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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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考前复习一整晚也没指望能及格。
即便知道不能及格,也还是要复习,这就是李惊浊的作风。他的七夕准备借鉴了一部有名的电影:《暹罗之恋》。他打算提前买齐几样柳息风喜欢的东西,再将它们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让柳息风自己去寻宝。
在回家前,李惊浊便藏好了几样礼物,并在每样礼物边一一留下去寻下一样礼物的线索,这才去寻柳息风。
他设想了许多回家时的场景,比如柳息风还在睡觉,比如柳息风已经做好了饭,又比如柳息风新折腾出了什么奇景。可是他却没想到,一回家便看见小云老板和柳息风正坐在一起吃茶讲话。
小云老板见他进屋,站起身,说:“惊浊,生日快乐。”
柳息风对李惊浊说:“我才知道今天你生日。生日快乐。”
小云老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木盒,递给李惊浊,说:“讲好的。蜻蜓。”
李惊浊接过,说:“谢谢云哥哥。”
柳息风看向小云老板,仿佛遭受了背叛:“我们坐在这里,讲了一个钟头的话,你竟然没有跟我提一句,你提前准备了生日礼物。”
小云老板笑笑,不讲话。
李惊浊看着两人,好像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熟络了起来。他对柳息风说:“不用特意准备。”
柳息风又看向小云老板,像小孩似的指控道:“他犯规。”
小云老板笑着摇摇头,说:“我回去了。惊浊,你送我出门。”
李惊浊点点头,先看柳息风一眼,然后送小云老板出去。出了门,小云老板将上午发生的事一讲,说:“我现在都不晓得他讲的那个密室袭击事件是真是假。”
最后一句话李惊浊没有太听进去,他的思绪全在柳息风遭人袭击的事上,他突然又想起来墙边的那五个叉,想去跟警察补充线索。
“惊浊,你听见我的话没有?”小云老板说,“你在想什么?”
“再报一次警。”李惊浊一边拿出手机,一边将小云老板领到墙边,“你看。”他向小云老板讲明墙上的叉的变化:它们在逐日增多。
小云老板朝屋内方向看一眼,说:“不是他自己画的?”
李惊浊诧异:“怎么会是柳息风?”
小云老板说:“你先问他。”
李惊浊不解:“他为什么要画这些?”
小云老板说:“我没有讲一定是他画的。你先问他一句。”
李惊浊说:“云哥哥,你到底想讲什么?”
小云老板微微叹了口气,说:“有些话,我这个位置的人不可以讲。”
李惊浊说:“不要紧。你讲。”
小云老板摇头,讲成现在这样,在他看来已经讲得太多。
李惊浊想了想,明白过来:“你不想讲他的不是。你怕我觉得你背后讲他坏话,看轻你。”
小云老板笑笑,开玩笑似的说:“是啊。我不讲。我宁愿你发现他是一个人渣,心碎以后再哭着来找我,也不愿被你看低。”
李惊浊没有接这句玩笑,而说:“云哥哥,你不讲我也知道,其实你宁愿他是个好人。”
小云老板不讲话,眼睛里带着温柔笑意。
李惊浊又说:“不管你讲什么,我都不会看低你。”
小云老板想了想,说:“那我讲了。”
李惊浊说:“你讲。”
小云老板说:“上午那件事,比起他讲的那些连存不存在都搞不清楚的歹徒,我更不放心他本人。我不晓得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不晓得他哪一句话真,哪一句话假。”
李惊浊听了,不讲话。他知道小云老板没讲错。柳息风讲的话,总是让人辨不清真假,柳息风做的事,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袭击事件,如果只是柳息风在讲故事,也不是不可能;柳息风报警,如果只是为了和警察聊聊当地的奇闻轶事,也不是不可能。
“我会去问他。”半晌,李惊浊说。
小云老板见他那样,也不好再讲什么,只说:“其实我也没有搞清楚。半天时间太短,我看不清楚他。你自己要注意,要看清楚。”
李惊浊点点头,不讲话。
小云老板也沉默一下,才问:“颜料还够不够?”
