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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北京梦遗-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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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上了学,知道了地狱。他想自己好像曾在地狱待过。
  他又想起另一个冬天的傍晚,自己在稻田里躲了一天,最后天黑了很冷,他不得不回家,还在担心被母亲打骂,却在自家的屋子里见到了陌生的爷爷。爷爷的脸和这间屋子一样黑,告诉他说:你妈妈逃跑了,不要你了!以后日子跟我这个老头子过。
  他不记得当时的感觉,是解脱还是委屈,抑或是害怕。但他记住了一种恨:自己是被抛弃的。后来爷爷也说他是孽种,连疯子傻子都不要,他也承认,因为好像真的如此,连苦难都抛弃他,连母亲的打骂都不配拥有。
  如今回想起这些,孟春水竟笑了,还是那么温柔好看。他轻声对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道:
  “你过得不好,对吗?这不是你自找的吗?你和你女儿就是一辈子也离不开这个地方。”
  女人被气得发抖,掐住女儿的胳膊,把她箍在自己臂膀间:“瘟神!你滚吧!你滚吧!你们全家都不是人!”
  小女孩脸上的仇恨与恶毒让人胆寒,也大叫道:“是你爸爸把我妈妈买走的,是他害了她!你爸爸逼我妈妈生了你,你就该死!”
  “你说什么?”
  赵维宗看见孟春水眼中闪过的惊惧,心中宛如遭到锤击,也顾不得其他,立刻上前抓住那人手腕:“别听她胡说,咱走吧,咱不搭理她们了好吗?我带你回家过年。”
  春水却仿佛没听见,待在原处,半晌才如梦初醒般开口:“我懂了,这一切都说得通了,我早该懂的对不对?你是被拐卖的,你逃跑没错,我错了。是我错了。”
  赵维宗急道:“你没有错!”
  孟春水抬头,静静望着他,轻声道:“那错的是谁?”
  “傻婆”又开始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地嘟囔起重复的音节,赵维宗仔细听着,说的好像是“给我钱”。
  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头一次感觉到,人生还可以这样无力。
  “妈妈又开始疯了,都怪你们,你们都该死。”小女孩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一串话,方才明亮的眼睛,现在看来却冒着冷气。她跑到窗边破烂的台子前,往盆里倒了薄薄一层热水,拿着破毛巾,小心地给“傻婆”擦拭皲裂颤抖的手臂。
  孟春水默默看着这一切,没再说话。过了几分钟,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桌上,哑声道:“给你们钱。”
  然后抬头,平静地望向赵维宗:“我们走吧。”
  女人却突然挣开女儿的手,飞速翻箱倒柜掏出一捧什么东西,拦住二人去路。她直接把那些东西塞进孟春水没来得及拉好的背包里,仔细一看,竟是十多瓶风油精。
  “送、送你的。”女人支吾道,虚弱的脸上露出笑容。
  孟春水没再看她一眼,默默拉好拉链,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出了土屋,他们沿着田间的小路慢慢走,都没有说话。稻田另一边的小镇传来鸡鸣狗吠,还有孩子们玩乐的笑声,却让人觉得越发遥远。一轮圆日挂在青空上,落下的光是白色的,让人觉得它的温度都打了折扣。
  “这个地方我不会再回来了。”孟春水突然道。
  “嗯,我明白。”
  “你能走在我前面吗,我想……我想跟着你走一会儿,等我叫你,你再停。不要回头。”
  “好。听你的。”赵维宗答应下来,心里却在打鼓。他怕孟春水搞这么一出儿,不会是要把自己甩了吧,他怕一会儿那人就不见了踪影。
  偏偏这路还很长,就跟没有尽头似的。他只能竖着耳朵,留意着身后的脚步声,却觉越来越弱,似乎春水离自己越来越远。几乎想要回头看,好在不多久他就听到那人叫他:
  “赵维宗!”
  小赵心中石块落地,立刻停下脚步,看着前路,等着那人追上来。
  “你接下来准备去哪?”身后的声音问。
  “不知道啊,跟着你呗。”
  “我想去趟长沙。”
  “好啊,我陪你去。”
  “那你不是彻底赶不上过年了。”
  “跟你过不算过?”
  “谢谢你,”孟春水的声音越来越近,“我还有个请求。”
  “你跟我说的话,永远也不能算请求,你知道吗?请求是外人说的。你不是我的外人。”
  孟春水笑了,终于在他身边站定,手懒洋洋地插进棉衣的口袋,抬头,眯眼直视头顶太阳,慢慢道:“我的人生好像充满错误,我真的错怕了,所以,能不能请你永远也别离开我?”


