收到这个消息,只是还没有决定好派谁去处理,岑明止主动提出,倒省却他一桩安排,于是点头:“让采购部门的主管跟你一起去,小刘会帮你们订机票。下午就给你放假吧,早点回去收拾行李。”
一共也不过去几天,哪来什么行李好收,岑明止离开他的办公室,本打算等小刘回来订票,却见本本该已经下楼的言喻竟然在门外正对的会议室里坐着,而本该送他下楼的小刘站在玻璃门外,握着手机啪啪打字。
岑明止走过去,问他:“言总没走吗?”
“啊,您出来了……”小刘立刻熄灭手机,抬手抓了抓头发:“他说跟岑经理约了午饭,要等您一起。”
他动作很快,但岑明止还是看到了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头像,是易晟的微信。
他们在说什么?是刚才的事情,还是言喻没有走?岑明止疲于探究,而言喻已经看到了他,迅速起身,从会议室里推门出来,冲他一笑:“谈完了?去吃饭吧。”
他今天穿得比前几日正式一些,黑色的高领外头套了件蓝竖纹的绸衬衫,西装口袋里叠了同色的方巾。撇去其他,这幅皮囊足以令所有人心动,尤其当他低下头用专注的目光注视,大约也没有谁还能够拒绝他。
岑明止从前不能,如今可以,却碍于小刘在旁,不好驳他的面子。言喻大约也是算准了他这点心软,才会堂而皇之地堵在这里。
岑明止和他并肩,在小刘探究的目光下上了电梯。言喻主动按了地下车库的楼层,从电梯门的倒影上看身后的岑明止,他穿一身西装,笔直站着,镜片后的眼睛半垂,好像这片空间里没有一个多余的言喻,只有他和自己的倒影。
“想吃什么?”言喻盯着他,没话找话。
“言总定吧。”
即使是这样的问题,岑明止也答不出最敷衍的“随便”,只是“言总”这个称呼还是让言喻感到挫败。细枝末节的目光和言语都是岑明止对他的抗拒,然而除了死缠烂打,言喻想不出其他办法。
岑明止树起的高墙坚硬冷酷、无懈可击。夹的菜可以不吃,倒的水也从头未动,一顿饭吃到尾声仍然没有进展。言喻只是去厕所洗把脸的时间,回到座位上竟然发现岑明止已经买了单,写着金额的收据被服务员夹在皮本子里送来,轻飘飘的纸张像扇在言喻脸上。
他站起来要走,言喻抓住了他的手:“岑明止,你就这么不愿意吗?”
“……”岑明止看了旁边的服务员一眼:“去车上说吧。”
言喻强迫自己冷静,拉着他的手腕从餐厅离开,岑明止也许是怕他爆发,一路都没有反抗。
他们坐回车里,言喻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从扣着岑明止的手腕,变成把岑明止有点凉的手用力包在掌心里。
岑明止以为他会发怒,但他没有,那些微的凉意贴着掌心爬进血管流入心脏,让言喻又重新冷静了下来。
谁都没有说话,直到交握的手渐渐变成一样的温度,言喻低声道:“我只是想请你吃顿饭。”
“我请也是一样的。”岑明止平视前方,热门商场的停车库,时不时有行人从挡风玻璃外路过,但没有一个人会察觉到这个小小的车厢里压抑的痛苦感情。
“不一样。”言喻转过头望着他,拉起他的手凑在唇边,岑明止感觉到他浑身轻微的战栗,全都化成一个轻到几乎没有触觉的吻,落在他的指背上:“我想对你好一点。”
他在重逢以后总是容易激动,但又会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他好像学会了克制情绪,至少在岑明止面前,可以把那些冲动和莽撞全都隐藏。
岑明止的指尖动了动,想要把手抽回来,言喻察觉到,包裹他的手掌立刻收拢得更紧。他又一次低头,亲吻岑明止的手背,闭着眼睛,表情认真又虔诚,嘴唇落下去的一瞬间,他在方才爆发出来的那些外露的冲动和崩溃已经全部收敛,像退潮一样落下,只剩唇和皮肤相触的温热,烫得岑明止手背发麻。
“我知道说这些没用。”言喻轮廓深邃的眼睛望着他,还是说:“我慢慢做给你看,好吗?”
第41章
第二天要去出差,小刘定的航班很早,同行的采购经理睡眼朦胧,还没起飞就睡了回去。岑明止当夜没有睡好,也开始闭眼补眠。
路上气流有点颠簸,但他睡得稍微比昨晚好些,反复升降带来的耳鸣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得以暂时忘记许多事情。
飞机落在C市,岑明止重新开机,未读信息涌进来,易晟的短信在最前面,下一条来自言喻。早上八点,言喻又等在唐之清家楼下,岑明止出国时删除了他的微信,一直没有加回来,他便发了彩信,附着一张照片,是岑明止家附近老字号餐厅的袋子。
'买了早饭,吃吗?'
