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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梦呓黄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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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才回来,把被子迭起。看到耿四流着眼泪躺在那里发愣,就说:“还想那些破事,有什么的呀。都是一班那些混小子们干的混事。古人云: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在咱们三班同学眼里照样是一条好汉。”
  耿四突然坐起说:“我的血是红的、心是红的。凭什么说我是……”一句话噎住、憋屈的又躺下了。
  秀才说:“咳,你也别想不开,人的命天注定,时势造英雄,还有比你更惨的呢。”
  班里也就是秀才和耿四走的近乎,上学放学、从初中到高中形影不离。秀才看耿四又不说话了,就想还是要逗他说话,要不这样闷出病来,就说:“我给你算一卦,看你最近气色不错,有时来运转的迹象。”耿四说:“真格?”班里同学都知道秀才爱咬文嚼字、搬神弄鬼,同学们只当玩笑,并不当真。耿四有心事,却想死马当活马医。
  “你说一字,咱俩拆拆看看。”秀才说
  高中的语文老师张瑾学富五车,最爱拆字。当然正经课上不能讲此学问。在业余中文自学小组上给一些同学讲过几回,正好秀才耿四在一组,有幸听讲。秀才有心,学了几招;耿四无意,仅入了个门。运动中,张瑾老师的拆字学问成了一大罪状,打得半死。还让秀才耿四揭发。一个说那算不上什么学问、一个说那害人不浅。
  “就拆我的名字和外号,各一字,合一起解。”耿四兴起,脱口而出。
  秀才一笑:“名字是‘耿瑞’、外号是 ‘老四’,各一字那就是‘瑞’和‘四’字。”
  耿四大名“耿瑞”,爹妈起的。外号“耿四”、“老四”,家里孩子多排行老四,初中高中学号是四,乒乓球、跑步、甚至文化课测验总是差那么一丁点不够前三名,总排第四位,因此班里就起了个外号叫“耿四”或“老四”,大名就没人叫了。为这个“老四”,他耿耿于怀。
  秀才透过眼镜眨着诡谐的小眼说:“今天你拿这两字来拆,必有它的缘分。是好是坏,不许后悔。”耿四也笑道:“是好是坏随你说,但你要牵强附会,胡说八道决不饶你。”
  秀才揭开褥子,在床板上拿纸写了“四、瑞”两字。
  秀才念念有词:“四的字义很多,先看字形。四四方方一囹圄,一儿坐在此当中。天下竟有这事,让自己的儿子身陷囹圄。”耿四也说:“是啊,父母把儿子关起来,那儿子犯了多大的错啊!?”
  “怎么没有,皇上疑太子有不轨之意,关起以示惩戒。书香门第家中,父母嫌儿子不努力,关在家中好好读书。官宦人家生怕闺中小女效仿‘西厢’,幽禁后室。多了去了。此字有意思。再看‘瑞’字,字义简单,吉祥,好兆。字形很怪,左边为王,右为耑,上山下而。有了,我解了。”
  耿四看秀才脸放光、眼发亮,猜想他又有了什么灵感,坐起来,打起精神,听他解闷。
  “儿子被关,总不能长久。犯再大的错,也是父子关系,不是囚犯,迟早要出来的,这是‘四’的字形意指。出来怎样,‘瑞’呈吉祥,当然要有好事了,这是‘瑞’的字义。”
  秀才把这两个字,字形对了字义,有点牵强。
  但是耿四一听,正和心事,觉着有理,来了兴趣。
  问:“什么好事?”
  秀才说:“从字面上看,这好事还要有条件,有坎儿。”耿四听他这么一说,“唉”了一声,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瑞’字由‘王而山’组成,要成王,必须依山、靠山、上山。就是说这个被皇帝囚禁的儿子,出来后是要被封王的,要想封王,必须靠山。这是‘瑞’字字形告诉我们的意思了。”耿四听他说的这个“坎儿”并不高,冷庙沟周围有的是山,他们就生活在山沟里。喜悦之情又生,兴趣渐高。毕竟也学过拆字,就问:“‘瑞’的字形、字义都解了。‘四’只解了字形,还没解字义呢。”
  秀才说:“问得好,‘四’的字义忒多,能指导你现在心境的,我挑出一个‘四大皆空’,你看是否合适。”
  耿四心中一动,心想:心中烦恼太多,能虚空对世,岂不去除烦恼,活出自在来。轻轻点了一下头。
  秀才看他点头,亦兴奋异常:“你字给的好,我字拆的好,你的命也会好的。暂时受难,必有后福,王者之气,不日中天。”
  耿四也高兴了,捶了一下秀才:“又胡说八道了,只求解难,哪敢称王。笑话了。”
  秀才笑笑说:“只是这‘山’如何靠,这‘四大’如何‘空’?想要这测字灵,还要去拜佛呢。”
  3。4。2  米酒
  两人正聊着,门外有人叫:“学生娃,有人吗?青娃子在吗?”
