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声与循途-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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筷子飞速在碗里搅拌,蛋液旋转,似乎快要溢出来了,干净的台面却显示出大厨手法老道,实际上一滴都没漏。
“两个鸡蛋配四个西红柿,西红柿去皮切成大块就行了,不要太碎,尽量别出汁。”穆康把西红柿切好,开火热锅,“油得稍微多一点。”
林衍不解地问:“和我的准备步骤差不多啊?”
“到这里是差不多,接下来就不一样了。”穆康边放油边解释道,“第一步不是放西红柿,而是煎蛋,看好了。”
蛋液被全数倒入锅中,均匀地铺成蛋饼,接二连三冒出小气泡,三十秒后,穆康左手拿锅右手持铲,变魔术似的把铺满整个锅底的巨大蛋饼翻了个面。
只会给牛排翻面的林三岁惊呆了。
“不要煎太久,一分钟足够了。”穆康把煎好的蛋饼乘到盘子里,“现在才炒西红柿。”
几块被切得很抽象的西红柿下锅,遇油便一阵滋啦作响,穆康随意地翻了几下,郑重地说:“现在是重点了——放糖。”
他抄起糖罐:“糖得放得和盐一样多。”
林衍一头雾水:“为什么?不会很甜吗?”
“不会。”穆康放完糖绊了几下,火速把蛋饼倒进锅里,“放好糖拌匀后就马上下蛋饼,用锅铲把蛋饼弄碎,再放盐、一点生抽,翻炒拌匀。”
“炒两三分钟就够了,出锅前撒上葱花。”穆康把剩下的葱都用掉,出锅了一份极其漂亮的西红柿炒蛋,扬声道,“吃饭了。盛饭吧林三岁。”
土豆焖肉和西红柿炒蛋,最平常的中式家常菜,连香蕉人林衍家里都会做。
他从不知道这两道看起来毫无发挥空间的菜,居然能有这么丰富美妙的味道。
他吃得毫无形象,指挥家的仪态被抛到九霄云外,含糊地说:“我明白为什么你在P国吃不下饭了。”
穆康边吃边暗地里欣赏林衍的吃相:“嗯哼。”
林衍:“他们也不用非得去找阿姨了啊,你就做得很好了。”
穆康:“我比我妈还不爱做饭,他们大概也就吃过一次吧。”
林衍叹息道:“这也太可惜了。”
穆康:“一个人不好做,三个人以上就太多了,还是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好。
林衍握筷子的手微微一抖。
穆人渣又开始毫无自知之明地撩人了,扔给负隅顽抗的林衍一个措手不及。
“两个人只用做两三个菜,不累也不难收拾。”穆康笑眯眯地说,“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怎么样林三岁?”
作者有话说
赋格的艺术:The Art of Fugue,德文Die Kunst der Fuge; BWV 1080,是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的一部未指定乐器的未完成神作,大约在1740年代初期或更早开始创作。
L市在瑞士德语区,但是那边的人也常说Merci,是瑞士德语的特点,不是BUG哈。
第三十一章
本章BGM:理查德·施特劳斯 … 唐璜(Richard Strauss … Don Juan); 理查德·施特劳斯 … 英雄生涯(Richard Strauss … Ein Heldenleb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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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衍一个礼拜有四天要排练,穆康有时候跟林衍一起去市里购物,有时候自己坐公交车去买些零碎物品。一周过后,穆康运用“大刀阔斧”和“润物无声”二者相结合的手法,成功渗透打入了林衍家的各个角落。
厨房里油盐酱醋葱蒜姜米一应俱全,新添了一套手感优良价格昂贵的刀具;一楼门旁边的空地上摆了台新买的跑步机,店家只卖不送货,运费还是穆康自己掏腰包出的;书房改造成了作曲家工作室,书柜像施展了乾坤大挪移似的,四分之一都变成了穆康寄来的手稿;卧室的衣柜好不容易挂满了四分之三,在主人仍不甚满意的目光中胆颤心惊;连原本还略有富余的鞋柜都好日子到了头,被穆康的各类球鞋、德比鞋、乐福鞋、切尔西靴,牛津靴等等等等塞得喘不过气。
如果此刻人心观察家李重远登门观摩一番,必能得出“傻逼穆是要把整个家搬过来直接开始夫夫同居生活并且不打算走了”的结论。
可惜怼爷仍在不远处踯躅,穆康的情商又过世已久,林衍虽然双商在线,但被穆人渣的不按常理出牌荼毒至深,思想里早早钉死了“穆康本身就是大大咧咧热情友善的性格”和“穆康绝对是个钢筋直男”两大根深蒂固、大错特错的误解。
两人的同居生活就在“一个没意识到、一个又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死局里波澜不惊地开始了。
