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呓黄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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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豁出去要表现表现,立个功,也让大家另眼相看。
就在人们惊讶想拉住他们的时候。豆粒大的雨点像是箭一样一粒一粒射下来,打的人生疼。天就黑下来了,黑云就压在头顶。接着倾盆大雨就下来了,快的让人没有喘息的时间。从第一粒雨点到那巨大升腾的雨量,就像一部具有极高加速度的汽车。十几秒的时间,雨就像从缸里倒出来一样,没有雨点、没有雨丝、没有雨线。眼前就是水的帘幕、水的世界,人就像在一个巨大瀑布的底部任凭冲刷。脚下的水开始到处横流。
第二节 洪水漫天
说是“躲雨”,不如说是躲洪水。看来贾书记的策略和村民们的经验是对的。巨量的雨水立刻在黄土高坡上形成无数条径流。水向每一处能够流通的渠道汇集,把旧的渠道灌满, 又撕裂着新的坡土形成新的径流,每一条径流都裹挟着大量黄土,滚滚而下。小流变大流,大流变洪水。人如果站在坡上,非随着洪水冲到沟底不可。
知青们所在的麦场是崾崄之地,也就是地理上说的分水岭,只有分流,没有径流,无洪水之忧。但是浑身湿透的青年们,挤在一起,看着眼前的情景,还是惊呆了,浑身颤抖。
麦场的地势较高,四周延伸出几条大沟,千军万马的洪水从四面沟里奔腾而下,黄腾腾的翻起巨大的烟浪,咆哮之声震耳欲聋。
西南面篦子沟,后沟宽,前沟窄,沟坡陡,洪水像瀑布一样直泄沟底,冲向北拐石沟。那里就是个又窄又深的石头胡同。洪水一时挤不出去,积水已成一片汪洋。
西北面,面对脑畔山,就是冷庙沟前沟。这一条沟都是老黄土坡,没有一块石头。南坡坡缓又离村近,是主要耕地,几十年没有轮作,因此土地松软。肆虐的洪水在坡上翻滚,裹着大量的黄土滑向沟底。前沟已是黄色的世界,黄土似乎还未成为泥汤就已经翻滚下去了,带起了巨大的烟尘,整个沟朦胧得已经看不清哪里是坡、哪里是沟,哪是洪水,哪里是泥汤,一片黄色的烟幕。
往远处看,千沟万壑都在翻滚、万千吨黄土都在升腾,老天爷似乎在用一双巨手搅和着黄土高原。“皇天后土(黄天厚土),皇天后土呀!”德茂老汉仰起脸,冲着雨天叫唤着。
正看着发呆,突然,麦场北边一块几乎半个篮球场大的黄土场塌了下去,眨眼间不见了,露出直上直下笔直的峭壁、深不见底,只见朝天的窖口,却不见窖底通向何方。那千万吨的黄土沉向了无底深渊。这些从城里来的学生看的目瞪口呆,悠然升起对自然之神的恐惧与敬畏。
塌陷去的凹口正横梗在回村下山的道路上。大家不由得担心起大豆芽和小金豆,晚走一步肯定会掉进天窖中。他们在下山路上会不会再碰上其他危险?会不会被洪水卷走?大家这才理解为什么老贾和乡亲们不让他们下山的原因。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老天爷从别处端了一杯水,在众人头顶上一翻手倒下了,水倒完了,也没有留下一丝淅沥小雨,云就走了,天就亮了。
第三节 雨去水退
山坡上各条径流还在躺着洪水,山下还在响着洪水轰鸣的涛声。
老贾让大家收工回家,他带着几个干部赶紧下山了。知青们相帮着老人、碎娃,绕过冲坏的道路,也都陆续下山回村。
柳树青不放心大豆芽他们,与金豆子、邢飞追着老贾也下山了。
牛圈是在村沟底打的一排窑洞,前面搭了一些简易的棚子。棚子全冲没了,梁子浑身泥汤,从一口窑里跑出来说,“赶紧救人,豆芽在里面。”树青急了,冲进窑里,老申他们正在里面抢救。窑中半窑泥汤,只见大豆芽一只手高举,半张脸侧背着,身子都在泥汤中。大伙拼命的扒,用手、用棍、用木板、铁锨……。总算扒出了来了,另一只手还牵着一根缰绳,那头连着一头埋死的小牛犊。树青他们砍断缰绳,把豆芽拉出来哭着叫啊、叫啊:“豆芽、大豆芽你醒醒……”总算还有一口气,举起那半根缰绳:“没救出来、小牛、没救出来……哇……”大豆芽伤心的抽泣,引得众人唏嘘不止。
