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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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食评家:“不只是高级餐饮,这种饮食观念在中产之间也开始流行了。瑞士的Homeland主打有机和全食,卖的食材和半成品很受欢迎,在全世界扩展得很快,这两年在亚洲开了很多高端超市。”
老三插口:“Homeland进中国了吗?”
“听说明年初会进上海。你对这个感兴趣?”
老三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家里做包装食品生意的,但我对这些他妈一点兴趣都没有。吃饭嘛,还是该坐在餐厅里,吃厨师精心制作的新鲜食物,就算吃的是猪尾巴。”
“没错!”印度土豪赞同,“诶,猪尾巴什么时候上来啊,主厨想用鱼鳞鸡屁股就把我们打发走吗,也太小瞧人了吧。”
众人都笑,老三想,别急嘛,好戏在后头。想起厨房里的各种内脏和野菜,他就对市长夫人说不出的同情。
接下来服务员把一盘色彩丰富的蔬菜端了上来。服务员一样样介绍里面的食物,烟熏过的木薯、煎过的歪歪扭扭的萝卜、炙烤过的龙角豆、煮熟的薏米仁、腌渍或没腌渍的野菜,每一样都单独调过味,因此只是简单浇上高良姜汁、米醋、茴香籽和一颗生蛋黄。这些野菜和品种稀有的萝卜,大部分人连听都没听说过,野菜大都味苦而酸涩,有的带有明显辛辣味,阿达非但没有试图去遮盖平衡,还把特点放大了,用姜汁和米醋去勾引出更大的酸和辣。酸辣里夹着薏米和萝卜的甜,顿时甜酸苦辣百味交错,最后收拢在蛋黄的甘香里。
大家吃得说不出话来。这已经不是好吃不好吃能判断的范畴了,野菜味道桀骜不驯,自然很难吃得顺口,如果大部分的烹调手段是为了取悦人,那么这道菜完全是异类,它放大了植物的野性,吃完了感觉像味蕾被拉练了一轮。
“噢,”女食评家笑道:“曾可达真可怕——服务员,主厨什么时候能出来聊两句?”
“他在最后一道菜端出来之前,是不会走出厨房的。”
“唉,我已经等不及了,你替我传达一声,我很喜欢他的料理,但更喜欢他的胆子和进攻性。嗯,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接下来是个清口的甜点,食材也同样出乎意料,清澈的玻璃杯里装着番石榴冰沙、薄荷冰淇淋和可食用苔藓,口感和颜色都是层层递进,上面搭配着煎出焦糖壳儿的菠萝。大部分人都没吃过苔藓,相比于之前的野菜,苔藓没什么强烈的味道,但余味里会有一点泥土的潮气。薄荷和冰沙带来清新的凉意,犹如清晨走进了林里,草木的气息侵袭而来。
老三问市长,觉得这些食物怎样。市长叹道:“我以为主厨会对一个快70岁的老人仁慈一点,但他可是一点也不手软啊,你看我的眼睛。”
老三见他眼睛有一圈微红,估计是被某种野菜辣到了。“先生,您得扛一扛了,这才刚开始呢。”
清口甜点之后,大家知道要进入主菜环节,都有一种严阵以待的感觉。
服务员端上了一个黑色的椰壳儿。之前的菜都色彩鲜明,这道菜却非常简单,椰壳儿冒着热气,似乎是刚从烤箱里拿出来,服务员打开椰壳儿,露出里面米色的布丁状物体。
老三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暗暗庆幸阿达没有把整个羊脑白花花地端给人吃,而是做成了视觉不那么刺激的羹汤。
这菜香气扑鼻,除了椰子和九层塔的味道,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的气味。他们经过了前面几道菜,都不敢贸然举勺。
老三只好强迫自己忘了生羊脑的滋味,率先把汤羹送进嘴里。吃了一口,老三停了手,舔了舔嘴唇。大家盯着他问:“怎么样?”
老三老实答道:“很好吃。”
这羹汤意外的没有任何腥气,羊脑鲜嫩柔软,带着椰汁的清甜、白胡椒的辣味,还有一种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的味道。跟此前的菜一样,即使看上去简朴清新,阿达做的菜总是有着几分野。这大概是因为羊脑这种内脏即便甜美如牛奶布丁,还是带着荤食的血气和鲜味。
其他人跟着老三一起吃了起来。没有人猜出来这是什么,还是印度土豪问的服务员:“这不会是豆腐花吧?”
