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远-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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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手机，才发现原来是正在播放一个视频，他本来想按掉，却被视频的标题吸引了。
“女子发现丈夫是同性恋，欲离婚争夺幼子抚养权。”
骗婚，这是他们这个群体在社会上最敏感也最具争议的一个话题。
想去按掉视频的手顿了顿，亓官莳拉出进度条，把视频从头看了一次。
这个视频采访的是标题中所说的被骗婚的妇女，这个妇女和丈夫结婚后一年就生了一个儿子，之后夫妻就再也没有性生活。渐渐地妻子察觉出不对，以为丈夫是出轨了。便暗自请了私家侦探。谁知私家侦探给她的信息却让她几乎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原来她丈夫不仅出轨，出轨的对象还是个男人。
这个妻子不是那些对同性恋一无所知的愚昧妇人，相反，她受过高等教育。她知道同性恋，却从来未曾想过她的丈夫有可能是一个同性恋。她是那种中国社会很保守的那类女孩子，结婚之前和丈夫都没有过性/行为，因此没有能够及时察觉丈夫的异常。
她说，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她通过各种渠道，才知道原来中国社会上有这么大一个“同妻”团体，甚至不仅是女性，有很多男性也生活在这样压抑的婚姻里。然而女性要承受更大的来自社会的偏见，离婚后要面对的闲言碎语，以及抚养子女的经济压力。故而很多同妻都只能麻木地生活在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里，耗尽他们的一生。
“我认识的一个大姐，”那个女子对主持人说道：“她对我说，和谁过不是过呢，反正都这么多年了。”
她的眼里有泪流下来：“可是我不想，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和一个不爱我甚至欺骗我的人生活在一起。”
“如果我这么早就放弃，我的孩子应该怎么办呢？”
主持人给她递上纸巾，她接过擦了擦，又道：“所以说我愿意接受采访，目的是两个，一是希望鼓励跟我在同样困境中的人，努力走出来，揭发欺骗你的那个人的真面目。虽然有些流言蜚语可能会让你难以承受，可是你要知道，真正可耻的是那个欺骗你的人，有错的不是你。”
“二是，我国法律里，骗婚这个因素，我不知道能不能被法官重视，我希望能够获取社会舆论的支持，替我夺得孩子的抚养权。”
亓官莳看完，只觉得心头滋味复杂难言。
这的确是个勇敢的女子，面对枕边人的欺骗和伤害，依旧能够冷静下来，不哭不闹，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而对于那个骗婚的渣滓，他却无话可说。就是这样的人的存在，让他们这个群体在社会上愈发难以生存。
“同性恋”并不是一个人可以懦弱的理由，因为自己承受不了那些压力和歧视，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去欺骗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甚至毁了那个女孩子的一生，毁了那个女孩子的家庭。
亓官莳对这种人格外不齿。
他能够理解每个人的都有每个人的为难，却不能接受，因为自己的为难，去害一个完全无辜的人。
因为他知道，若有一个人这样妥协了，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这样效仿，苦难就像是一条食物链，由一个弱者向一个更弱者传递，最终受害的，可能是这个社会上的每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作为一个从来不在剧情里过废话的人，你们猜猜这个女子是谁的妻子？
我感觉没人猜得到哈哈哈。
第33章 背叛
亓官莳把视频关掉，正要放到茶几上，一抬头，看见孙弋从客厅旁的卫生间走出来。
“阿弋，我回来了，晚上吃了什么？我想去下碗面，你要不要吃？”
孙弋却没回答他的问题，眼睛直直地看着亓官莳手中的手机：“你看了那个视频？”
“嗯？”亓官莳觉得有些奇怪，仔细看着孙弋，发现他的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苍白。
他有些担心，便起身，走到孙弋身边，抬手抚摸他的脸：“你怎么了？”
触手冰凉，亓官莳心里一沉：“怎么这么冰？”
“没什么。”孙弋勉力对他笑了笑：“刚刚用冰水洗了个脸。”
亓官莳拉起他的手，果然也是冰冷的：“没事儿用冰水洗脸做什么。”
“刚刚那个视频里的女人，是我一个认识的人。”孙弋突然道。
“……她是谁？”
