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_春茶煮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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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再一次醒过来时，他看到的尽是白茫茫的天花板，鼻子中也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穿着白衣的医生和护士围着他转了好久，跟着他们后面的是几名警察。
修养了好久，终于出了院，他被带回了警局，警局里的气氛也格外的沉重，一个警察把他带到小房间里问了很多问题，但俞林只是摇头。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忘了。
在他醒过来的那一天，他突然发现除了自己的名字，还有那天发生的事情，过去的一切他都想不起来了。
他没有和别人说，只是一个劲地在那摇头，摇着摇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溢出了眼眶。
他的人生从那一天起发生了改变，他的父母当年不顾家里长辈的反对执意要在一起，所以当时的亲朋好友基本都断了个光，未成年的俞林也就此住进了孤儿院，孤儿院的院长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心底还是嫌弃他的年龄太大。没有哪户人家愿意领养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作为养子，所以俞林要在他那里一直待到成年，孤儿院没有义务抚养他了为止。
俞林虽然年纪还小，但却也通人情世故，自己也知道他不受孤儿院的待见，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上想要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三个月之后，在院长准备把他转到其他孤儿院之前，孤儿院接到了一通来自美国的电话。有一对来自大洋彼岸的夫妇，愿意领养俞林作为他们的养子。
俞林第一次见到他的养父母是在一个暴雨天，他看到一个高大、脸上布满胡须的外国男子和一个总是笑眯眯的外国女子两个人打着一把伞向他走来。
男人名叫Gary，女人名叫Jennifer。
外国男人一看到他就俯下身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嘴里不停地低估着：“Oh， my dear！”
然后女人收起了伞，一把拉开了男人，语气好像很生气似的：“Your are all wet。 Don't let your child get a ld！”女人说完抱歉地超俞林笑了笑，用着蹩脚的显然是刚学的汉语朝着他说道，“你好。虽然汉语不大会，我们努力学习。”
“为什么要选我？”而俞林却只呆呆地问了一句。
那对夫妇似乎没有听懂。但院长却有些慌张地看着俞林，生怕他这个问题惹恼了那对居然会选择他的美国夫妇，他用余光狠狠地扫了一下俞林试图让他闭嘴，然后笑着对那对夫妇说道，“He said。。。。。。”
院长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Why do you choose me？”
男人和女人愣了一下，相视一笑。
“We just want to be your parents； not others； that's all。”男人开口说道，说完生怕俞林没有听懂，用汉语解释道，“你的父母，不是别人的，只想做。”
俞林干瞪着眼，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去回应他们。到最后，他愣头愣脑地点了两下头。
那头过后，俞林就跟着他的养父母从中国搬到了美国，在那片土地上一呆就是十二年。他在那读完了高中、大学，他考上了研究生，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如果说他这一生第一感谢的是他的生父生母，是他们将他带来了这个世界上，照顾他和他一起度过了前十四年人生，那他第二感谢的便是他的养父养母，是他们陪他度过了最痛苦的那段日子，给予了他不亚于亲生父母般的关爱。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养父母为他努力地学习汉语，在他二十岁那年的生日上，用一口流利的汉语对他说：“我们爱你。就像我们六年前在孤儿院和你说的那样，我们爱你只因为你是我们的儿子，而不是别人。我们很自豪也很欣慰我们能遇到你，你是我们的骄傲。”女人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谢谢你来到我们的身边。”
