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呓黄土-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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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钱?”
“到时候,给你张□□,是给知青买家什、修窑的,你到公社落帐就是了。”
树生还想问问剩下钱没有,张了张嘴,没再问。本想这次能拿点钱回去,队上、自己都能解决点饥荒,这是等在这里最大的愿望。
“捆老杜的事,俄知道了。没啥,公社我也招呼了。回磕和老贾说,那几个知青娃,少惹他们,给他们点儿事做,当神神供着。”
“为啥?”
“来头大着呢!那靓女子叫什么……新华的,还有元兵那娃,他大(dá)都是大官呢!维好了,也许有咱村的好呢!”
树生向来不是个灵性的人,对丕斗的话不是很领会:什么叫来头大?如何当神神供着?如何给点事做?他都不得要领,再说村里还有老贾主事呢,有点犯难。低着头只在那里咂嘴。
丕斗一把拉下树生一同圪蹴在柳树下,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最后说:“回去就和老贾说,就这么办了,既维住知青,又不要把村里的堂帐搞乱了。”
刘树生回来已经天黑,在井旁碰见老贾担水,赶紧说了:上头不追究捆老杜的事了,但要维住知青。老贾拉着树生去申有福家。这话老申也才听到,是听他一担挑曹贵田的儿子曹永鹏从公社回来说的。正商量着,胡老三也来了。说是他亲家哥段和生捎回信儿来,也是这话。
队里主要干部都来齐了,就算是开起了队委会。冷庙沟生产队自打贾顺祥重新当政,就是四个支委共商国事的体制。至于段和贵、李宝京、王坤山、韩生根,那都是安个副队长、组长的名分带领社员下田干活的掌柜,进不得决策层的。桂芝娘这个妇女主任也是上头要求的官职,只有听的份。
老贾辈高位重进门脱鞋就上了炕。老申在自己的家也在炕沿上坐下。老胡虽年纪大点,毕竟在这个村是外姓人家,轮不上辈分,在硷地上找了个木凳坐下。树生年轻辈低,就圪蹴在炕桌旁的阶地上。桂芝娘盘腿靠着炕掌坐在黑影里,把桂芝放躺在腿旁。
“这些学生娃,不能这么散放着,得给点事干。”老胡说。
“是呀,得把他们用起来,要不压不住阵脚,会出大事的。”老申说。
“咱们队就这大的堂帐,能让他们干甚?”老贾急的。
“事从何起,还从何办。”刘树生文邹邹转(zhuǎi)了一句,竖起炕桌上的筷子晃了两下。
“树苗?!”老贾、老申不约而同。
“好主意!”老贾一拍大腿。种果树本来就是老贾开发副业的一个初衷,当初只是让知青们试探一下,也是老申出的一个“阴谋小计”。这次公社在这事上没有发威,看来可大干一场,借此也可安抚知青,平息激奋。
当即决定正式成立果树队,李新华为队长,加上汪燕、椒花、宝旺婆姨、小树桩。把新栽的果树、前坡的核桃树、脑畔山的枣树、锅塌沟的桃杏李全归她们管。
既然商量的是给知青派事的会,顺便又决定,村办小学老师由葛振文顶上,赤脚医生由汪燕担任。金解都和赵熙云正式任记工员。柳树青协助段和贵记账(兼做出纳,老胡的提议)。耿瑞拿粪、邢飞赶驴、梁大山候补拦羊。其实这些事多数已既成事实,或是临时抓差、或是大家公认,就是还没有个名分。这一商量,成为队里决定,该有的工分补贴就名正言顺了——农民想的就是实惠的东西,你知青要事干,不就是想提高收入吗。
“秋底下再培养两个耤地的,今年秋下恐怕忙不开。”老申说。
“是嘞,这些学生娃挺灵性。”老胡说。
树生想起机器的事,说:
“丕斗哥说了,四台机器赶紧拉回来。”
老胡问:“还剩钱吗?”