李惊浊想起未画完的画,说:“有一种晚霞的颜色,调不出来。”
小云老板说:“有些颜色就是调不出来的。不是颜料的问题,也不是手的问题。”
李惊浊若有所思,可能是的,有时候眼睛里看到的,和本来的风景就是不一样的。人的眼睛并不那么纯粹,总是会自作主张地添上许多东西。好的时候,眼睛把事情变得更好,坏的时候,眼睛把事情变得更坏。有时候,一个苗头,万劫不复。
小云老板看着李惊浊思索的样子,又说:“过生日要高兴。”
李惊浊不再想那么多,笑起来,点头说:“嗯。高兴。”
“我走了。”小云老板朝他的自行车走去。
李惊浊跟着他,说:“路上小心。”
小云老板踩上自行车,车轮转起圈来,他骑了两下,回过头看向李惊浊,想讲什么,却又没有讲。
李惊浊看他欲言又止,于是追着自行车跑了两步,问:“你要讲什么?”
小云老板摇摇头,只笑着说一句:“生日快乐。”
三十四拾木棺
李惊浊看着小云老板的自行车骑远,才转过身,猛然发现柳息风就站在自己一步远的地方,他这一转身,两人差点迎面撞上。
柳息风说:“小云老板可真是个好人。”
李惊浊“嗯”一声。他刚到家时还怕小云老板和柳息风闹得不愉快,后来一想,小云老板不是那种人。小云老板不会轻易跟人置气。但是,柳息风居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这就让他有了一丝连自己都鄙夷的不高兴。他从没见过柳息风吃醋。一方面,他有点希望柳息风偶尔也能吃一口醋,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这样很无聊,很不成熟。
算了。李惊浊不去想柳息风吃不吃醋的问题,而把柳息风带到墙边去,讲明这两天那几个叉的数量变化,并问:“这不是你画的吧?”
“我是文明人。”柳息风指了下李惊浊贴的“文明做人,禁止涂鸦”的标语,表明自己和这些叉毫无关系。他讲完,又研究了一会儿那几个叉,说:“我们可以监控这面墙。装一个摄像头。”
李惊浊说:“这是八十年代建的房子,不是写字楼,讲装摄像头就可以装。我讲实话,以前这里装热水器和洗衣机都装了半天。”
柳息风说:“你要理解摄像头的本质。”
李惊浊不解:“什么本质?”
柳息风说:“一个监视的眼睛。是电子的,还是生物的,不重要。”
李惊浊微微皱眉:“生物的?你要雇人监视?”
柳息风朝西面一指,说:“你看。西面是你家的田,视线不受遮挡。我们可以雇佣你家田对面的几户人家来监视。田的那头,是一片高地,视野绝佳。”
李惊浊不觉得雇佣别人监视自家墙壁这种事真的有可行性,以为柳息风只是在玩笑,便说:“讲起这个,我该去看一下地里的丝瓜。这两天没有雨,该早晚浇水。”
柳息风还在讲他的监视计划,各种奇思妙想瞬间迸发。李惊浊忍不住笑。
两人边走边讲,一起到了菜田,丝瓜已经开出了一点嫩黄的花。李惊浊浇了水,又拿尺子量了量藤蔓长度,说:“还没到插架的时候。”
柳息风看得好笑:“科学种菜。我平生第一次见。”
李惊浊说:“书上讲了要长到30厘米才插架。到时候丝瓜藤就会沿着竹架攀援,结出丝瓜。”
柳息风一合掌,恍然大悟,说:“原来那些竹竿是你用来插丝瓜架的。”
李惊浊远远眺望,发现他准备的四根竹竿成了两根,于是怀疑地看向柳息风:“还有两根呢?你把它们弄到哪里去了?”
柳息风说:“防身。上午我和小云老板以为有一架要打。”
李惊浊听他主动提起袭击事件,便说:“先讲好,我不是怀疑你。”
柳息风说:“你讲这话,就是已经怀疑我了。”
李惊浊说:“不是。我只是有疑问。刚才我不问,就是想要你主动讲。现在你提了,我就问一句,那个袭击事件到底是真的还假的?如果是真的,那些袭击你的人是不是可能跟墙上这几个叉有关系?这一次,你不许跟我编故事。你原原本本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柳息风说:“我只能讲,我感觉是真的。”
李惊浊说:“讲清楚一点。”
柳息风说:“当时我根本没睡醒。我的感觉是真的,但是,比如说鬼压床吧,那种感觉也是真的。”
李惊浊觉得柳息风又在胡说八道了。他不禁有些烦躁:“真的有人袭击你,和鬼压床,你分不清楚?”
