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头蛇-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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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童冷笑一声：“会有这一天么？”
　　“会的。”展阳低头贴近他的脸，“顾童，努力去适应黑暗，不是让你逆来顺受，而是让你拼命去攫取那一点点的光芒。你已经迈入了地狱，不毁了它，你就出不去，你明白么？”
　　纪童怔怔地看着他，展阳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不过，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纪童不知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展阳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脸颊，“快去睡觉吧。”
　　说完展阳便拉着纪童往床上一躺，他自己也往床上一瘫，“关灯，睡觉！”
　　纪童伸脚踹了他一脚，“你干嘛？”
　　“睡觉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干嘛躺在这？”
　　展阳撑起身子，“顾童，你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啊，我可照顾了你两天，你就让恩人睡沙发？”
　　“不是，我想起来了，那床呢？这都多长时间了，送到美国去了？”
　　“我让韩漠退了。”
　　“为什么啊？”
　　展阳打了一个哈欠，“我要睡你床上。”
　　纪童急道：“凭什么啊？”
　　“凭你打不过我。”
　　“我操…”
　　“行了，快睡吧，你再折腾，我非礼你了啊。”
　　“你…”
　　展阳啪地把灯一关，任纪童再怎么说话，也爱答不理。纪童生了一会儿闷气，实在是困了，气哼哼地往床上一歪，不就便睡了过去。


第10章　苏果
　　纪童是被客厅嘈杂的说话声吵醒的。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下了床，只见苏果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韩漠和展阳聊得热火朝天。纪童一肚子的起床气无处发泄，张口便喊道：“这他妈不是菜市场，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展阳见纪童来了，笑着对他走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嗯，这次是真的不烧了。我给你做了早饭，你去吃吧。”
　　纪童拍下他的手，心中的火气却已经消了大半，他又看向韩漠，挑了挑下巴“你什么时候来的？”
　　韩漠看了看手表，“嗯…两个小时了。”
　　“这么久？”纪童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韩叔，我那养父怎么离的开你啊？”
　　“赵然动了你的人，纪先生怕你惹事，我过来看看，别说两个小时了，一天都行。二少，托您的福，我这也算是忙里偷闲了。”
　　“行吧，不客气。”纪童勾了勾唇角，瞥了一眼在一旁正襟危坐的苏果，“这小孩儿，你带来的？”
　　“嗯，是。”
　　“信得过吗？”
　　“当然。”
　　“我爸同意他来？”
　　“嗯，纪先生只在乎发出去的新闻，而并不在乎是谁发的。”
　　纪童抬手挠了挠鼻子，笑道：“行了韩叔，装什么装？大家明明是一路人。”
　　韩漠笑了笑，“装还是要装的，都习惯了。”
　　这时苏果突然啊地小声叫了一声，纪童斜眼看着他，“怎么了？”
　　“您…您的手…”
　　“哦，你说这个啊。”纪童端详着自己绑着绷带的手掌，“韩漠没跟你说么？”
　　“韩先生只是说，纪先生会有很多让我惊喜的地方。”
　　“是么？那他客气了，惊吓还差不多，就怕到时候你吓破了胆，想要落荒而逃，却连一条出路都找不到。”
　　“我不会逃的。”苏果咬了咬嘴唇，“不顾一切地探究真相，难道不是一个记者的使命吗？”
　　纪童哈哈笑了两声，“不顾一切？说得轻松，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空想家和梦想家，打退堂鼓的却往往也是这些人。”
　　“那纪先生你就看看我会不会打退堂鼓。”苏果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视着纪童，坚定地说道，“请你不要小看人。你不要以为，这个世界只有你，有与黑暗作斗争的勇气。”