树生说:“一张□□全报了。”
“呸!知青的钱也敢……,要遭报应的。”老贾愤愤。
老胡说:“知青娃的窑洞怕是修不好了,还有粮囤……”新打的七孔窑,门窗不严、墙壁没抹、灶炕未砌,粮囤没买,一应家具都没安置。没钱拿什么去置办。至知青走光,知青窑也没盖周全。
老申说:“别让知青娃们知道了……”
树生说:“知道怎样,娃们来这,总要有点‘建设’。年底十几个人的口粮,还不得从大家伙口里呕出来。”这话似乎对老贾的胃口,他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对外来人口一直有抵触情绪,没有办法,都是亲戚朋友。后来想了个馊主意,来的人都要有“建设”,像驴娃和他娘就贡献了一条大白驴。
正商量着呢,广生婆掀起门帘进来了。桂芝娘赶紧迎上炕。树生叫了声“姑奶奶,这么晚了,你来这作甚?”广生婆与桂芝娘坐到炕头,也不言传,拿起个烟锅吸起来。
闷了一阵,老胡就着树生的话茬说:“话是这么说,但最好不要让知青知道机器是用他们的钱买的。知道了又得闹出事来,上头不是叫‘维住’吗。”
“叫维住也是他,用知青的钱也是他……”老贾又开始愤愤。大家都知道他说的“他”是谁,不便搭话。
“这不都是给村上做好事吗。”广生婆头也不抬,说了这么一句。
老胡说:“机器来了,就先让树青那娃管着,听说他在学校开过车,迩后咱们村里再派个娃跟他学着。”
这事大家没法有异议,在这偏僻小村,谁能再推荐一个懂机器的人来。
广生婆扬起烟锅说:“元兵那娃得派点正经事做。”
这老婆虽高寿,却精力旺盛,爱管些闲事。广生婆与吴德茂老汉在村里六姓中辈分最大,李茂林管她叫婶,丕斗和树生管她叫姑奶,李家势大,广生婆就更胜一筹,大家都敬畏三分。队委们开会,一个耄耋(mào dīe)老妪(yu)插一句嘴,而且说的正是讨论的议题,既没人斥责、反驳、也没人搭理,一个个低下头去抽起了闷烟。
广生婆这么一说,各自都忽然觉得似乎忽略了一事。
老贾的心思全在打坝修田上,最近上头宣传学大寨的势头越来越大,老贾把陈永贵当做他心中的榜样。他贾家几起几伏,如果能在学大寨这件事上干出点名堂来,就能改变贾家在冷庙沟势微言轻的处境。来的这帮知青正好是用在这上面。
触动老申的是同一件事的两个思路。老申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在冷庙沟借着连襟曹家的帮衬,混了个副职,不高不低,很不容易,极想立住脚跟,扩展势力。他早就看出知青势力不可小视,生久了,迟早要争霸江山,必须争取。他也觉得应该在知青中竖起个人物来,广生婆一提苏元兵,让他立即想起另一个人来。
老胡心思在另一边,前两天公社知青办才来通知,叫总结知青工作经验,要召开全区知青工作大会,推选先进集体和毛选积极分子。冷庙沟得拿出像样的事迹和人物来,也好扬扬名声。广生婆刚才提到苏元兵,不知怎么,老胡忽然把这件事也想起来了,必须趁此商量一下,过后又没时间了。
树生听广生婆提起苏元兵,也想起开的战备会议和李丕斗给他面授的机宜,他兼民兵队长,不能不考虑这方面的工作人选。
各有所思,不知如何说起,一时怔住。刘树生叫了声:“姑奶奶……”。别看广生婆年纪大了,有时候胡搅蛮缠。但还明事理,大事不糊涂。正好一袋烟吸毕,下炕穿鞋,说了声:“娃们嫌俄喽。”扬长而去。
刘树生站起来说:“公社开会,丕斗哥传达中央的话说,叫备战。建立基干民兵组织、挖地洞、挖战壕。会后还叫住我,特别布置了咱村的战备工作。……”
“正好,咱们把民兵组织起来,打坝修田……”老贾说。
别看刘树生是民兵连长,可冷庙沟根本就没有民兵组织,更谈不上基干民兵。这个穷僻山沟,要它作甚。队长兼民兵连长这在各个生产队都是官的。
“丕斗哥说了,我还是兼着民兵连长,苏元兵当基干民兵排长。丕斗哥说,要备战、生产两不误。丕斗哥说了,最近一段时期要把战备作为重点来抓,争取拿先进,别给他丢脸。丕斗哥还说……”
“丕斗哥、丕斗哥!你丕斗哥都定好的事,还开什么会!”老贾下炕、趿上鞋,别上烟锅,踢开窑门,出了窑洞门,只听一阵扁担水桶相撞的声音远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也不惊讶,新班子成立以来这种场面已经多次。每次开会决定事情,总有李丕斗的指示下来。树生只是停顿了一下,听老贾走远,管自说了几个人名:有彩、有桂、米莲、脚心儿、三狗、昆生、德茂,明娃、陶玲、周文莉。说是丕斗哥点的。