周日晚上六点半是林衍指挥L团的第二场理查德·施特劳斯专场。音乐厅入口处人头攒动,西装革履的绅士们揽着百花齐放的各色漂亮姑娘排队检票,穆康也换上了出席音乐会该有的西服套装和牛津靴,人模狗样地入场就坐。
林衍给他拿的是正厅第八排的位子,前后左右一个个看起来都是些不仅有头有脸、还可能有游艇有庄园的人物,木调水调花味果味各种香水味儿拼命涌向不用香水的穆康。他低头咳了半天,憋着气闷声不语看菜……节目单。
上半场演《唐璜》和第一圆号协奏曲,下半场演《英雄生涯》,一看主菜就知道这场音乐会的核心思想是要把作曲家的自恋狂妄从头到尾演绎得透透彻彻。穆康不禁暗自感叹:铜管兄弟们真是辛苦了。
右边的哥们儿与穆康仿若心有灵犀,自言自语道:“铜管得努力(struggling)啊。”
穆康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正低头看节目单,一头金发朝后梳得一丝不苟,合身的铁灰色西装做工精良,腕上带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穆康疑惑地想:这位朋友我应该没见过吧,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穆康正在苦思冥想这人是谁,金发男人忽然抬起头,和穆康思索的目光对上了,立即露出灿烂笑容。
穆康惊呆了。
我操,这不是那位在湖边弹吉他、被我大发慈悲赏了一百块的帅哥吗?
一夜暴富改头换面的金发帅哥嘴角保持着最完美的微笑弧度:“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穆先生。”
穆康:“……”
金发帅哥自我介绍道:“我叫史蒂夫,是L团的运营总监。”
穆康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你是那位弹Living in lakeside的朋友吗?”
史蒂夫点点头,好奇地问:“是的。您也听过这首作品,穆先生?”
穆康干巴巴地说:“那天听你弹的。”
史蒂夫:“Evan告诉你的?”
穆康没好气地说:“是,但他没告诉我你俩认识。”
史蒂夫愣了几秒,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穆先生,Evan应该是尊重我,所以才没告诉你。”
“……没关系,不用道歉。”穆康也意识到自己有点粗鲁,“我就是太惊讶了。”
史蒂夫解释说:“我很喜欢吉他,所以不用工作的时候经常上街表演。”
穆康诚心地说:“你吉他弹得很好。”
“谢谢,不过我知道远远没有到职业音乐家的水平。”史蒂夫礼貌地笑了笑,“穆先生是来给我们写新作的吗?”
“是的。”穆康朝史蒂夫伸出手,“叫我康吧,很高兴认识你,史蒂夫。”
史蒂夫同穆康握了手:“Evan说给你很多次。”
穆康笑了:“是吗?”
“音乐会的嘉宾票都由我准备。”史蒂夫眨眨眼,“也就是说,这个座位是Evan和我专门留给你的。”
穆康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谢谢。”
“之前Evan还说你可能抽不出时间,幸好你最后答应了。”史蒂夫颇为感叹地说,“康,我们都听过你写的《困灵》,难以想象它居然是你学生时期的作品。”
“确实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穆康说,“Evan私底下也弹过《困灵》吗?我只在BBC的节目里看到过一次。”
史蒂夫的蓝眼睛里露出深切笑意:“BBC那次只是一小部分。他在我们面前完整弹过一次,只有那一次而已,就说服了我们所有人。”
穆康挑挑眉:“哦?”
“是几个月前的一次会议,讨论新一季的音乐会安排。”史蒂夫回想道,“我们第一次提出了首演新作品的计划,当时Evan就推荐了你。”
“我很抱歉,康,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你是谁。”
“Evan很固执,他把我们都叫去了排练厅,当场弹了《困灵》的完整钢琴片段。”史蒂夫顿了顿,“每一个人,毫无疑问……立刻就同意了。”
穆康几乎可以想象出林衍当时寸步不让的姿态,也看清了史蒂夫眼里不加掩饰的赞叹,坚硬心肠里又倏忽冒出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触感。
他朝史蒂夫点点头,表示自己还在对话里,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史蒂夫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担不起他心头那份弥足珍贵的沉甸甸。
史蒂夫:“Evan说,你在他心中是最好的。”
穆康低声说:“谢谢你,史蒂夫。”
“非常期待你的新作品。”史蒂夫认真地说,“我本人也请到了另外一位作曲家,康,你听过他的作品。”
穆康一下就想到了:“是写Living in lakeside的那位对吗?”