大豆芽下半身瘫了,送回了城。知青们好久没了精神,这是后话。
麦收季节,牲口没活,饲养员吴有茂把牛都赶到山上放青去了。圈里只有一头刚生育的母牛,和那头刚出生的小牛犊。母牛挣脱缰绳早就跑上山去了,队里的牛没有太多的损失。
牛圈前原来是一道深沟,洪水过后,沟被填平,形成了一块坝地,原来沟边的几棵大柳树,现在只露出了半个身腰,树冠上的椽子伸手就能扶到。牛圈前的空场一下增加了好几倍,村里再开大会可有地方了。
队里仓库进了水,好像窑掌有渗洞,不过库里早已没有存粮,种子也在春种时用完了。村里还有几家窑洞也进了水,窑面塌了几家,柴禾冲走不少。受灾的几家婆姨哭天抹泪的各自拾掇自家的睑畔。
径水流完,沟里的水流也就迅速落定,露出了原来的沟底。坡上的黄土能冲走的带着青苗都随洪水带走了。黄土高坡像忽然换了装,露出一片更加支离破碎的黄色。
知青下乡那年夏天的那场洪水,据说是肤县历史上可记载的几次大水之一。陕北话,不是喧谎(xǘan húan)呢!洪水把县城淹了半个城,黄泥汤上了有名的延河大桥。街道、饭店、医院、车站里全是泥汤……,那泥汤里肯定有冷庙沟的黄土!洪水在城里转了一个弯,浩浩荡荡向东奔向了黄河。祸害下游的“受苦人”去了。
拦羊的马德新老汉拄着羊铲,望着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的沟壑,吼唱:
六月里麦黄艳阳照呀,
呼啦啦倒下一缸水呀。
祸害完俄的青苗苗呀,
俄的黄土呀,去了哪方?
牛圈前之所以填出了一溜平地,是因为年初为给知青挖窑洞,推出的积土填满了前沟沟口。七孔窑洞加上硷畔的土足足堆成了个土坝。直到这时知青悟出老贾为什么在村口给知青建窑——那个土坝,把洪水带来的黄土挡在沟中,填平沟壑……一个爱打坝的书记。
老贾看着牛圈前淤出的平地,忽然悟出什么,急冲冲的说了一句:“上酒坛沟!”
老贾为什么对酒坛沟那么关注,我们把时间拉回到年初,寒冬腊月知青刚来冷庙沟那会儿。
第四节 酒坛沟大坝
1。4。1 酒坛沟
冷庙沟村位于一条长沟(三十多里)的沟掌,东边就是主峰东山。东山下分别向东西延伸出大小七条沟,酒坛沟就是其中向东的一条小沟。
酒坛沟是在东山的东南边,隔着东山。到酒坛沟有两条路,一条是从二女子家的后脑畔上去,路陡,但近一些;一条就是顺着南山坡沿着南沟掌崖(nái)畔上到麦场崾岘,再转向东,虽缓些,但绕点儿路。下酒坛沟就一条道,在沟掌崖间七拐八弯的劈出一条一人多宽的山路。
不管怎么走,对于刚到冷庙沟的知青来说翻去酒坛沟都不是轻松的路程,不下于在京城攀香山鬼见愁。刚来时天天翻山去打坝,真是苦不堪言。到后来,冷庙沟下地就是爬山,成了他们日常农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有时甚至一天要翻两趟,比酒坛沟还远还高的地界也是常来常往,已经没有了苦乐的感觉。
1。4。2 酒坛沟打坝
酒坛沟,沟坡峭陡,两边有近七八十度的坡地。早年间酒坛沟沟深地窄,梢林密布,像这样的沟以前几乎没有人想到这里种地。三年灾害时期,老贾带领村民把它开垦了,种上了玉米,收成很好,再不撂荒。这些年洪水灾害,把酒坛沟祸害的千疮百孔,没有几块能种的地块了。老贾就带领村民在此打坝,想修复出原来的玉米地。
知青没来前此坝已修了多年,修一次,洪水冲一次,冲了修、修了冲。老贾在此修坝有几个原因:1、他认为此坝选址非常好,在一个所谓的酒坛口处(前窄后宽,所以叫酒坛沟),两三丈多长的坝即可锁住整个后沟掌,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2、比较封闭,拦羊放牛的不好到这里祸害庄稼;三、打了坝就是树了界,马庄(冯庄公社)的人就不可能到此扩界偷地了,因为往年常有人在酒坛沟附近种地,有马庄的人也有黑户。看来这最后一条才是冷庙沟村民还能够勉强支持老贾不断修坝的理由。修坝这件事,村里多数人并不感兴趣,劳民伤财,多年来对改善光景并没有见到多大效益。