老申说:“有桂那成分不行,你丕斗哥不是忘了吧。”
“有彩、有桂从小一搭惯了,有桂不去,有彩也不会去的。”树生说。
“基干民兵,成分不对,上头查下来要挨祸事的。”
“好吧,就怕有彩也不去了,丕斗哥就是想让他妹子进队呢。”树生说。
“那陶玲也不能,估计丕斗不知道她的出身。把她和有桂放到果树队去吧。”老胡说。
“好吧。”树生说。
“德茂那么一把年纪了,也算基干民兵?”老申调侃的语气。
“德茂不是当过兵吗。不是还要打坝修田吗,没有个老把式带着,行吗?”老胡说。
“嗐!真是老弱残兵,没事了吧,散了吧,俄们桂芝要睡了”老申说。老贾不在,其他事也没法商量了,各自散去。
桂芝早在她妈的腿上睡着了。
第二节 往事风云
树生传达,老申调侃,老胡遗憾,老贾气走,看似一场平常的队委会,为什么县上领导干部李丕斗要通过刘树生传话来影响队上的工作?为什么贾顺祥生这么大的气,甩下队委会,踢门而走?其实隐藏着冷庙沟几百年、特别是这十多年来翻云覆雨、爱恨情仇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知青放假期间的打老杜事件,队干部之间对知青的安置问题产生矛盾,引发出冷庙沟的人文历史。
从冷庙沟的建村史说起。
几百年来,特别是近代几十年,冷庙沟六姓家族的变迁、贾李两家的仇隙衍生出来的爱恨情仇故事,影响着冷庙沟生产方式、政治格局、自然环境的巨大变化。
贾李两家的争斗,导致老贾被捕,成为冷庙沟一场里程碑式的悲剧。虽说是李家阴谋所致,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土地,因为生产方式的矛盾。与本作品最后的悲剧有着异曲同工的呼应。
本章引出了李丕斗这样一个造反起家的权利人物,在本小说的矛盾线上一直处于反面。对各种悲剧的发展起着推动的作用。
对广种薄收、开荒扩种的农耕方式进行了剖析(特别是李广田对土地疯狂烂种的描述),人文历史的积累和沉淀对陕北自然环境和生态环境的改变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本章在本作品中不管是内容还是篇幅都占据着很大分量,纯粹是陕北农村时代变化的历史展现。整部作品也都贯穿着陕北农村、农业和农民的大量内容。反映六七十年代陕北农村人文历史怎样影响着自然与生态环境的变迁。
谢谢编辑审阅。
第17章 第四章 乡村风云 第二节 山村往事 上半部分
第二节 往事风云
树生传达,老申调侃,老胡遗憾,老贾气走,看似一场平常的队委会,为什么县上领导干部李丕斗要通过刘树生传话来影响队上的工作?为什么贾顺祥生这么大的气,甩下队委会,踢门而走?其实隐藏着冷庙沟几百年、特别是这十多年来翻云覆雨、爱恨情仇的故事。
5。2。1、兵败逃荒
冷庙沟所处地域,历史上虽荒莽,却是历代兵祸之地:西夏东进横扫延州36寨,金元南下夺延州而开门户,李自成起事万千陕北饥民揭竿而起,康乾西进延州遂成前沿……
冷庙沟是哪次战争的溃兵所建?众说纷纭,没有实证,无从查起。即使是秀才葛振文研究半天,也不敢妄加定论。
历史的脉络已经无从考证,但是对那次溃逃、罹难,惨烈之极,悲壮至极,能活下命来,建村立屯,真是上天有灵,幸至所幸,六姓子孙,传至如今,仍然是栩栩如生。
战火纷飞、兵败如山。大雪连天、慌不择路。混乱中六姓结伴沿延河溃逃,李、段、曹、白都是带着女人孩子的。吴、贾两位武将没有家眷。
贾家祖上当时是个中军,算是逃出的这一拨人里军职最大的了。年岁却不大,青年英俊,武艺高强,义薄云天。那天兵败逃出,六姓偶凑一起,贾中军自然成为首领,舍命护领大家沿着川道逃命。眼见一队敌兵追近,见右手一深沟,大雪封山、梢林密布,贾中军紧催大伙儿进沟躲藏,他与吴副将拼死断后,贾中军身负重伤,吴副将中箭流血不止,两人边打边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