第29章 。
  那日天黑之前他们就逃难似的上了去长沙的火车,连粗粉都没来得及再吃一碗。孟春水一直很困的样子,长途汽车上睡,上了火车,短途只有坐票,他就缩在硬硬的椅子上继续睡。
  正是年三十当夜,火车上空空荡荡,乘务员看着寥寥几位乘客,估摸是觉着可怜,便邀他们一同去餐车跟着乘务组吃些饺子。其他人一听免费的,便都跟着去了,独独赵维宗摆手,压低嗓子说谢谢不用。
  乘务大姐眯眼一瞧,才发现这小伙子肩上还靠着个人,睡得正香,这一身黑的,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大姐一脸我懂的表情,悄悄走了。硬座确实累人,但如果靠着什么人就会舒服很多,然而被靠的那位就不一定舒服了,她默默想,那姑娘真挺辛运,还有个人可以靠,却不知道身后车厢里,那位“姑娘”其实早就醒了——早在赵维宗小心把他往自己肩上揽的时候,孟春水就已经清醒,却一直没出声也没睁眼。
  这一天的开始和结束都在火车上度过,虽然并不能说是意料之外,但问他累了吗,确实是累了。不但累他还感到凄凉。窗户外面吹过的风飘过的雪都是凄凉。于是孟春水不想看。
  靠的是肩膀,却能听见心跳,他突然间想起土屋里赵维宗急急握向他的手,这双手他握过很多次了,但每次都是满手的汗,就好像手的主人和他在一块,总会担心什么所以冒汗一样。他又想起自己七岁跟父亲去长沙,过了十年又跟父亲来北京,坐的都是火车,在火车上他总渴望一双可以握的手,却从来没能渴望到。
  后来这种幻想在他看见父亲和美术老师不远千里在北京的屋子里鬼混时终于彻底破裂,又在那句“是你爸爸把我妈妈买走的”中面临第二次粉碎。
  可它却没碎。没碎可能是因为出现了一个可以握手的人。
  他记得有一回滑冰休息间隙,和赵维宗坐湖边上啃玉米,看赵初胎小小的个子,穿个大红棉袄在冰面上乱跑,时不时摔个马趴,然后在赵维宗放肆的大笑中爬起来继续。半根玉米还没啃完,赵维宗突然问他十年后这湖估计就不是野湖了,跟昆明湖似的,变得游客一大堆,到时候咱去哪滑冰啊。又问到时候妹妹都长成大姑娘了,说不定嫁人了,咱们会是什么样子呢?
  对于所谓恋爱中的人来说,这不是什么难答的问题,万年千年的海誓山盟都能轻易出口,十年显得丝毫没有挑战性。可孟春水却一直沉默,到最后也没有回答。
  赵维宗倒也没再追问,跑去垃圾桶扔了玉米芯,跳回冰面上捉他妹妹去了。
  之后孟春水一直坐在湖边,望着夕阳发呆。
  孟春水惧怕诺言。他从不许诺,也不愿意听人许诺。他惧怕过于长久的东西。哪怕是十年。
  只因他知道自己是棵烂在根里的树,什么好东西到他这儿来都仿佛早晚都是泡影,哪怕叶子再绿,叶子间的阳光再透亮,这树也总有一天会倒下,继续烂下去,烂成灰。他没法阻止也无法阻止,因此就不该让鸟在上面筑巢。可有只鸟偏不答应,偏要衔着几根小破树枝,煞有介事地在他身边住下,还告诉他,打雷了咱俩就一块被劈。
  他先是不知所措,再是拒绝,最后演变为不安地享受——鸟给了他许多,可他除了一树无用绿叶之外没法给鸟其他了。于是鸟告诉他自己什么都不要,就要你别赶我走。后来雷真打下来,真把他俩都劈了,鸟还不跑,说你的树枝没烧焦吧。
  于是他只能告诉鸟你要等我,等我把芯里烂掉的都长好,变成一颗好树,可他也不知道到底要鸟等多久,等待的时候,自己又会不会有病一样乱抖,把鸟仅有的小窝都抖到地上去。
  所以他根本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能不能请你别离开我”这种话。
  当时,其实也就是今天中午,赵维宗都笑了,说你想好了吗,我还想请你别离开我呢,你终于想明白啦?笑完了又蹲在水稻田边上低头哭,哑着嗓子说自己从来没这么高兴过,过年不该哭的,我怎么也变成动不动就哭的人了呢,是不是被你传染的。
  他记得自己当时挺惊讶的,还问,你又笑又哭,为什么?
