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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梦呓黄土-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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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六章 冬天 感动的日子 第四节 打柴


第四节 打柴
  正月十五一过,村里人不再胡吃懒睡了。趁着队里农事还未忙起,受苦人开始忙起自家的堂帐,打柴的、修窑的、拾掇猪羊鸡圈的,起粪擂粪往自留地送的。总之,自家光景还得自家捯饬,光靠队上,解决不了全部生活问题。去年冬天修了一冬的酒坛沟,那是来了一帮知青。今年知青回家都没回来,大家对去年冬天打坝也有意见:“让受苦人打点柴,拾掇点自家的事吧。”队里就没再安排打坝修田的活计。
  柴是除了粮食以外日常生活最频繁的消耗品,而且是不能依赖集体经济的最重要生活物资。陕北虽然自然条件落后,但是人类生活还是相当进化的。很多中年受苦人和婆姨都不喝生冷水。地里受苦时只喝自家送来的罐中水。再热再渴,年轻娃们从沟里打来的泉水沾也不沾一口。还苦口婆心的劝知青们不要喝生水,说:“年纪大了就知道了,心口疼,难活呢!”因此烧水煮饭的柴火就必须准备充分。
  走遍陕北农村的家家户户,睑畔的最外延总是堆着柴火,硬棒、软枝、蒿草、秫秸,根朝里,枝朝外。从柴堆的形状大小就能看出谁家光景好坏。有些人家柴堆的有一人高,从睑畔里面看齐刷刷的像一堵墙,多是干梆梆的硬柴。有些人家稀稀松松杂堆着一些狼牙刺、蒿子杆、碎秫秸,硬柴少,堆不成形状。
  这些年,土地越开越多,深荒地越来越少,长满硬柴的梢沟在延河以北已经很少见了。冷庙沟虽沟坡广布,这些年广种薄收,不断扩种,近处不要说梢林、灌木,就是酸枣、狼牙这样扎手的硬柴也少见了。要想砍点硬柴,要跑好远的山路,砍一背百十斤的硬柴背回来,是十分苦重的,家里没有能吃苦的好劳力,是备不下那睑畔上堆起的烧货的。
  头年集体灶大锅饭烧的都是碳(煤),一年的引火柴也不在少数。一是新窑做门窗剩下的碎料、刨花,二是队里给了几根垫粮食囤的树桩,劈了,烧了一年,都烧完了。下一年的引火柴是依靠不了队里了。安家费已经用完,队里那点分红,是否够来年的买碳钱,还没个着落。无论如何,备点柴还是必要的。还得要那硬柴,无论是引火烧炭,还是大锅起灶,没有硬柴这集体灶是维持不下去的。
  虽说一年下来,农活学的差不多了,但正经砍柴柳树青还没经历过。就想和谁搭伴一起去,问了一圈,没人愿跟他同去。一早寻去,受苦人都早早的拿上背绳、带上干粮,扛起镢头出门了。吴长贵鳏身,弄完早饭和干粮,给娃打整好吃食,稍稍晚了点。树青就缠上他带去打柴。长贵无法,说:“你可以相跟上,但到地方,各自分开。”
  其实不是长贵嫌弃知青柳树青。冷庙沟的砍柴人都是独往独来。一是柴草稀缺,各人都有几处踅摸好的茂盛之处,不愿共享;二呢还是因为稀缺,一起砍伐很容易因为一两枝旺柴发生争执;三呢,砍柴苦重,路远沟深,往回背柴更是苦不堪言,在一起相互帮还是不帮呢?再加上知青手生,带上更是累赘。
  虽因此,长贵与树青一起上路,心情并不沮丧。反而爽朗愉快起来。因平常就跟知青相处甚好,由于鳏身,经常在灶上、地里与知青蹭吃蹭喝,树青十分照应,厮混的就跟兄弟一样。冬日里闲得没事,树青就宿(qiǔ)在长贵的窑洞里跟他学唱陕北民歌,唱的浑身燥热,就翻到圪梁子上去唱。