服务员答道:“先生,这是炖羊脑。羊脑用椰汁、九层塔和白胡椒粒腌制三小时,然后和罗汉果一起炖的。”
众人听到“羊脑”,表情一言难尽。市长夫人脸色瞬间苍白,扔下了餐巾,起身离席。
“啊,”众人这才纷纷惊叹,“我还是第一次吃脑呢。”
“完全吃不出来啊,味道好极了。”
“这菜……很性感。”
市长快乐地道:“这脑子真的很美味,我很想在ins上跟我的朋友们分享,不过要是我告诉别人我在吃脑子的话,市民会去广场抗议,让我赶紧滚下台。”他又吃了一勺子,然后对老三道:“老弟,要是你不介意,可以去看看我夫人在做什么吗?”
老三答应了,心想,对于秃头市长来说,美食怕是远比老婆有吸引力。
作者有话要说:
对白也很难写,写出来像翻译腔(捂眼)
所谓全食,就是把食材的全部吃掉,现在大家饭桌上工业食品多,为了方便流水线制作,通常难以保存的内脏,很难处理的骨头、皮、首尾之类的都会丢弃,实际上非常浪费的,然后大家的餐桌也变得很单调。所以餐饮界也在反思这个啦。
本文里写的全食,也没有真的什么都拿来吃,要不茹毛饮血真的不会写。
Marmite…棕黑色的发酵酱,当地用来炒菜、涂面包、蘸蔬菜,简直是百搭的,空口吃的话,吃不习惯的人会觉得是坏了的固体酱油……番石榴…热带水果,台湾叫芭乐;高良姜…一种棕红色的姜,在南洋菜中常看见,辛辣芳香并有一丝甜。
苔藓入菜是有的,南美、日本都有大厨尝试过;然后是吃脑子,对中国人来说确实大惊小怪了,可东南亚和欧美真的不吃这个,南洋倒是有华人炖猪脑汤,那是为了食补,很少上餐桌的。
第21章 红花
老三走进长廊,远远看见市长夫人站在客厅门口。外面雨还是很大,大黄像往时一样猫在客厅里,见到美丽高贵的夫人,立马摇着尾巴上前献殷勤。夫人被烦扰得受不了,随手拿起鸡毛掸子跟大黄缠斗起来。
看着夫人跟大黄相爱相杀的场面,老三可不想上前打扰,于是慢悠悠地走到厨房。
厨房里忙碌而有秩序。老三见台面上、地上、灶台上虽然有不少东西,但是整洁干净,一点都没有忙乱的迹象。阿达和阿杰手脚利落,而且两人很有默契,每一样工作都配合到了节点上。阿杰把锅里的糯米饭盛出来,舀了一口喂给阿达,阿达点点头,然后阿杰把靛蓝色花汁染过的糯米饭和白糯米饭混一起,搅出了漂亮的花纹。
另一厨师从烤箱拿出了几只金黄色的烤鸡,放在台面上。阿达检查鸡肉的熟度和鸡皮的脆度,不太满意,在鸡肉上抹了层印度酥油,吩咐道:“烤45秒”。
阿杰应了,顺便拿起毛巾,给阿达擦了擦手。
阿达看到了老三,问道:“外面怎样了?”
老三叹道:“已经有人阵亡了。”随即把夫人的状况说了一遍。
阿达和阿杰对视了一眼,觉得挺无奈。这种状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他做晚餐从不事先发出菜单,因为要根据每天食材的新鲜度调整,自然环境变化多端,他只能构思个大概,然后就要看老天给不给脸了。因此,总有心理准备不足的人被上桌的食物冒犯到。
老三提议:“阿杰,你给她单独做点别的吧,三明治也行啊。”
阿杰答应了,自去忙活儿。老三走到阿达的身边,没话找话,“这是什么饭,颜色真好看。”对他来说,夫人吃不吃得好,他可不关心,他只觉得阿杰挺碍事的,于是把他从阿达身边支开。
站在阿杰之前的位子,老三并没有发现这个距离对他这个接触过敏者来说,实在太近了些。
“蝶豆花染的椰浆饭,跟鸡肉一起吃。”阿达觉出了老三看他的眼神跟平时不太一样,问道:“今天的菜怎样?”
老三由衷赞道:“很好,很出色!我可以不去消费者协会举报你了。”
被老三称赞,阿达非常高兴,少爷嘴巴太刁,很少会说好话。
“那谢谢你了。”阿达一边说,一边把烤完的鸡肉放在木托盘上。
尖利的刀锋把烤鸡剖成一半,里面流出了喷香的独头蒜和橘黄色的果肉。阿达弯着腰,修长的手指摆弄着夹子和叉子,把每一份鸡肉和糯米饭摆放好。
老三问:“那是木瓜吗?甜的酸的?”伸手要拿时,阿达直起了身,两人离得太近,撞了个正着,老三的嘴碰到了阿达的耳垂上。
老三跟被火烧了一下似的,抿了抿嘴唇。阿达也吓了一跳:“没撞疼吧?”