  两人面面相视,谁啊,谁是青娃子啊?
  “这里没有青蛙,到井边找去。”打扰了兴致,秀才有点儿不高兴。
  “进来吧,有人。”耿四瞪了秀才一眼,对门外叫道。耿四受难一场,跟谁都不想把关系搞坏,特别是冷庙沟的老乡,他们没有城里人的势利,半年来对他和其他学生一样看待。
  帘子一掀,飘进来的是官生娘。虽是生过几个娃的婆姨,年岁却不大,身段才好,在村里也就是廷茂婆姨能和她比个上下。今天收拾的干净利落,甚是诧眼。两人顿时脸沉了下来。
  官生娘名声不好,知青们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成立集体灶前,队上也没有往她家派饭。因此多数知青跟她不熟,也没人搭理她。
  但这婆姨,按城里人的话说,极外向、极热情。见面三分熟,竹筒倒豆子。而且是做家务的一把好手,碾米、磨面、打疙瘩、擀杂面、裁衣、做被一漫能行。
  前几天,柳树青在地里听婆姨们谝闲(hāng)传,聊的尽是一些特殊的吃食。有的说“鱼鱼”夏天吃好、有的说蒸面套洋芋省粮、要是下雨还是地软炒鸡蛋香……说一样,官生娘撇一下嘴,不是说“这有什么难。”就是说“喧谎(xúe  húang)呢,这有什么好吃。”说的众婆姨齐声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这当前(qíe)儿吃什么好?”
  “米酒呀!娃们喝了顺肚、受苦人喝了壮气、难活人喝了却病、龌龊人喝了不狂。”
  婆姨们面面相觑,有的会心一笑,心说:她家里就有个龌龊人,难怪如此说。
  有的就说:“大忙时节,谁家这会儿酿酒,麻烦死了!”看来婆姨们很怵酿酒这活。
  “老话说,年时不算,节时算,忙时才见真婆娘。这时不给汉子们做好的,你们不亏心。”
  婆姨们都不言传了,但是心里不服气,心说:“她还有脸说亏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树青管着灶房,一切和吃食有关的东西他都在意。当下凑过去,和官生娘说:“你教俄们做米酒吧。”
  官生娘一蹦三尺高,高兴地说:“了(líao)咋呢,干脆过两天俄给你们提一罐来,不是喧谎(xúe  húang)呢,俄做的米酒全村第一。不信你问问她们。”这一点,婆姨们倒是都点了点头。队里没让知青在官生娘家派饭,官生娘一直耿耿于怀。这回柳树青主动找她帮忙,无比荣耀,忙不颠的献殷勤还来不及呢。
  这不,今天官生娘赶着把做好的一罐新鲜米酒给柳树青他们送来了。
  说明来意。秀才和耿四知道是柳树青为灶上要的吃食,又听官生娘把米酒吹得那样神奇,不再厌烦和警惕。打开了罐盖,一股香气劈面而来,是那种新鲜的、沁入肺腑的气息。两人一闻,一种莫名的感觉悠然而生,没了烦恼、没了厌烦、没了刚才的欲望与迷茫。望着官生娘,就像见着菩萨娘娘。官生娘欣喜两人眼中的渴望,拿出随身带着的木勺、木碗。用木勺一人舀了一碗,慈母般的说:“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细细品,俄们陕北人的味道全在里面了。”看两人喝起,又说:“这是头年打下的酒谷糜酿的,三洗、九碾、十八蒸,配上枣花杜梨蜜。在炕头发酵的时候,三天四晚不离人,过一个时辰打开盖子透气,不能热也不能凉……”说的有些喧谎,但酿酒确实麻烦。
  官生娘尽管说她的酿酒经,秀才、耿四只管喝那馨香米酒。
  两人把米酒喝到肚里那个痛快,不能言表。秀才忽吟出“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顿时苍然泪下,说道:“浊酒、浊酒,好稠、好甜、好浑浊的琼浆玉液呀。”京剧、京腔、京韵。又说“当年范希文(仲淹)困守延州府喝的浊酒,原来就是这个米酒。喝了怎能不让人想家啊!”
