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丹心-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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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赌徒倾家荡产。
孤注一掷,换来的却是无尽的悔恨。容瑾亲眼见过,有个客人输光了,突然拿起旁边放在托盘里的水果刀,把自己的右手剁在了牌桌之上。
可没过两个月,他就又看到这位客人一脸苍白地坐在老虎机前面,用仅剩的左手挥霍人生。
洛先生从怀里拿出个装雪茄的铁盒,抽出一支后整盒递给容瑾。他看到对方警惕的眼神,轻笑一声解释道:“不用担心,这是我在巴西的工
厂里生产的,绝对没加料。”
容瑾迟疑了一下,接过铁盒,打开之后嗅到一股奶油的香气。高档细雪茄,这一盒恐怕要顶他三两个月的薪水。
有钱人的世界。
能进VIP包间的都是有钱人,容瑾毫不怀疑。那些客人牌品大多不怎么好,输了就骂爹骂娘,有的还动手打荷官。容瑾挨过几次巴掌,可主管
来了,也只是叫他息事宁人,不要去争那些无谓的公平。客人的钱大多不是规规矩矩做生意赚来的,黑白通吃的大有人在,出了赌场门,没人能
护他周全。
还有的客人见他长相出众,常趁发牌时捏他的手。VIP厅的荷官是不戴手套的,每每遇到这种客人,下了台子他便要去洗手间反反复复洗好几
次手。
他若是想贱卖自己挣快钱,也不会来做荷官。
这位洛先生看上去倒是像个正经商人,容瑾觉得。体面,有修养,每次牌发到手边都会轻叩食指致谢。可三教九流,容瑾见识的人多,深知
不能光看外表来评判一个人的内在。
比如现在,这位戴着百万名表的成功人士,不但坐在赌场外的台阶上跟他扯些有的没的,更不吝向他展示自己的慷慨。除非他是闲得没事干
,不然目的肯定只有一个。
容瑾站起身,拍拍裤子上可能存在的灰尘,将铁盒递还:“洛先生,我是欠着好多钱,但我不卖。”
在对方与自己开口谈价钱前,容瑾将立场表明。有太多这样的客人了,以为他们做荷官可以做到床上去。
洛先生微微一怔,片刻后笑道:“我结婚了。”
容瑾突然尴尬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扒开个台阶钻进去才好。
容瑾这个月的窟窿堵不上了。债主的意思是,自己要去内地谈笔生意,他跟着一起喝顿酒这个月的利息就免了。
他知道,这一去,守了许久的底线怕不是就要被戳破。可看着家里两个还在念书的同父异母双胞胎妹妹,他还是买了张去内地的船票。
他爸有技术,自己出来单干后包了两个赌场酒店的内装工程,也曾风光过一段时日,后妈就是在那段时间勾搭上他爸的。可自从他爸迷上了
赌博,把家里的洋楼进口车输光之后,后妈就又攀上了别的男人。
那女人就是个贱货,容瑾从一开始就知道。可他没办法像她那样昧着良心过活,抛下和自己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妹妹们一走了之。他觉得自己
上辈子可能欠了那个烂赌鬼一大笔债,这辈子就是替他来还的。
洋酒红酒白酒啤酒混着喝,几番下来,容瑾几乎是爬进卫生间的。那几个陪酒女在恩客们的示意下,把酒像倒进下水道一样往他喉咙里灌。
有个陪酒女摸着他的下巴,调戏他说“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来我们这干吧,一个月几十万跟玩儿似的”。
他何尝不知干这样的买卖来钱快,可没逼到走投无路的份上,他始终无法接受那既定的命运。他念的是教会学校,从小接受的便是“生命短
暂,才更显灵魂高贵”这样的教育。可事到如今,他不接受命运,两个妹妹也逃不脱。
强撑着不听使唤的腿站起来,容瑾推开隔间门试着走回包间。可手刚一离开攀扶着的门框,整个人便不受控地向前栽去。幸好,他没有摔倒
在比自家客厅还干净的卫生间地板上,旁边伸过一双有力的臂膀撑住了他的身体。
容瑾涣散地视线努力对焦,终于模糊地分辨出对方那张脸。
“洛……先生?”