　　“你太瞧得起我了，我没有。”纪童冷笑一声，“如果有的选，我根本就会对这黑暗视而不见。可我没的选，我置身其中，不反抗，我活不了，但我如果反抗了，可能死得更早。”
　　“纪先生，这个世界是藏污纳垢，充斥着蝇营狗苟，但你总要有一个信念，也是我坚信的信念，我相信，正义和公平迟早会来。”
　　“啊…这鸡汤熬的。”纪童捏了捏眉心，有些不耐地说道：“小记者，你以为这世界是什么，乌托邦还是桃花源？你靠内心世界可维系不了你想要的正义和公平。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人贱也没有天收，相反，不要脸的人往往会活得特别长，恶心你一辈子。因为他们没有道德约束，人越没有羞耻心，就越能恰到好处地迎合这个社会。”
　　“法律呢？正是因为这个社会良莠不齐，三六九等，才需要法律不是么？纪先生，你既然饱受不公，为什么不诉讼法律？”
　　“韩漠！你他妈就给我找个这货？伟光正的高尚青年？”纪童对韩漠喊道，韩漠只是淡淡一笑，“是吧，又臭又硬一根筋，跟你还有点像。”
　　“滚蛋！”纪童白了他一眼，继续对苏果说道：“小子，你知道在M城，法律维护的是什么吗？不是公平，不是正义，而是秩序，社会的秩序。那你知道什么是社会的秩序吗？权力，金钱，和阶级。我，顾童，进了无数次局子，就是极夜城纪家这群最高阶级的人诉讼法律的结果。”纪童叹了一口气，“那么多人，都以为自己有勇气，结果却是飞蛾扑火，死得悄无声息。”
　　纪童顿了几秒钟，看着苏果低下了头，声音轻了一些，“小记者，你被韩叔这货坑了。现在逃还来得及，否则，一旦跟极夜城搭上关系，你只能助纣为虐，想洁身自爱？你恐怕连坟头都找不到。”他轻叹了一声，“所以啊，你就学学那些娱乐八卦，写写我的花边新闻，保证你既不用以身犯险，又挣得荷包满满，不是挺好的么？”
　　纪童见苏果仍然低着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小子，我饿死了，让韩漠送你回家，他会帮你把该写的交待好的。”
　　纪童站了起来，冲着展阳撅了噘嘴，“做了什么？有油条么？”
　　“大早上不要吃那么油腻。给你做了豆腐脑，还有包子，可以么？”
　　“自己做的豆腐脑？”
　　展阳笑了笑，“嗯。”
　　“我靠，你可以啊。”
　　“纪先生。”
　　纪童扭头，看见苏果也站了起来，“怎么？”
　　苏果突然对他深深鞠了一个躬，“请让我帮你，你需要我。”
　　“帮我？”纪童挑了挑眉毛，“还不死心？”
　　“嗯。不死心。”苏果坚定地说，“我这个人，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请你放心，如果我死心，一定是在死的时候。”
　　“又说大话，小心打脸。”
　　“我这个人要面子，不会打脸。”苏果拉了拉衣服，站得笔直，“我做什么，不是为了迎合谁，我只是为了无愧于心。所以我不会给自己机会，只能勇往直前。纪先生，你说的没错，我也不想有选择。”
　　纪童沉默了一会儿，“死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不会，我会感谢你的。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对你穷追不舍，死缠烂打。”苏果眯起眼睛笑了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他突然对纪童身后的展阳说道：“展先生，我也没吃早饭呢，有多的吗？”
　　“有啊，做了好多。”展阳对他笑了笑，“有油条，你吃么？”
　　“吃啊，我最爱吃油条了！”
　　“你刚才不是说没有吗？”纪童瞪着展阳，“骗老子呢！”
　　“有啊，你不能吃。”展阳淡然说道，“大病初愈，忌油腻。”说完他冲苏果招了招手，“来，到这来吃。韩先生，您吃什么？”
　　“哦，我随便，也吃油条吧。”
　　“好嘞。”
　　苏果和韩漠走到饭桌前坐好，见纪童还站在那里，展阳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啊，你不是饿了吗？”
　　“不是…”纪童叉着腰无可奈何，“你们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谁他妈是这个家的主人啊？”
　　“这房子是我买的，我借你住而已。”
　　“我操，那是你的钱吗？那是纪山的钱！不花白不花！”纪童气哼哼地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烦死了，不和你们计较，吃饭吃饭！”随手拿起一个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纪童一边吃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苏记者，你可以啊，韩漠这种老狐狸都能看上你。”
　　“纪先生，过奖了。”苏果放下碗，擦了擦嘴，“是我联系的韩先生。”
　　“然后你就答应他了？”纪童看向韩漠。