今年年初来了十几个知青。老贾就想借此阵势毕其功于一役,乘着农闲,彻底把酒坛沟大坝修好,不让洪水再毁坝。
知青刚从京城来到冷庙沟时还是寒冬,虽是农闲,但是却一下子投入到热火朝天的生产劳动当中:一个是建知青窑,一个是修酒坛沟大坝。
酒坛沟,知青第一次下来的时候,满山满沟还是被雪覆盖的一片白色世界,坝基两侧的山坡上露出黄澄澄的新鲜黄土,黄白相间别有一番景色。狭窄的酒坛沟,一下子积聚了全村的劳力和新来的知青,僻静的山沟顿时热闹起来。
1。4。3 打坝分工
修坝的人们分成了三拨儿,一拨儿人在坡上挖土,并把挖撬下来的土推到坡下;一拨儿人在坡下用架子车装土,再推到坝上需要垫土的地方;第三拨儿人把推来的土摊平,用夯夯实。
酒坛沟的坝修了多年,坝两侧的坡地已经被削去了不少,成了一个直壁凹槽。知青看到两边的凹槽,一方面惊叹这些年冷庙沟人挖山不止的精神——两面坡的土被搬到坝上,应该能建两三座坝了吧!可是怎么还是这么个小坝呢?另一方面惊叹黄土高坡的土层之厚,两个凹槽被挖进这么深,挖走这么多黄土,可是断面上还是几丈高的精黄土,没有一粒石子。人们不敢直接在底层取土,把坡面分成几个台阶,在台阶上横向用镢头向坡里刨进一凹槽,再把两侧的土切掉,因承受不了的重力,上面的土方会轰然坍塌下来,溜到坡下,这种方法效率较高,但十分危险。在挖槽的时候,土方突然坍塌,会把人压在里面。有时,槽已挖了很深,土方却死活不塌,急死人。要效率高,当然是进槽再挖,只要够深度,它非塌不可。但如果谁也不敢冒这个险,只好在外面刨上面的土,刨薄了再跺,那费工就大了。
知青刚来都是一腔热血,争先进槽挖掘。一次,槽已近两米深,还是不塌。苏元兵抢着进去挥镢,槽内只有五六十公分高,人只能跪侧着身子刨土。忽然李宝京大叫:“毬势!赶紧出来!”说着就用背顶住了槽口上部,一手撑着槽底,一手就去拽元兵的腿。元兵被一骨碌拽下了坡底,槽顶大块的黄土就压了下来。李宝京被埋进了槽口的黄土中。坡上的人大叫着赶紧去刨土,坝上的人也赶过来了,幸好塌下的土大部分都顺着坡面溜下去了,几分钟后就挖出了李宝京,他还是脸朝下,背上弓的姿势。把他翻过来,满脸是土,呼呼直喘。等喘匀了气,眼珠四转,开口就骂:“驴日的,元兵呢?”苏元兵滚下坡也被埋了半截土,脸煞白,无甚大碍,爬上坡来说:“我没事。”宝京还是骂:“叫你娃能,毬毛能顶缸?圪羝能耤(jie)地?还不会钻板子,就敢往土窟窿里钻!哎约,疼死我啦!”李宝京一向瞧不起知青干活,骂的话实在难听。大家看他伤的不轻,都没有言传。抬着他回家歇着去了。李宝京的身子骨是真好,不久样样样农活又干的生龙活虎,就是背有点驼,精力还是旺盛的不行,还是骂人,骂知青、骂怂汉、打老婆、糟践小姨子……
装车、推车主要是一帮婆姨女子(nǖ zī),每辆车再配一个后生驾辕。措(cē)满一车土,驾辕的撑起车,两三个妇女放下铁锨在两侧帮着推(u)车。这就分出勤、懒来了。有的婆姨就知道站着谝闲传(pìǎn hān chúan),措不了几锨土,也不帮着推车,纯粹是来混工分的。米莲是最不惜力的小女子,一锨一锨土措的飞快,还要拍打两下,放下铁锨就推车,大冬天的后背褂子上已洇出了汗。几经修坝,坡底和坝体已经平直,没有坡度可以借力,加上新铺黄土,推上满满一车土还是相当费力的。推车的还赛了小跑,你追我赶,颇有点热火朝天的气氛。
坝上两个老汉把倒下的黄土摊平,找齐,一层黄土一两寸厚。两组夯分别在新铺的黄土上打过。一组六人夯,一组五人夯,六人在前,五人在后。六人夯是圆夯,磨盘式的巨石,凿了六个眼,穿了六条绳子,六个后生拽着,抬起大腿高,(一些地方打夯,甩起一人高,其实并不比冷庙沟的六人夯合理,一是石轻,夯不实;二是浪费体力;三是不安全。)蹾下,一点点往前走。五人夯是方夯,下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