孙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是我初恋情人的妻子。”
这话仿若一个深水鱼雷，在他们之间炸出惊天波澜来，原来一直风平浪静的水面下噬人的漩涡狰狞地浮现出来，不知道何时就会看到里面的累累白骨。
亓官莳大脑里一瞬间略过很多东西，孙弋那段扑朔迷离的往事，他不愿示人的一触便疼的深深伤口，邵湛轩对他说过的话，他深爱的这个人最不愿意面对的曾经……
但他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说道：“幸亏他不是你的现任情人。”
孙弋看了他一眼，自嘲道：“也是，这种人渣，早点看清他的面目，便早点解脱。”
“想起我那样喜欢过他，便觉得恶心。”
“高中的时候，那个人是我们班上的班长，品学兼优，是最受老师欢迎的那类人。”孙弋自顾自地说起来。“我虽然跟他是一个班，但成绩只能说中等，热衷于电脑游戏和各种运动，很少有过交集。”
“那时候我对自己的性向已经发现了一段时间，感谢网络，让我对同性恋有足够的了解，所以也并没有太多的抵触就接受了。我试着在网络上一个同类的论坛上留下了自己的信息，想在现实中和同类人接触。有人就在我的帖子下留言，我一看是同城的人，聊了聊之后发现年纪差不多，也还算聊得来，就提出见面。”
“哪知道见面之后，居然发现这个人就是我们班的班长。”孙弋又露出嘲讽的表情来：“他一见是我，便慌得不得了。求我不要把这件事透露给学校其他人。”
“我虽然吃惊，但也觉得他这个要求不过分，毕竟没人喜欢被人非议，那个时候社会对同性恋也是避之不及。之后他在学校也是一直躲着我，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结果过了一段时间，他又来找我，说他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孙弋慢慢说道：“我很惊讶，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之前是因为害怕，一时慌了神，后来才想明白了。”
亓官莳看着孙弋，他的眼神有些空茫地落在前方，他知道孙弋已经陷入了回忆里。
“现在想想，那时候答应和他在一起，为的大概是想找一个同类，未必是对他有多少感情，但是相处久了，他又是个温柔安静的人，慢慢就喜欢上了，我越来越依赖他，他想要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捧到他面前，只要看到他对我一笑，就觉得整个天空都是蓝色的。”
亓官莳听着这个男人认真地诉说着他少年时的这段感情，仿佛能够看到当年的孙弋对着恋人那样真挚的模样，却无半分嫉妒，只觉得心酸。
“我们的交往很小心，那个时候早恋抓得很严，更不用说两个男生恋爱，我满怀着憧憬，甚至开始和以前的那些朋友减少了来往，努力提升学业，想着不能够和他考一所大学，考同一个城市就好。”
“可是没想到，这最终还是成了我的痴心妄想。”
“那天我们在学校一个废弃的仓库后面接吻，却被在那里抓逃课学生的教导主任抓住了。”孙弋的声音变得有些涩：“当时实在是太突然了，教导主任都吓了一跳，因为他看见我时我正背对着他，他还以为我抱着的是个女生。”
亓官莳不禁也紧张起来：“那……后来呢？”
“后来？”孙弋又道：“教导主任把我们交给了班主任，他说这件事的时候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震惊了，完全不能相信这是真的。那个教导主任又是个喜欢咋咋忽忽的人，没过一天，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班主任把我们的家长叫来，分别谈话了很久。我当时从惊慌里回过神来之后，就决定把这件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我太清楚他那个人了。他家境很一般，全家人都指望着他好好读书出人头地，所以他一直把自己绷得太紧，完全没有半分松懈的时候，我那个时候，是真的那样心疼他。”
孙弋说到这里，低下头来，两手覆面，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当老师把我们和家长一起叫到办公室，问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突然转过身来，指着我，对老师说了一句话。”
“他说，‘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被逼的’。”
亓官莳一时只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紧紧抱住坐在他身边的孙弋，想要给他一点安慰：“都过去了。”