　　“嗯，预约专访的记者很多，但我说你厌烦与熟识的记者打交道，所以我把机会给了他。”
　　“得，你这么一推脱，那些人又有的写了。”
　　“反正你虱子多了不怕咬。”
　　纪童白了他一眼，又看向苏果“为什么找他？”
　　“你说过，如果十年之后我还能大义凛然地质问你，而你还活着，你一定坦诚相待，推心置腹。”
　　“嗯，所以呢？”
　　“可是，我等不了十年，也不想采访死人。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我不想讲故事。”
　　“不用你讲，书要自己看才有意思嘛。”
　　“行吧。”纪童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今天想采访什么？”
　　苏果笑了笑，“今天不用了，今天收获的够多了，我很满意。”
　　纪童偏了偏头，“这么一会儿，能收获什么？”
　　“很多。韩先生说的没错，你果然能给我惊喜。”
　　“什么惊喜？”
　　“纪先生，你不是传说中的人，你是真实的人，有血有肉，也有想法。”
　　“别吹捧我啊，我会膨胀的。”纪童舔了舔嘴唇，“真没别的事了？”
　　“嗯。”苏果站起身来，“纪先生，展先生，谢谢你们的招待，我还要回报社，就先走了。”
　　“我送你。”韩漠也起身，又对着纪童说道：“明天专访出来，话可能会很难听，你做好心理准备。”
　　“行了行了。说得好像以前不难听似的。”纪童挥了挥手，“赶紧走，别在这烦我。”
　　韩漠笑了笑，冲展阳点了点头，带着苏果离开了。
　　纪童一直坐在桌前，并没有起身去送他们，他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发着呆，直到展阳叫醒了他：“想什么呢？”
　　纪童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展阳，“你说…我做的对么？”
　　“为什么不对？”
　　纪童轻叹一声，“不知道，就是觉得，我好像…救不了我自己，还拉了好多陪葬。”
　　展阳笑了笑，“顾童，你真善良。”
　　“善良？”纪童忍不住笑了，“你骂谁呢？”
　　“没骂你。我夸你。”展阳躬下身，呼吸拂过纪童的面颊，“顾童，你自己看不清自己，我却能看清，苏果也能，韩漠也能。你这个人，其实很简单，只要给你一点温暖，你就能把整颗心都掏给别人。这绝对是你的本性，不然我想不出来，一个人受了那么大的伤害之后，还能保持善良的理由。”
　　“你是在说我傻吧？”
　　展阳叹了口气，“顾童，我们都有秘密，我们都害怕，但我们都愿意帮你，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纪童不说话，展阳抬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因为你这里，还有心。”
　　纪童错愕着，展阳总能把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有些手足无措，又有些窃喜，终于有一个人愿意主动进入他的内心，他想拒绝，却发现自己，并不想抗拒。
　　他慌乱地推开展阳，没好气地说道：“离我远点！”
　　“我没动你啊，怎么生气了？”
　　“我一根油条都没吃到！”说罢气哼哼地往床上一躺，蒙起头，不再说话。
　　展阳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去洗碗了。


第11章　韩漠
　　“苏记者，到了。”
　　“韩先生，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韩漠看向他，“为什么？”
　　苏果低下了头，“没什么，就是…你别看我刚才对纪先生说了那么多壮胆的话，其实我很害怕。”
　　“这很正常。”韩漠笑了笑，给车熄了火，说道：“我记得你们报社附近有一个公园，里面有一片很大的人工湖，我们去那里走走吧。”
　　“好啊。”苏果抿了抿嘴，“不耽误你的时间吧？”
　　“不耽误，没事。”
　　M城的城市绿化近乎完美，说是人工湖，其实湖面广阔，岸边绿草茵茵，漫步在湖边，不由得就让人心旷神怡。不过，由于是工作日，公园里的人很少，这环境倒正好适合韩漠和苏果，两人包了一只脚踏船，一边在湖面上蹬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韩先生，你看起来有点累了。”
　　韩漠吁了一口气，松了松领带，“是，岁月不饶人，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
　　“你呀，就是平时太忙，缺少锻炼。”苏果冲他笑了笑，“韩先生，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儿，我来蹬就行。”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