“你怎么喝成这样?”洛先生将他拖到卫生间外面的沙发椅上坐下,“跟谁一起来的?在几号包房?我去叫他们过来接你。”
“不要……别叫他们……”容瑾被酒精烧得全身滚烫,脑子里倒还有一丝清明,“都不是……好东西……”
洛先生稍作思量,问:“你钱还不上了?”
“去他的……一个月……光利息……二十万……”容瑾瘫在椅子上,闭着眼呵呵地笑着,眼角却溢出泪珠,“我他妈……我他妈一辈子……
也……还不清……”
洛先生打量了一番他身上那包裹出美好线条的衣服,沉声问:“所以你打算把自己贱卖了?”
“我还能怎么办!?”面对着践踏自尊的质问,容瑾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怨恨。他一把揪住洛先生笔挺的领带将人拽到脸前,全然不似个醉鬼
般的吼叫着:“我他妈不贱卖自己,他们就要拉我妹去做‘鱼丸妹’!她们才十四!十四啊那群畜生!”
旁边守在走廊上的人冲过来要制止容瑾,却被洛先生抬手挥退。
“哪个包间?”他问容瑾。
爆发过后的容瑾全身瘫软,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对方的问题。洛先生见他意识已混乱,只好拽出被他攥在手里的领带,直起身吩咐保
镖:“去,一个包间挨一个包间的问,谁跟容少爷一起来的,把人给我带过来。”
放贷的马仔被保镖拽出包间,一路骂骂咧咧。听他那意思,方圆百里,想让谁死谁就他妈的见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阳。
他被拽进夜总会老板的办公室,见着端坐在老板椅上的董强,那股“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立刻收敛起来:“董爷,这是干嘛啊?”
“有位客人想和你谈点生意。”董强将目光投向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人,“洛凤仪,洛先生,想必你听说过他。”
马仔头皮一紧,堆起笑脸:“是是,洛先生的名字,如雷贯耳。”
容瑾躺在沙发上,模模糊糊地听着屋里这些人的对话。洛凤仪?他听说过。只要有华人在的地方,就有他的“朋友”。
原来是个大人物啊,他想。
洛凤仪抬抬手,示意对方停止拍自己的马屁,冲沙发上的容瑾偏了下头问:“他欠你多少钱?”
“呦,洛先生,您这是几个意思?”马仔一愣。
“装他妈什么傻!?”站在董强旁边的男人跨步上前,一脚把马仔踹倒在地。
马仔嗷了一声,疼得抱着腿满地打滚。
“嘉胜,这是洛先生的私事,不要多事。”董强出声劝阻手下的鲁莽行为。
这马仔的老板是澳门最有权势大佬,但即便是他老板也绝不敢惹洛凤仪。所以今天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也就仅仅是发生在这里。
除非这马仔活腻味了。
“他欠你多少钱?”洛凤仪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马仔挨了一脚,自知吃不起亏,皱着脸答道:“算上利息……七……七百多万了……”
“我问的是本金。”
“五……五十万……”
洛凤仪点了下头,转脸望向董强:“董爷,麻烦借我五十万,今天出来,没带现金。”
董强挥挥手,刘嘉胜转脸进到办公室后面的里间内拎出个箱子,摔到马仔面前。他蹲下身,弹开锁扣,将里面的现金展示给对方:“五十万
,你记着,点好了再走。”
马仔也顾不上疼了,爬起来哭丧着脸说:“别——别啊!洛先生!董爷!我这——我这回去没办法跟老板交待啊!”
见刘嘉胜又有抬腿的趋势,他连滚带爬缩到一边。
“跟你老板说,五十万,我买他个人情。”洛凤仪站起身,看向缩在沙发上的容瑾,“这人归我了,还有他妹妹,你敢再打小姑娘的主意—
—”
洛凤仪顿了顿:“嘉胜,以后见一次打一次,打死了算我的。”
“是,洛先生。”
刘嘉胜用食肉动物捕猎般的目光瞪着马仔。
躺在加长豪华林肯里的沙发上,容瑾迷迷糊糊地问:“你要……带我去哪?”
