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白鹭-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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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路直接飙到人民医院，把犯人送进急救室以后林队就带着其他犯人先回队里了，剩下黎井留在医院等抢救结果。
医生在手术结束之后跟黎井简单地叙述了一下犯人的病情，说他现在情况不是很好，需要在特护病房先观察，等到稳定了就可以送到普通病房进行简单的审讯了。
黎井有些疲惫地揉着后颈：“好，谢谢医生，麻烦您了。”
他靠在病房外的墙上，仰头闭着眼养神，直到有人叫了他一声：“黎井？”
黎井听着那个陌生的声音，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看起来很年轻，气质很温和。
“你是？”黎井不记得自己和这位医生有过什么交集，他完全没印象。
“你好，我叫黄嘉，是陆先生的私人医生。”
137。
陆予去美国动手术的时候，黄嘉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的病情。
有天晚上，黄嘉去陆予的病房，看见陆予睡着了，但他手上的手机还亮着。
黄嘉看见手机上是一张照片，两个穿着校服青春好看的少年正站在一棵香樟树下，靠在一起对着镜头笑。
那样子太美好了，黄嘉从没有在陆予脸上看到过这样纯粹自然的笑容。
他身旁那个眉眼清俊的少年，也笑得青春洋溢。阳光细碎地洒在他们身上，那场景仿佛是不能衡量的珍贵。
也是永远也回不去的年少。
他把手机锁了屏，放在床边，观察了一会儿仪器上的数据，走出了房间。
黄嘉看了一眼便记住了照片里陆予身旁的男孩，他也清楚地知道，那是黎井，因为陆予在他面前没什么顾忌地提起过黎井很多次。
所以今天在医院，即使黎井的身上已经褪去了青涩，换了利落成熟的气质，甚至没露出过笑容，黄嘉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了。
“陆予的私人医生？”黎井微微皱起眉，“你怎么认得我？”
“当年陆先生去美国前，那条短信是他让我发的。”黄嘉微微笑着。
黎井不会忘记那条短信，陆予问他：跟我出国好不好？
他也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他说：想都别想。
“为什么……是你发的？”黎井的心跳开始慢慢加速，说话都有些磕绊。
黄嘉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笑得清淡又自然：“因为陆先生当时病得太重，没办法用手机。”
黎井脑子嗡地一声，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在往上涌，他就这么呆在原地，微微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陆先生没跟你提过吗？他当时情况太急了，夫人又不允许他碰手机，他到美国以后就动了心脏手术。说起来，那次手术还挺危险的，所幸很成功。不过陆先生还是昏迷了很久，清醒以后也在医院里待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
黎井往后退了一步，靠着墙壁撑着身子，拼命眨着眼睛，像是在消化黄嘉的话。
心脏手术？为什么陆予从来没说过？
他不是为了生意才出国的吗，怎么变成是去动手术了？
黄嘉陆陆续续说了很多，最后他看了看手表：“不好意思，我要去查个房，先告辞了，黎警官。”
黎井仍是怔着，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陆先生在国外那几年可是不好过，黎警官应该也知道吧？”黄嘉走之前突然问黎井。
“我知道……”黎井喃喃地说着，然后他伸手捂住眼睛，“不，我不知道……”
黄嘉笑笑：“那黎警官记得安慰安慰陆先生，他实在不容易。”
说完，他朝黎井点点头，转身走了。
黎井靠在墙边呆了半天，拿出手机给林队打电话。
“林队，我有点急事，你能不能找个人来替我在医院留守一下？”
“行，你有事就先走吧，队里正有人往医院来呢，说跟你换个班让你去吃顿晚饭。”
“好。”
黎井打了车，坐在车上依旧在发呆。
司机问他：“去哪儿啊？”
黎井愣了愣：“陆氏集团。”
下了车以后他心里还在犹豫，但是脚步却没停留地往公司大楼走去，还没等前台上来打招呼，他朝她挥挥手，示意自己来就行，然后他上了私人电梯，去了陆予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助理看见他，立刻端了一杯热水上来：“黎警官是来找陆总的吗？他正在开会，您稍等一下。”
她说着，直接把黎井请进了陆予的办公室，让他在里面等等。
黎井呆呆地接过水坐在沙发上，他有点懵，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着急了，这么突然就赶过来，陆予又在开会，要不下次再来找他吧？等会儿见了面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想问的东西太多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黎井起身，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最后停在了落地窗旁的办公桌前，低头看着桌上简单的物品发呆。内心挣扎了很久，黎井决定还是先离开，他的心情实在是平静不下来，一会儿要是见了陆予他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陆予刚结束会议下了电梯，助理就上前告诉他黎警官来找他。
陆予偏着头往大厅的沙发上看了一眼，皱着眉问助理：“人呢？走了？”
“没有，我让黎警官去您的办公室等您。”
“好。”陆予说着，立刻往办公室走去。
陆予进门时，看见黎井站在办公桌前，侧影笼在黄昏暖光里，温柔而平静，让人不忍心打扰。
他关上门，慢慢地走上前去，然后伸手从背后搂住黎井的腰，一手往前扶在桌沿上，把下巴抵在他肩上。
黎井没有反抗也没有拒绝，只是静静地低着头。
很久以后，他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陆予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问。
“你动手术的事。”
陆予一愣。