老三见阿达耳根都红了,忍不住伸手给他揉了揉,“不疼,你呢?”
耳垂毕竟敏感,被老三温暖的手指搓了搓,阿达觉得全身跟灌了温泉水一样,竟然挺舒服的。老三要抽开手时,阿达抓住老三的手掌,“不要停啊,继续摸,你的手真热。”
老三笑骂:“耍流氓!”
阿达:“你亲了我一口诶,谁流氓啦?”
阿杰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插嘴道:“你们两个都很流氓。大厨,再有半分钟这鸡肉就不用吃了。”
“啊,对对。”阿达赶紧把心思放回料理台上。阿杰把老三赶走:“你在这里阿达怎么工作,快出去!顺便帮我端两个盘子……”
老三跟阿杰把鸡肉分送到桌子上。比起野菜和羊脑,这个烤鸡简直就是和蔼可亲了,鸡皮薄脆,又酥又香,鸡油都渗入到鸡肉里,因此鸡肉特别丰润,即使是鸡胸也不干柴。鸡腔里流出的木瓜和不去皮的蒜,像汤料一样在鸡身里焖煮了一个小时,成了滋味浓厚的汤;与椰浆同煮的蝶豆花糯米饭吸收了汤汁,滋味鲜美之极。
阿杰跟客人讲解了做法,又告诉他们这些鸡放养在林里自由活动,吃的是不同的植物,因此每只鸡的味道会有些微区别。鸡本身风味很足,除了盐之外,这道菜没有任何其他调料。
跟之前的鱼料理一样,即使没有复杂的调味,食物的味道依然浓烈而层次丰富。这是因为食材的特性被发挥到了极致,相比于其他同样出色的大厨,阿达有整个大森林和农村小作坊做他的食材库,可也因为食材取自于大自然,非常的不可控,驾驭难度又高了很多。虽然这顿饭价格很高,但他们都知道这些材料比鲍鱼龙虾更难获得——有什么比天时地利更加昂贵的呢?
接下来最后一道主菜很粗犷,服务员直接端来了一大块黑乎乎的肉,像是烧焦的半截树干。阿杰把上面的咖啡粉末刷开,露出来深红色的肉。刀顺畅地切进红肉里,一点阻碍也没有,可见肉有多柔嫩。肉的中心还很热,散发的热气里带出了肉香。
市长叫了出来:“噢,这就是我在森林闻到的熏肉。”
“是的,先生,”阿杰解释道,“这是裹了咖啡粉的羊腿肉,我们在户外挖了一个坑,放进椰壳、稻草和小茴香焚烧,然后把羊腿肉放进去熏了10个小时。羊肉从里到外,熟度是一样的。”
服务员端来了红色小扁豆做的薄饼、放了辣椒粉的可可酱,以及野生蕨菜做的绿色酱汁。阿杰请他们把羊肉夹在饼里,蘸上酱汁一起吃。
扁豆做的薄饼是印度人常吃的主食,外层烤得微微酥脆,带着一点酸,裹着肉食非常清爽。羊腿肉经过咖啡粉腌制,极其柔嫩,带着果木和香料的烟火香。两种蘸酱也都个性鲜明,可可酱浓辣,蕨菜汁清新;热带多样的滋味最后归拢到一切的源头——湿润的泥土的气息。那是羊肉在土地里长时间烹煮时吸取而来的,是这道菜的支架。
女食评家道:“这些菜都很好,味道惊人。但我觉得还不到一流厨师的水平,它缺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怎么说呢,它是接地气的,但缺了最重要的根源。这是没有根源的食物,在文化上它非常混杂,不成体系。”
阿杰愣了愣,没想到会遇到这种食物哲学的问题,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嗯,我们的食物,确实不像挪威森林里的杉树,有很深的根。我们的食物就像阿达的菜园,那里很不规整,有些植物是阿达种下的,有些是种子自己落下生长,有的可以吃,有的不可以,无论是原生还是外来的,碰到了合适的时机,都混在一起长了起来,它们当然是有根的,它们的根在土地下纠结在一起,有时竞争着养分、有时相互攀附,它们通常都长得不大,带着自己的基因,也会随着环境变得跟先祖不一样。或许我们可以称为——艰难的共生?它们的根扎不深,不会长得很宏伟,这是为了生存灵活机变的需求,在您看来它很芜杂无章,可也因为这样,它是多样化的。多元并存,这不是挺有趣的吗?”
食评家笑了:“嗯,你的回答不错,但并没有完全说服我。”
阿杰:“要是有时间,我愿意带您看一看后面的菜园,您会明白为什么曾可达做出这样的食物。这就是我们的环境,无论自然的环境和文化的环境都是混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