“送你回家。”洛凤仪敲敲后座与驾驶座之间的隔板,等隔板上的小窗拉开后吩咐道:“给阎局长打个电话,就说我要送一位客人过关,客
人不舒服,麻烦他把手续简化一下。”
“是。”小隔板又被拉上。
容瑾口干舌燥,他勉强撑起身,想要找口水喝。很快,一瓶拧开盖的冰镇矿泉水递到他嘴边。他抓过瓶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然后眼神涣
散地看着洛凤仪。
“为什么……帮我?”
“举手之劳。”
“太假了……”
洛凤仪轻笑。他接过空了的矿泉水瓶放回原处,仰脸望向天窗外的星空:“我的父辈们作恶多端,害过不少人……到了我这一辈,洛家就还
剩我一个……有位高人指点,说我得行善积德,不然怕是要断子绝孙喽。”
容瑾摇晃着倒回到沙发上,问:“你没……孩子么?”
“还没,正在努力中。”
“你帮我……不会是想让我给你生孩子吧……”容瑾脑子里跟一团浆糊似的。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抓过发尾的细痣。
“不敢不敢,家里那位惹不起。”洛凤仪说着,流露出宠溺的眼神。片刻后他低下头,看着容瑾:“我从上次就注意到你了,你牌算的不错
,英语也挺好,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我做事?”
容瑾眉头微皱,他还记得刚才在董强办公室里的事。
“杀人放火?”
洛凤仪大笑:“正经买卖,我是做药厂的。”
“可我……不懂那些……”
“学嘛,你才十九,到美国,我供你念大学。”
“那我妹妹她们……”
“一起。”
“洛先生……”
“嗯?”
“你真是个好人……”
容瑾的意识逐渐抽离,肩上的重负一旦卸去,他这眼睛就跟刷了浆糊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洛凤仪看着那绝美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
“不,我不是个好人。”
除了自己的烂赌鬼老爹,容瑾还从未参加过任何人的葬礼。事实上他老爹那个也不算葬礼,仅仅是在警察局里一间庄严肃穆的办公室里,接
过对方的骨灰盒。
离开澳门前,他把骨灰盒扔进了大海。
为了参加蒋玉轩的葬礼,他特意买了新的西装,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一身黑。蒋玉轩死于难产,给洛凤仪留下个儿子便撒手人寰。那天容瑾
赶去医院,看到洛凤仪跪在停尸台边上,一拳接一拳地砸地,将左手砸得鲜血淋漓。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来安慰对方,只好陪他一起跪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对方的胳膊制止他自残。上一个周末大家还在欢天喜地地讨论
着要去瑞士过圣诞节,转眼间却天人永相隔。
蒋家和洛家是世交,两人同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大学毕业便携手走入婚姻。
在容瑾的认知里,蒋玉轩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蒋玉轩信奉天主教,经常会去教堂做义工。他经营着一家慈善疗养院,只要有时间就会去照顾那些失去生活能力的老人家。不管多脏多累的
活儿,他都会亲手去做。
他是法援律师,为每一个需要帮助的穷人而奔走。他管理的白血病儿童基金会救治了成百上千的孩子,那些用于救助的善款,是他在全世界
一场一场开慈善募捐会拉来的。就连洛家大宅里养的猫猫狗狗,也全都是他从外面捡回来、需要救治的流浪小动物。
容瑾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却会早早蒙主招宠。可能就像蒋玉轩说过的,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给洛凤仪积福。
蒋玉轩死后,容瑾没见洛凤仪掉过一滴眼泪。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要不是管家急了破门而入,怕是刚出生的洛君涵就要变成孤
儿了。
这个坚毅得像一座山的男人彻底垮了,他甚至连参加亡夫葬礼的勇气都没有。容瑾怕他出事,向学校请了假,寸步不离地守着。房子里所有
能让洛凤仪想起蒋玉轩的东西都被他藏进了地下室里,连一张照片也不敢让对方看见。
每到夜里,洛凤仪就会走上天台仰望星空。容瑾就默默地守在阁楼的小窗边,陪他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而悲伤的夜晚。
如此折腾了一个多月,突然有一天,洛凤仪早早起来刮去杂乱的胡茬,用笔挺的西装将痩削的身体包裹住,来到婴儿房,第一次亲手抱起了
自己的骨肉。
“容瑾。”他朝门外轻唤。
容瑾应声走过去。这些日子他也累得够呛,黑眼圈明显地挂在脸上。洛凤仪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歉意的笑:“谢谢,这些天,让你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