黎井挣开陆予的怀抱，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睛里有什么在翻涌。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五年前一走了之什么都不说？你起码给我个理由，就算是编的，说你家里不同意你考警校也好，逼你出国也好，哪怕你说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都行，最起码让我知道原因。结果你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消失，一晃五年也没给我一个解释。”黎井的声音越来越响，他一把把陆予推开，“你他妈就是王八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黎井发着抖，他一见到陆予就失控了，心里充斥着的不仅是真相大白来带的刺激，更是对陆予这种做法的恨和不解，从差点被害到因为心脏病出国，陆予什么事都瞒着他，什么事都不肯告诉他，这才是最触怒黎井的。
“黎井，你……”陆予试图劝黎井平静一点。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五年前不说，五年后也不说，你到底要瞒到什么时候？！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最后要等你的医生来告诉我？如果我今天没有碰到他，你是不是准备瞒我一辈子？！”黎井不想听陆予说废话，他只想狠狠地骂他。
“我说过，我想重新开始，以前的那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陆予伸手抚着黎井的侧脸，声音像夕阳里的暖光一样轻柔。
黎井拍开他的手，冷笑：“重新开始？陆予，你这话说得真轻巧，还过去了就过去了？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凭什么你能一句话带过，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这辈子都没完！”
陆予点点头：“没完就没完吧，你就这样跟我计较一辈子吧，我特别乐意。”
他这句话直接在黎井心里点了火，黎井简直恨透了陆予这种玩笑一样云淡风轻的话。他伸手死死攥住陆予的衣领，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一气之下又往陆予脸上挥了一巴掌……
他挥巴掌的时候意识模糊，挥下去以后才惊醒，连忙收了力道，手心拍在陆予的脸上，总归只是轻轻地一响。
陆予却笑着不依不饶：“黎警官，你打我两次了，要怎么还？”
“还你妈！”黎井的电话响起来，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队里有事，他一把推开陆予，指着他狠声道，“陆予，都是你自找的，你活该！”
说着，他拿出手机接了电话，边跟林队说话边打开办公室的门离开了。
陆予揉着眼睛站在办公桌前，嘴边挂着无奈的笑，他拿起手机给黄嘉打电话。
“你告诉他的？”
黄嘉笑着：“对啊，反正都是事实，你还准备瞒他一辈子？我这是给你赶进度了，陆总。”
陆予捏着眉头笑了一声：“进度赶太快了，黎井一下子接受不了，又给了我一耳光。”
黄嘉：“又？陆公子，以后小心点儿，黎警官的手劲想必不小吧？”
陆予笑着没说话。
黄嘉顿了顿，说：“进度一点都不快吧，都多少年了，有些事情不说清楚，没办法重新开始的，你何必一定要把过去撇干净呢？就算在国外的那几年你再不开心，你也要想想出国前的日子，也要体会一下黎井的心情。”
“我知道了，说了也好，我再慢慢哄吧。”
陆予挂了电话，淡金色的光笼在身前，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解脱。
138。
五年了，当初陆予为了让黎井好好高考顺利上警校，瞒着他出国治疗，他知道黎井肯定恨自己，可是比起黎井的梦想，陆予宁愿他恨自己。
当时陆予回国已经是冒着风险，不知道求了他母亲多少次才得到回来的允许。他的身体一天天差下去，连学校也去不了，每天呆在私人病房里，拍毕业照也是求了母亲才去的。黎井高考完那天，陆予是偷偷跑出来的，他站在校门口等了许久，直到身体受不了了才进了保安室休息。
他看见结束考试后的黎井，那么朝气蓬勃神采奕奕，迎着阳光，每一秒都好像在炙热地成长，可他自己却在黑暗的角落里眼见着死亡。
你在变好，我在枯萎。
回病房以后他被母亲就此禁足，再没出过一次门。
黎井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是陆予的病情无法再拖的时候。
躺在机舱的病床上，陆予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不能变得健康强大，就永远无法保护好黎井，也根本不能一直陪伴他，但此刻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生还是死。
而那条短信，是陆予求证黎井态度的唯一途径。
黎井那“想都别想”四个字，彻底让陆予放了心。
他觉得黎井好歹是恨上了自己，比起让黎井等着他，陆予宁愿黎井恨透自己，重新开启另一种生活。
手术成功以后，陆予留在了国外，接手家里在美国的生意，因为他还要面对一个年长自己一岁的陆家私生子，他必须好好地站稳脚跟，牢牢地将其他人企图夺去的东西握在自己手里。
可是等他拥有了一切以后，回头看时却发现自己早就失去了最开始唯一想要的。
并且已经失去了很多年。
从他被推上飞机的那一刻，那个男孩就被他弄丢了。
他避免探听到任何关于黎井的消息，却还是会从陆湛他们聊天的字里行间知道有关黎井的许多事情。
黎井上了警校，老是打电话跟他们诉苦。
黎井去实习了，每天都处理一些乱七八糟家长里短的杂事。
黎井要毕业了，他终于当上警察了。
……
陆予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勾勒着黎井的生活模样，直到黎井大四毕业，陆予回国，接手了国内的生意。
在国外的那几年，陆予梦见过黎井无数次。他梦见黎井站在学校的围墙上朝自己伸出手，梦见黎井靠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对他笑，梦见黎井坐在琴房里弹琴的背影，梦见黎井站在房间里擦着头发跟他说话，永远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那个时候陆予意识到，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黎井。
他其实见过黎井很多次，除了那次在墓地里，其实还有许多别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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