  官生娘听了不知就里,看秀才流泪有点手足无措。说道:“不知你们喜甜、喜酸、还是喜稠?这酒可甜、可酸、可稠,全凭酿酵时辰冷暖的把握,千变万化。治病、提神、解疲、去湿都是不同的。”
  “可治病?”耿四问。
  “不敢说能治愈,但消疼解热,养精提神是百试通灵的。”官生娘又来了精神。
  “那新华喝了岂不更好。”耿四自语道。秀才放下罐子说:“对,一会儿给她送去。”
  “新华那女子俄见啦,面相似行月儿不顺。过后,俄再酿一罐温酸的给她送去,箍定见好。俄这酒酿前都是拜过神神的,灵咋呢!”
  秀才一懔:“酿酒还要拜神神?”
  官生娘说:“当然,那么精贵的粮食,俄家的粮本就不多,软糜子就更少了,酿馊了,岂不可惜了。咱村的那些赖婆姨有几个没酿过馊酒。拜神一是图神灵保佑、二是图求得心静。心燥的婆姨做不成米酒。”
  “咱村有神灵?”秀才问。
  “过去家家户户都挖有神龛,供着菩萨、关老爷各路神仙。现在不是搞运动吗?都请出去了。”官生娘有点儿不自然。
  “那你是拜的那路神仙?”
  官生娘扭捏半天:“我家里还有一张灶王爷。这次酿酒从粮囤后面请出来拜了,望他保佑俄灶火旺盛,酒到成功。你们千万不要和队干部说啊。俄不是迷信,还不是为你们酿酒。要是过去……”官生娘话多了,自感说漏了嘴,赶紧收了口。
  “过去怎样?”这次是耿四来了兴趣。
  “是要拜庙、烧香、磕头了吗?”秀才逼问。
  官生娘没了潇洒、没了殷勤、没了风生水起的风骚。脸哭丧下来,手抖起来,腿肚子开始转筋,恨不得就要软下去了。她受过挨众人批、遭众人骂的罪,知道知青的厉害。那张嘴又给她惹祸了。
  秀才马上换了和颜悦色的口气:“咱村除了家里的神龛外,还有灵验的拜神去处吗?”
  官生娘低头不说。
  “你今天送米酒慰问知青,是响应领袖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是对我们知青的最大关怀和支持。我们跟柳树青说一下,到时候,村里开大会公开表扬你。你送的米酒使我们了解了陕北农村的风土人情,我们还想更多的了解咱们农村的风俗历史,以便更好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是要你宣传封建迷信。”秀才一番道理,是想套出今天测字所祈求的东西。
  官生娘疑惑的看着秀才耿四:“真格?!”
  秀才迫不及待、单刀直入:“咱村哪里的神灵最灵验?”声音提高了两度。
  “冷庙和大柳树。”官生娘被他的大声吓得不假思索的说出。
  “冷庙就是知青窑对过的小庙吗?”
  “嗯哪。”
  “那大柳树呢?”
  “脑畔山顶的,抬头就能看见。”一时又开闸,讲起大柳树的神秘……
  官生娘出了秀才的窑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趟米酒送的值得不值得。秀才他们似乎很品麻她的酒,喝得有滋味,问的有兴趣。又似乎心不在酒,转到神神上去了,差点把她翻进去。要说他们不在意酒吧,又惺惺的把罐抱着要给新华那漂亮女子送去,不知安得什么心。官生娘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头撞上了晾红薯干的驴娃他娘。
  “你这骚婆姨,大白天,被鬼日啦,栖栖遑遑的。”驴娃他娘虽说是外来户,对官生娘的底细也听到不少,加上年老辈高,对官生娘说话就糙了些。
  官生娘听惯了人家臊呱,并不在意,却神神秘秘的对驴娃他娘说:“你说俄好心给知青娃送米酒,他们却不领情,说要送给那病歪歪的靓女子。你说是我骚情,还是知青……”没等她说完驴娃他娘就说:“得,得。你不骚情,大白天不下地,一个烂婆姨跑人知青窑里干什么去了。谁病了?是新华那女子?”
  “天理良心啊,俄还说给新华那女子重新酿一罐酒,你这屎盘子泼下来,我是不能再去了,我那可怜的黄糜子啊,糟蹋了啊……”
  看她哭天抹泪又要嚎起来,驴娃他娘赶紧说:“你省着你那点儿粮食吧。新华的事不用你操心了,赶紧回,一会儿队长回来看你不下地,又得招呼上了。”
  官生娘颠颠的赶紧回家拿锄头下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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