“不，”孙弋的声音就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钢刀在摩擦：“在我的噩梦里，这个场景从来都没有过去过，我无数次在这个噩梦里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向老师说出这句话的画面。”
“我看见老师的目光由惊愕变成鄙夷，最后是毫不犹豫的厌恶，我想说些什么解释，可是喉咙口像是有块石头压着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亓官莳能够理解孙弋的痛苦。
他被他最信任也最想保护的人，用一种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背叛。
没有人能够捱得过那种钻心入骨的疼痛。
“可是……他说是你强迫他，别人便信了吗？就算他是深得老师信任的学生，也不可能什么都他说了算吧？”
孙弋冷笑道：“当然不是那么简单，当时我的舅舅是教育局局长，他说我用高考保送生的名额威胁他，如果不跟我在一起，就让他没办法保送自己想去的学校。”
“那个时候我们班主任也完全没办法相信自己最喜欢的学生跟一个男生恋爱的事情。他的家长甚至连‘同性恋’是什么都不知道，得知他‘被逼’跟我在一起之后，甚至意图报警告我强/奸他们儿子。”
孙弋的目光冷得如同极地漫长得永远不会停止的冰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不是我的父亲一直好言好语地和对方解释和协商，再加上我舅舅在其中出了一些力，我甚至可能会进警察局。”
“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相信我的话了，那个‘受害者’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平时一个成绩全优品行过人家境普通的好学生，因为自己的前途被迫‘屈服’于一个混账的纨绔子弟，这剧本在当时那个风气保守的城市里，简直像是病毒一样传播，那时候我父亲连出去谈生意，都会被嘲讽两句，学校里更是传疯了，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那些人在我身旁低声的讨论，那些难堪露骨的辱骂词汇我都已经麻木了。甚至有人从楼上倒脏水到我身上，骂我是‘变态的不要脸的同性恋’。”
孙弋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亓官莳听得心里愤恨极了：“仅仅是流言蜚语，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他们了解真相吗？”
“真相对他们来说，有什么要紧？”孙弋嗤笑，“我那个时候很是我行我素，喜怒从不掩藏，有人喜欢我性格直率，就有人讨厌我行事武断。这件事一出，那些不喜欢我的人自然有了理由名正言顺地发泄对我的不满，真相有什么重要，他们也不过在嘴上过了一把八卦的瘾，在心里暗暗满足于自己平日里阴暗着嫉恨的那个富家子弟不过就是个强迫别人的同性恋强/奸犯。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些言语到底会给那个人造成怎样的伤害，哪里会在他们的思考范围内？”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可是我平日那些好友同伴，哪怕只是想来问问我到底怎么回事，都会被人群孤立，那个时候的青春期的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大团体排挤，所以最后没有一个人敢来接近我了。”
亓官莳无言以对。
他明白这些，可是一想到孙弋曾经经历过这些，他就无法接受。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我只好选择了出国。”
“小莳，你知道吗，我知道这个女人，是因为他爸爸在他结婚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我的手机号。把他们的结婚照发给我，告诉我他儿子是个‘正常人’，让我不要再痴心妄想纠缠他。”
“我那天看到这张照片，把自己吃过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整整两天只喝了一些水。”
“我实在是再也不想跟那些人有任何瓜葛。”
亓官莳抱住他，只觉得自己心尖最嫩的肉在被一把看不见的刀狠狠地割着，疼地几乎想哭出来。
可是他知道，孙弋只会比他更疼。
“没事了阿弋，有我在。”
我在。
“所以我看到这个视频，知道他结婚后生了孩子还背着妻子出轨，我没有半分觉得快意，我只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荒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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