柳息风说:“你觉得我在骗你?”
李惊浊缓和下口气,说:“不是。我只想听你讲一点真话,至少听起来像是真话的话。”
柳息风听了,想了很久,才说:“你把尺子放下,水桶也放下。”
李惊浊不明所以,还是放下了手头的东西。
柳息风沉声说:“跟我来。”
柳息风快步走向书房,李惊浊有些茫然地跟在后面,不知他要做什么。
柳息风在李惊浊的书架上找到那本《禁止说话》,拿下来,说:“我只讲一次。你听完以后不要问我任何问题。”
李惊浊忽然感觉一阵风雨欲来。他看着柳息风的眼睛说:“好。但你要讲真话。”
柳息风说:“自从这本书出版,我就开始出现幻觉。”
李惊浊说:“为什么?”
柳息风说:“讲好了,不问问题。”
李惊浊忍住追问的冲动,说:“好。”
柳息风继续说:“需要用几间不同的卧室不是因为我喜欢睡不同的床,而是因为一旦做噩梦或出现幻觉,我必须换一个地方,否则我出不来。或者,分不清自己有没有从梦或者幻觉里出来。”
李惊浊讲不出话来,他以为柳息风非要那么多间卧室,不过是喜好奢侈。
柳息风说:“我很讨厌余年。但当年只有他一个人力劝我不要出版这本书。所以即便再讨厌他,我也信他。今天的事,要我讲,是真的发生了。我没有骗你。但是我的感觉并不比现场那几块胶布更可靠。如果没有那几块胶布,我不会报警。我不信自己的感觉。”顿了一下,他说,“讲完了。就这么多。”
李惊浊一边听,一边生出了一肚子疑问,为什么这本书的出版会让柳息风产生幻觉?为什么余年当年不希望这本书出版?是,余年是将这本书说得一文不值,可听他的语气这本书又不像是真的一文不值……还有这本书的内容,和柳息风的过去到底有什么关联……难道真的有那么一个真实事件被柳息风当作自己的故事写了出来?如果真的有,《禁止说话》的女主角到底是谁?
——停。
停住,不要再想了。
李惊浊已经对自己承诺过,不能盲目武断地去怀疑柳息风什么,他不能再臆测。可他也答应了柳息风不问问题,问题得不到解答,人就会自动进行分析,获取的信息不足以分析,就会演变成猜测。李惊浊不想猜测。他希望自己可以从这一团迷雾中跳出来,站在外面,做一个旁观者,看个清楚,理个明白。不能急,要耐心,李惊浊告诫自己,曾经的柳息风对于《禁止说话》一字不肯提,现在他已经愿意主动讲出一些事,这无疑是一种进步。
“这样。”李惊浊有了决断,“我不问你问题。现在我再打一次110,讲那五个叉的事。等警察来了,我们重新把整间屋子全部检查一遍,至少保证我们今晚住在
柳息风找到一张纸条,说:“他们派出所的电话。”
李惊浊按着纸条上的号码拨过去,没有人接电话。
他想改打110,柳息风说:“打110也是转到同一个派出所。不用打了。其实整栋楼上午都查过,不止一遍,没有其他人。再叫他们过来也没用。”
李惊浊说:“都查过?没有漏掉的地方?”
柳息风说:“除非你们家还有你没带我看过的地方。”
李惊浊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么,背脊一凉,说:“确实有。”
柳息风说:“你不要开玩笑。”
李惊浊表情严肃:“我不是你。我不开玩笑。”
柳息风听了,面容也一肃,他去外面窗边拿走剩下的两根竹竿,递给李惊浊一根。
“这个没有用。”李惊浊没有接竹竿,而径直往厨房走,边走边说,“我最后问一次:你刚才讲的所有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对吧。”顿一下,又说,“我应该信你。但是你玩狼来了的把戏太多次,我忍不住再跟你确认一次。”
柳息风沉默片刻,说:“只有一句。”
李惊浊板着脸,说:“哪一句?”
柳息风说:“我确实喜欢睡不同的床。”
李惊浊差点被他气死,深呼吸几下,才说:“那你讲什么因为幻觉要换卧室,也是假的了?”
柳息风忙说:“那是真的。幻觉是真的。不过我恰好也喜欢拥有很多卧室的感觉。”
李惊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