  这回打柴出来,空旷辽阔,两人嗓子就痒痒了。一上路,长贵就开始吼了起来。村里能唱歌的后生老汉很多,但论起来还是长贵的嗓子好,会的歌也多。树青就最喜欢他这一吼,长贵一吼,树青浑身都热起来了,也跟着吼。长贵就更来劲,站下,冲着脚下的万山沟壑吼唱起来: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哦
  三盏盏的那个灯
  哎呀带上的那个铃子哟
  噢哇哇得的那个声”
  树青疑惑,这个调子才好听,陕北味极浓。刚到陕北,在肤县一下车,欢迎会上,就有大喇叭吼陕北民歌,就是这调,震撼,印象极深,可唱的不是这个词。树青说了声:“你唱的不对”就吼了起来:
  “宝塔山嘞个宝塔楼,
  紧紧连着个天。
  哎呀,□□啦个领导咱——
  闹呀嘛闹翻身。”
  长贵笑着说,“这个调调叫《赶牲灵》,你学的那个词是后来改的。迩个川里唱的都是你那个词。今天在山洼里让你听听原汁原味的《赶牲灵》。”
  “白脖子的那个哈巴哟哦
  朝南得的那个呀
  哎呀赶牲灵的那人儿哟
  噢过呀来了
  你若是我的妹妹儿哟
  招一招你的那个手
  你不是我那妹妹哟
  走你得的那个路”
  那一进陕北就听的调,让长贵把老词一唱,才真正喷出了黄土的味道,树青听着发痴,记着那词。
  唱完长贵说:“过去拉脚运货的常常离家老远,想家想婆姨,就只有唱。德新叔过去也是拉脚的,就爱唱拉脚的曲子,可好听啦。”
  “《走西口》也是拉脚的曲子?”树青跟长贵学过《走西口》,毋庸置疑那确是陕北人经典拉脚人的歌子,不等长贵回答,树青就唱了起来: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俄实难留
  有几句痴心的话
  哥哥你记心头
  走路你走大路
  万不要走小路
  大路上的人儿多
  拉话解忧愁”
  树青造怪,学的女声,京腔加上细声,也是婉转流长。
  这回轮到长贵神往,感慨万千:“有女人就是好,想着你,叮着你。离别的话儿总也说不完。”
  默默走了一阵,长贵说:“《走西口》还有一调,可古,可绵了。”长贵嗓子眼里就哼出一段曲来:
  不是那惯常的吼唱,轻轻地、绵绵的,一遍一遍的重复,又是一种风格。树青惊讶——陕北民歌还有这样唱的。“走路”、“住店”、“吃饭”、“睡觉”、“防匪”、“防盗”——一个小女子拉着要离别的恋人,没完没了的嘱咐路上的一应事项,古韵犹存、情意缠绵、绵远流长,听得树青思绪万千——黄土高坡上有这么深厚的文化。
  唱着唱着,长贵戛然而止,说一声:“不行,不行,唱得一漫想婆姨了——”于是,又换了个调,高吼起来:
  “夜黑里点灯闪出个你,
  加一个枕头又少了个你;
  抱住了枕头当成个你,
  咯嘣嘣亲了一嘴荞麦皮。”
  树青听着直笑,长贵唱的倒很庄重,寻思是想女人想的。树青随口编了一句:
  “想你,想你,才想你,
  红豆冉饭闷锅里;
  家里有了好光景,
  妹妹自然回家里。”
  长贵瞪他一眼:
  “黄芥开花顶顶个黄,
  妹妹在俄心尖上,
  娃哭寻娘寻不见,
  汉想妹子逑顶缸。”
  唱着唱着就沟里下(hà)去了,树青知他是想那离去的婆姨,但他不想接那儿话,不去接唱了。长贵正在兴头上,树青不响应,有点惙气,竟自一人前行了。
  树青毕竟书生,不谙世事,心生恶作,越发撩拨:“你就那么想女人?”
  长贵回头瞪大了眼睛说:“你不想?哪个受苦人不想女人,哪个陕北汉子不想女人?夜黑了,逑难活呢!”没有龌龊,只有念想。
  又默默的往前走。“那嫂子干啥离开你啊?”
  “没吃的呀。”慢慢道来:老贾被捕的第二年,仍是灾荒,公粮又加重了。德茂因顺祥抓走,惙气不过,一下病倒。婆姨生娃、给大看病,长贵落下一大堆饥荒,小媳妇没奶喂娃,没吃喊饿,哭闹烦人,急的长贵揪起打了几顿,来了一个擀皮子的匠人,给上一张饼,就跟跑了。
  “嫂子好吗?”
  “可了啦!日起板子来,能把魂吸没了!”