史蒂夫拍手笑道:“是,真厉害啊,康!”
“他很棒,音乐画面感非常立体。”穆康欣赏地说,“Living in lakeside每一个音符都有湖水和生活的味道,和声构建得也很漂亮。”
史蒂夫愉快地说:“谢谢你的点评,我会转告他的。”
观众席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两人停止了交谈,静待乐团就位。
L团的成员来自世界各地,肤色各异,唯一的相同点是大家都是年轻人,大部分成员都处在二十岁到四十岁的年龄区间。林衍穿着燕尾服走上台时,台上台下同时爆发出交响音乐会上罕见的尖叫声。
看来林衍的粉丝不只局限于观众。
史蒂夫小声对穆康说:“他特别受年轻人欢迎。”
舞台灯光热烈地吻上林衍的黑发和褐色眼睛,反射出柔和光线。他微笑对观众鞠躬,快步走上指挥台站定。
演出正式开始。
音乐厅里针落可闻,不同肤色、不同种族、不同信仰的每一个人都热切地看着林衍,屏息以待。
他是全场唯一的主角。
在他昂起头的那一刹那,指挥气场宛如浩瀚波涛,从指挥台向无限天地间蔓延。穆康身处其中,无路可逃,也并不想逃。
好久不见的心悸病又犯了,穆康强迫自己深呼吸,目不转睛盯着灯光下笔挺的身影。
指挥棒稳稳抬起,林衍环视乐团,棒尖在空气中弹出小巧弧线。
第一首演出作品:交响诗《唐璜》。
唐璜(Don Juan)是一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西班牙男性,拈花惹草的作为震古烁今,惹无数天才作家羡慕嫉妒恨。在某些人笔下,唐璜是丧心病狂的魔鬼;在另外一些人笔下,唐璜又成了怜香惜玉的情圣。然而无论是褒还是贬,唐璜“花花公子”的人设一直很稳。
莫扎特用天才笔法写过两幕歌剧《唐璜》,歌剧里有彭特撰写的剧本唱词,唐璜是由人声和乐团共同演绎出的多面人物,亦正亦邪,形象丰满,同理查德·施特劳斯经由Nikolaus Lenau的诗作启发而成的交响诗大相径庭。
如权威杂志所言,林衍的指挥风格细腻灵动。他的乐团永远声部清晰、线条分明,每一个演员都能获得精心安排。
不同声部的重音被赋予不同意义,或许轻巧,偶尔沉重,但都在清晰地跨步行走;弦乐的呼吸绵长悠远,好像“他”对爱情的向往如宇宙那般无边无际。
可惜人生难以一帆风顺,木管引出遍寻不得、求而无望的伤感,一遍一遍泣诉,掏心置腹,迎接E调圆号高昂的不甘呐喊。
“他”毅然选择燃烧,让曾经的自己轰然现世。长号撕出倾尽全力的最后一搏,木管和弦乐疯狂涌动,铜管洪亮的声音响彻大厅,所有声部都高声为“他”送行。
直到戛然而止的那一刻。
“他”燃烧殆尽,灰烬纷飞,毫无征兆地死了。
音乐用弦乐的拨弦说:“那便死了吧。”
蜚声国际的指挥家林衍,用十七分钟,对所有观众讲了一个勉力追爱的年轻人,寻寻觅觅一路无果,最终郁郁而终的故事。
讲得深刻锥心,直白坦诚,是穆康最喜欢的诠释、最享受的释放。
全场掌声雷动,史蒂夫对穆康说:“我看过Evan很多场演出了,他一直是这么不可思议。”
穆康大声回答道:“他在我心中也是最好的。”
接下来的圆号协奏曲由一位穆康不认识的圆号演奏家演奏,依旧是一次精彩绝伦的合作。演完后观众又开始尖叫了,圆号演奏家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受欢迎,笑得合不拢嘴,同林衍热情拥抱,红光满面地下了台。
下半场是理查德·施特劳斯自传性的交响诗《英雄生涯》。这部交响诗的巅峰之作声部繁杂,和声艰涩,极难演奏,林衍两手空空走上台,穆康听到身后有几个人在小声惊呼:“他还是没拿谱子?”
穆康也有点惊讶,他很难做到像林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