岑明止没有告诉他自己出差,言喻以为他在,依旧在上班时间跑来堵他。岑明止望着这条短信,忽而意识到自己的恶劣,昨天他明明可以告诉言喻,免得他今日跑空,但他什么也没说,甚至在言喻发来这条短信后,也没有回复只言片语。
我被触动了吗?是的。左手上被吻过的地方浅浅发烫,神经末梢替大脑记住了那一瞬间言喻的姿态——岑明止必须承认,言喻的卑微让他有一点动摇。
他可以张扬,可以跋扈,可以肆无忌惮,却唯独不该卑微。
岑明止认识的言喻不该这样,在面对他时手足无措,说出来的话反反复复,还要向他露出那种求而不得的可怜眼神。
言喻应该拥有一切,而不是卑微地乞求一个可有可无的岑明止。
他在C市着陆,行政安排了专车来接,同行的采购经理话有些多,睡醒以后就开始和这位新空降来的岑总攀谈。岑明止因为一路飞机的颠簸有些头晕,眼皮也一直在跳,还是耐着心和他交流,在抵达现场前多了解一些具体情况。
这边的问题不算严重,只是要开招标会,重新找部分建材的供应商,好在工地还没正式开工,来得及止损,也不会太影响工期。
招标会就在当天下午,易晟没来,岑明止是拍板的人。听了一下午的招标书,晚上又要去参与接风酒宴,在新西兰时没有的酒桌文化卷土重来,岑明止被迫应酬,白酒一杯一杯下去,回酒店时头已经很痛,还是坚持着跟易晟视频,汇报敲定下来的供应商情况。
易晟大约也看出他的醉意,听完以后嘱咐他早点休息后,很快结束了通话。
招标会结束后整个行程倏然轻松下来,回程的机票定在后天下午,岑明止明天的事情不多,只要去工地上看一看情况,于是放下工作去浴室洗漱,花洒的热水当头淋下来,多少缓解了一点疲惫。
回到卧室时手机里两条未接来电,都是言喻,岑明止对着通讯记录出了片刻的神,最后还是熄灭手机,没有回拨。
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他和言喻之间,从前就说的很少,如今同样难以沟通。倒也不是言喻的错,自己的问题似乎更大,封闭的个性,过度的执着,都是导致他和言喻过去那段关系畸形的原因。
他要远离的从来不是言喻,所有治疗的目的都是克服他对言喻的固执和依赖——言喻不该是生活的目标,也不该是得不到就不肯放弃的执念。
如果能就这样不与言喻产生任何交集,事情也许就能够变得简单许多,然而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事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意外每天都在发生,轻的尚有余地,重的鲜血淋漓,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即使是言喻,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在上班日早晨的十分钟内拨来十几个未接来电。
岑明止在前往工地的路上接通,而后改签,掉头,坐最快的航班回来。赶到医院时孟瑶的抢救还没有结束,言喻在医院门口接到他,带着他上电梯,手术室外亮着鲜红的灯,唐之清呆滞坐在门口的长排椅子上,对他的到来浑然无觉。
“我在小区门口等你的时候看到她过马路,是那辆车没让行,已经让周逸去警察局处理了……”
岑明止不大听得清言喻在说什么,直到言喻扶着他的肩迫使他回神:“岑明止?你看着我!”
岑明止把目光聚焦向他,言喻的袖子上有好多血。
“别看。”言喻的声音是哑的,剧烈的奔跑让他的咽喉已经开始疼痛,察觉到岑明止的视线,他强硬地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周逸找了全市最好的医生,她不会有事,你别担心。”
“你送她来的吗?”岑明止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可以做到不担心,他的声音机械沙哑,整个人都像被冻住。孟瑶怎么会出事……他不过离开几天,孟瑶怎么就出事了?
“对,我送她来的……”言喻半搂着他,很快发现岑明止露在外头的皮肤都是冷的,从脸到脖子,到双手,冻得发僵。
言喻干脆抱住了他,很用力,让他能靠在自己怀里。岑明止的耳膜因为飞机降落时没有及时调整呼吸有一些鼓起,言喻的声音被放大,嘈杂又模糊。
“没事的,没事……医生都在里面。”言喻用脸颊蹭他,分给他温度:“周逸还在警局,我现在要过去录个口供。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就回来。”
他不想离开,但是没有办法,他是现场最直接的目击证人。岑明止麻木地点头,说:“好,麻烦你了,我在这里等。”
言喻不想听他这种回答,握着岑明止的手捂热,又低头亲他的手背。岑明止没有反应,言喻只好把他拉到唐之清身边坐下,反复和他说话。等到去办理手术手续的陈秘书回来,承诺会把两个人都照看好,言喻才离开医院,匆匆赶往警局。
岑明止的手心里还蜷着一捧言喻的呼吸,有一点温热,唐之清侧目过来,很难看地笑了一下。
“还好吗?”岑明止轻声问他。
“还好……就是有点害怕。”唐之清捂着脸:“还很后悔,今天不该让她一个人出门的。”
岑明止又何尝不是。从接到电话开始,后悔的情绪就几乎要将他吞没。如果他没有出差,如果他今天跟孟瑶一起出门,那么就算意外仍旧发生,他也一定会保护好她。
但没有早知道,谁也不能预见这样的情况,唐之清明白,岑明止也明白,所以他们只能无力地坐在这里,等待结果。
手术持续了很久,期间言喻回来过,唐之清和岑明止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又悄悄离开,替他们预缴费用,订好了病房。
傍晚时疲惫的医生出来宣告结果,孟瑶的子宫被切掉一半,孩子没有保住。
这是很坏很坏的结果,但唐之清的脊背还是松了下来,如果可以,他绝不想要选择,可是如果要选择,他的答案也显而易见。
孟瑶的父母在手术快结束时从外地赶到,和唐之清一起送还在昏迷的孟瑶去病房。护士调好监护仪器后离开,孟瑶还没有醒,唐之清握着她没有挂点滴的那只手放在唇边,反复地摸她的额头。孟瑶的母亲在旁边低声啜泣,他却始终没有哭。
等待孟瑶清醒的过程漫长且煎熬,岑明止站到浑身失去知觉,才终于看到孟瑶的眼睛轻轻张开。
病房里的哭声短暂停了一下,然后变得更大。
孟瑶苍白的脸色是刺痛所有人的细针,而她抚摸唐之清脸颊,说“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他”的声音却更像刀刃,让唐之清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唐之清崩溃地流泪,白天还能撑住的情绪在这一刻坍塌。他反反复复地道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