  树青有点怏怏然,本想问嫂子的为人、情感这些浪漫的事情,长贵却说起性事来,树青不谙,没了话语。
  “哏,俄不信,你们真格是神仙,解(hài)不下(hà)男女之事!”又说“你们知青女子都长得白格生生的,老大不小了,要是嫁人,给俄说和说和。”
  这回轮到树青瞪了长贵一眼。“哏”了一声,低头走前去了。树青满脑子书香,看灶上的这些女生就跟宝玉看大观园里的女孩儿们一样,都是水做的,冰晶玉洁的,哪容这些龌龊受苦人糟践——在这方面反倒没了对贫下中农的崇敬。
  “那芸女子就好。身子又圆,勾子又大,苦命没家,过两天,俄就和她相好,娶她过来。”长贵唌笑。
  “你敢!”树青狠狠的说。
  “兄弟,莫非她已经是你的女人了?要是那样,哥绝不插腿。”
  “胡说。”
  “俄不信,你两正月里相跟着,这家进那家出,夜黑了又回那灶房里做甚呢?给哥说说,……”再往下就是儿话连篇,不堪入耳了。
  树青没有打断他的话,浑身燥热,一路小跑,奔沟里下去了。只听长贵喊道:“你就在这沟里砍吧,早点回,记着回来的路。”转身往北去了鸡冠山。虽说最终长贵还是和树青分开了,但实际上长贵还是有心把树青带到了一处砍柴的地方。
  这条沟树青没来过,却知道方向。放假时爬东山,地形方位是见过的。它属于东山向东的几条沟之一,叫冯团峪。沟的南面就是东山延伸出去的东平峁,北边就是连接猪背岭的猪背峁。来路也是很熟的,从脑畔山上到东崾岘,向东,跨过猪背岭官道,正东就是冯团峪,树青与长贵是在官道上分的手,因此树青并不怕迷路。
  沟里却没有路,是树青见过的最烂脏的一条沟,土塄交错,堑壕纵横,两山V字形倒逼沟底。沟底几乎没有一块平整的落脚之地。“怪不得没人来此种地呢!”树青听说过冷庙沟与冯家沟为冯团峪打架的事,一笑置之。要说不种庄家,应该长出梢林来吧,但是满眼看去,既没有梢木,也没有灌林。往坡下趟去,倒是有些干枝从土里洇出来,显是被人砍了梢枝,树根未死,又洇生出些新枝。抡起镢头,砍了些新枝,半天也凑不够一小堆。
  有点儿丧气,坐下歇息,躺下望天,闭眼遐想,朦胧中忽冒出长贵最后调戏的几句儿话,浑身燥热,眼前显现年前累死过去魂魄出窍的情景,小芸在给他擦身,暖被,……惊醒过来。忽然看到一对大大的、圆圆的、黑黑的眼睛在瞪着他。开始有点惊讶,那对眼睛明亮、深邃、柔和、专注,一动不动,一眨不眨的和他对视。你不移动眼光,它也不移动。似乎在看透你的心,直视你的魂。树青在锅塌沟看过这对眼睛,但没这大,没这深。树青忽觉羞愧,像是被人看透刚才迷恫中的龌龊,赶紧移开眼光。一只猫大的动物,浑身滚圆,小熊一样滑稽的小脸,噘着尖尖的鼻头。毛茸茸的蹲在那里。见你不看它了,也没有恶意,又弯下身子去刨身下的树根。树根很粗,很深,它并不是想把它刨出来,而是边刨边啃露出的嫩白须根。刨了一阵,太深,又转移去刨另一根树根。树青忽然灵机一动,砍那些碎枝,不如刨这树根。于是抡起镢头,在坡上刨挖起刚才小动物刨过的那棵树根来。直挖了两三个时辰,坑越挖越深,却不见根底,累得歇息,喝水、吃干粮。那小动物又跑过来在松软的土坑里刨食那些被刨碎的须根。
  太阳已转到东山西面去了。树青心想,贪心不足蛇吞象,这树根还深着呢,挖到明天都不知能否挖出,不能耽搁,砍断吧。抡起镢头朝树根底部砍去,梆硬,震得手疼。沟里渐昏暗起来,树青拼命剁砍树根,木屑飞溅,虎口生疼,汗水淋漓。冷风渐起,呼啸着从沟里穿过,还好月亮升起,半钩斜挂,并不黑暗。说是不贪,树青哪愿放弃。这一段树根,圆圆实实,劈了,比一背柴都经烧。
  想起秋底打麦,大家指着场边天窖里长着的一棵蕨树打赌说,谁敢下去把那根柴砍上来。蕨树在崖畔下二三丈,离崖底那就不知有多深了,独立的在崖壁上横长出,有丈余长,远看有胳臂粗,这样一根硬柴,在村子附近是极难见到的,看着叫人眼馋。树青主灶当家,柴米油盐哪样不关心,虽说烧炭,引火柴还是短缺。这棵蕨树显见是上好硬柴。树青生性吝俭,心痒难耐,告勇下崖,知青都劝,决心已定。大家把背绳结起,栓在树青身上,邢飞心诚,把绳尾缠在身上,其他人各拽绳段,慢慢放下树青。树青带着镢头,落到蕨树近旁,崖上的土干裂松垮,几镢头树根就歪出来了,叫人又放下一绳,拴住,一拉就拽上去了。众人又拽树青,放下容易,上拽就难了,大家奋力,邢飞口号喊破嗓子,几次绳子下滑,都被邢飞牢牢顶住,此时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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