  赵维宗却答,你别笑我,每天和你在一起,我过得越开心,就越害怕。但刚才我不怕了。就好比你从鬼屋走出来,突然意识到不用再怕了,会不会激动?
  你原来怕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赵维宗说,我有直觉,我知道你早晚要和我说再见,你可能不是我留得住的人,但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知道吗,人越怕就越胆小,我比以前胆小了许多。
  那时赵维宗已经不哭了,却还蹲在地上,眯着眼看天空中白炽灯泡般的太阳。他看着他,对眼前这个人充满了愧疚,却又终于领悟到,他从头到尾要的不过是一句诺言。
  回忆被耳边轻微的鼾声打断。赵维宗有鼻炎,睡得沉时,会很小声地打呼噜,像头小猪。
  孟春水坐直了身子,换作那人靠在他身上睡。
  他现在终于做好了一个决定。
  他选择与生活和解。
  以前的棱角,以前在自己生活里埋下的刺,他好像统统想要抛下了,抛在身后的小镇子里,随着铁轨远去,抛不干净就继续抛,他一样也不想留了。
  他甚至不再想成为特别的那个。他只想平凡、普通、无忧无虑、活下去。
  他有了野心,他想要好。
  那棵烂在心里的树,有了鸟的陪伴,是不是早就开始努力扎根,努力伸展了呢?
  这时赵维宗身子一歪,直接把脸埋进他的领子。
  孟春水僵了一下,同时手指搭在赵维宗的手表上,好像感觉到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跳,也许是秒针,又也许是别的。他感觉到一种热。表是石英的,没生命的东西,只因戴它的人是活生生的、热乎乎的,所以它也能带给人温度了。
  这是救他的温度。
  凌晨四点,他们到了长沙。
  赵维宗这回倒是没有赖着不起,下车后走在前面,很兴奋,说什么自己从来没在这个点儿跟外面瞎跑,想不到这会儿的天空是这样的,说黑不黑说亮不亮。还说长沙居然下雪了,月亮好亮,照在雪地上真好看啊。孟春水拽着拉杆箱在后面跟着,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赵维宗回头看他。
  “我喜欢你。”
  站台上几个同行的人纷纷驻足。
  “我喜欢你,”孟春水又重复一遍,直视凌晨微光下那人模糊的脸,“如果不够,你害怕哪一天我要变,我要走,那我就每天跟你说一遍。我喜欢你,真的真的,我特别喜欢你。”
  赵维宗目瞪口呆,走向他:“不用,你说一次就够了。其实你中午说的那个,就让我非常非常开心了,”又问:“刚才我睡觉的时候你受什么刺激啦?”
  “没有,我只是……我不想要你再害怕了。”


第30章 。
  雪下完了。雪正在化。空气很湿。天亮很久。
  有人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孟春水很饿,却也只能很饿。他垂头望着小赵唯一露在被子外面的一撮乱发,心里想着把这位霸占自己床的家伙从被子里剥出来,拎着丢到厨房做苦工是否可行,最终得出除非自己是赛亚人并且铁石心肠否则并不可行的结论。
  他又并不会什么厨艺。平时饿了只会给自己煮碗挂面,可就是这么寸,昨天和赵维宗挑了很多菜肉瓜果,满满当当地背回家里,小冰箱将将塞得下,却唯独忘了挂面的事。
  太失算了。
  他又在橱柜里找到一盒凤梨酥,还有一周过期,咬起来已如砖头。
  真的失算。
  孟春水只得回到赵维宗旁边,盯着对面墙上自己以前贴的皇后乐队的海报,乖乖靠在床头发呆。
  最后他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没错,这是在他家里。湘江边上的小公寓,顶层,外面看着不起眼,可内里却大有乾坤。这屋子以前就他和爷爷住,父亲天天在外面见不着人影,于是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比如电视柜上摆着的老龟壳、墙上挂的非洲地图、厕所地上用五分硬币焊接而成的一块地砖,都是孟春水曾经兴趣的映射。
  再比如说赵维宗现在睡的这张水床,新鲜玩意,躺上去跟漂在水上似的,晃晃悠悠极其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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