他本以为自己会那样在那里待一辈子，等到几年之后，他会遇见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女人，然后两个人结婚，有一双儿女，夫妻二人会在周末的时候带着孩子去看他们的爷爷奶奶，一家人其乐融融。
然而直到一年前，俞林在整理当时从中国带来的旧物时无意间发现了几张有些泛黄的老照片。
第一张是一个满脸笑意的女人，穿着碎花裙抱着个三岁大的男孩，男孩看着镜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第二张照片里多了一个男人，看上去像是找人帮忙照的全家福。男孩长大了些，五官和他的母亲开始相似起来。
最后一张照片停留在了男孩的十岁生日，他鼓着腮吹着蛋糕上的蜡烛，正好被抓拍下来。
俞林认出来了，这是他自己。
他愁眉苦脸地盯着照片发呆，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没有童年的人。
两个月之后，俞林辞掉了他在美国的工作，买了一张从美国飞往中国的飞机票，准备独自重新踏上那片故土。
离开之前，俞林站在关口，想说些什么，但话太多，都堵在了喉咙口似的，于是过了很久，他才憋出三个字，说道：“我走了。”
他的父母点了点头，Gary上前拍了下他的肩，道：“别做危险的事，我和你妈会担心。”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明信片塞到了俞林的手中：“这是我们在中国的一位朋友，信得过，如果遇到了什么问题，你可以去找他。”
“谢谢你，爸。”
他们没有说话，挥了挥手让俞林走别耽误了飞机，最后还是Jennifer忍不住喊了一句：“到了中国别忘了经常给我们打电话，自己照顾好自己。”
俞林点头，轻声说了一句：“我会的。”
也不知道他们听到了没有。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敲门声，俞林一怔回过神来，看见费一州把他的脑袋探了进来，一脸讪笑朝他打了个招呼。
俞林看了眼表，这才想起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第4章 第四章
费一州进来脱下了工作服，说女朋友在医院门口等他，便拎起包，头也不回地就冲出门下了班。俞林将康复大厅的仪器整理好之后，走进了休息室换下身上的白大褂，从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记得很熟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但并没有人说话。
“放学了吗？”
“嗯。”电话那头是个女孩，女孩名叫俞冬，是俞林的妹妹，大概是因为学校不让用手机，所以说话特意压低了声音。
“你再等一会，我马上到。”
俞林听见妹妹又嗯了一声，说了声再见便挂了电话匆匆换了衣服出了门。俞冬就读的学校离俞林所在的医院就差了两条马路，他开车过去五分钟不到很快便到了。
而俞冬从挂了电话之后，就开始不停地向着窗口外张望着什么。一看俞林的身影出现在了校门口，她就一股脑地把书本胡乱塞进了书包，一把把椅子推进了课桌，什么也没说就跑出了教室。
“作业还有吗？”俞林问道。
俞冬摇了摇头。
俞林把妹妹身上的书包接过来拎在手里，走到车前打开了后车门，把书包放了进去，对俞冬说道：“上车吧，我们去吃饭。”
虽然工作很繁忙，但康复科有一点他很喜欢，那便是不用翻三班。所以他可以做到每天都来接俞冬放学。
他帮俞冬系好安全带之后自己也上了车：“想吃什么？”
可俞冬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并没有回答。俞林也像是料到了一般，自言自语道：“那还是去吃火锅？上你带你去你好像挺喜欢的。”
不等俞冬回答说完他就发动了车子。
今天的路况不是很好，到了火锅店门口已经快六点，这家店自从上了一次美食节目之后人气就一直很旺，每次吃饭都要等上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
餐厅之所以人气这么旺不仅是因为美食节目，它的装修也是吸引顾客的一大原因之一。整个餐厅是以森林为主题，每一桌都安排在一个大鸟笼里，鸟笼的周围栽了许多假花假树，就连餐厅的大门也是两扇看上去很厚重的木头门，十分还原主题。这种装修让俞林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囚笼之鸟，然而他发现俞冬意外地喜欢这种风格，每次一进来就要扒着看上好久才肯吃饭。
俞林把车子在店门口临时停了下来，然后下车问门口的服务员拿了一个号。他看了一眼队伍，人不算太多，但约莫着还是要等上半个小时多。于是他走到旁边一家卖港式小点心的店里，随意看了一眼菜单，买了一份鸡蛋仔就向车那边走了回去。
大概是等了好几分钟都不见哥哥回来，俞冬正扒在窗口寻找俞林的身影，俞林见了莞尔一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道：“饿了吧，还要等上一会。你先垫垫饥。”
他把手上的鸡蛋仔递给俞冬，可是俞冬并没有接过去，她指了指鸡蛋仔，又指了指俞林，说：“吃。”
俞林明白了她的意思，摸了摸她的头，回答道：“我不饿。”
俞冬还是看了一会，见俞林好像真的不怎么饿的样子，便接过鸡蛋仔吃了起来。她确实是有些饿了。
可是还没吃上几口，车子忽然猛烈地一颤，俞冬也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外面。刚想下车看看发生了什么，俞林就听见外面有人很大声地在嚷嚷：“会不会开车啊，车子停这里？”
“这里是可以临时停车的吧。”俞林打开车门下了车，“考没考过交规？”
然而等俞林和那人对上眼的时候，他不由小小愣了一下。
撞了俞林车的人正是魏沉风，他见俞林从车里出来，瞬间傻眼，说：“怎么又是你啊？”
俞林似乎也有些吃惊：“我也想知道怎么又是您。”
俞林用了您而不是你，这让魏沉风听起来更加不爽：“我说你……”
魏沉风还没说完就被俞林打断。
“报警吧，直接进保。”
俞林显然是不想和魏沉风多废话，拿出手机就准备拨110。可魏沉风不知是不是流氓劲犯了还是吃错药了，一把捉住了俞林拿手机的手，狠狠地说道：“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俞林被他一捉，手一抖手机便掉到了地上，他也没顾着去捡手机，和魏沉风顶嘴道：“故意什么？故意让你撞我车子？”
“我是不是很不爽我？”
“你有哪里让我爽过？”俞林不甘示弱死死地盯着魏沉风看，“麻烦松一下手。”
魏沉风这才甩开俞林的手，从口袋里摸摸索索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别麻烦警察了，八百够修吗？”嘴上说着是不想麻烦他们，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私心的，交警大队队长和王德先是铁打铁的好兄弟他也知道，毕竟是他撞了别人的车子，就俞林那张嘴，要是找了警察，等明天上班他绝对会被说上一顿。
俞林看了眼被撞的部位，别说八百，五百都用不着。他挑了挑眉看着魏沉风，想用钱息事宁人？
然后俞林毅然决然地回答道：“行。”
“微信转你吧，我没那么多现金。”魏沉风边说边拿出了手机，“我扫你？”
在魏沉风说着的时候，俞林已经捡起了手机打开了他的微信二维码，没过多久就看见有一个叫“国家一级睡觉养生运动员”的人加了他，他有些玩昧地看了看魏沉风，说：“你？”
魏沉风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改个正常点的名字再加他。俞林的微信名就是自己名字里每个字的首字母，但是头像却是一只穿着红色衣服的粉红色的猪，他没有忍住偷偷耸了一下肩。
“好笑吗？”
“有点。”
“你的名字也不赖。”
魏沉风顿时语塞。
这么一出事情一搞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俞林带着俞冬很快就近了店。魏沉风却没想到今天除了要在医院被他嘲讽，在路上撞了他的车，连吃个饭都是和他隔桌，本来还等着邬弈伟过来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没想到他突然打了个电话，说临时来了个重要的顾客跑不开，让魏沉风自己一个人先吃起来。
于是魏沉风无奈先点了些东西，但店里生意太好服务员都有些忙不过来，他只好一个人看着电磁炉干发呆。
“你。。。。。。女儿？”百般无聊的魏沉风决定和俞林搭起话来。
“嗯。”俞林没想到魏沉风还会来搭话，看了他一眼，继续干起了其他事。
“长得挺漂亮的。”
“这用得着你说？”
“……”
魏沉风嘴角抽了抽，觉得天下父亲炫耀女儿咋都一个样。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俞林年纪轻轻，居然就有了这么大的孩子，大概是他长得比较小样，说不定其实年龄已经到了中年大叔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俞冬和其他同龄小朋友的不同之处，她虽然不吵也不闹，但是话似乎也少的可怕，只是一直盯着某一处看，周围色一切好像都事不关己的样子。
“PTSD。”俞林似乎看出了魏沉风的疑问。
“什么？”
“创伤后应激障碍。”俞林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魏沉风，“他是我妹妹。”
“逗我好玩呢？”
“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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