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偶像包袱-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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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的时候,我嫉妒你。全班女孩儿都喜欢你,你有着最好的成绩最漂亮的长相。我要带你去打架,硬生生想把你变成跟我一样的不学无术的小混蛋。
你他妈的考上四中!牛逼轰轰的省重点!我差点就没法继续带坏你了!我恼怒地整天锤沙包,只想揍死你。
十五岁的时候,我拼死拼活挤进你的高中。可我还是讨厌你,你倚着窗台写诗,弄得自己像柏原崇一样。
我带你看片,想要污染你。我想要天空下酸雨,把你那该死的诗意全给腐蚀,叫你一个字也写不出。
我比你虚伪呢。我是淤泥,却假装洗的干干净净。
我还炫耀我的干净,我知道我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我知道我是最适合在原野上呼啸的少年。
于是我竭力在你面前表现我的“干净”。我为爱神魂颠倒,我有着潮湿的少年情/欲,我像书里的男孩对不对?
余弭停在一棵树下。摸着粗糙的树皮,深深地吸了口气。
蠢货。他心底骂着,罗钧你这个蠢货。
“我难道还不知道你吗?”他在奔跑中耗尽了戾气,耗尽了阴暗的种种思绪,忍无可忍地握拳砸向树干。
“我他妈的……我他妈的那么……在意你啊。”
五岁、十二岁、十五岁,我一回头,看到的都是黑暗里落寞的你。
我就再也无法生气。
“Cut!”
这回张导毫不吝惜溢美之词,直白地赞扬:“肖浮演的好!眼神拿捏的非常到位!”
肖浮很矜持地摆摆手:“我会继续加油的。”心里乐开了花,喜滋滋地看向许妄。
他虽然眼里满是“哥哥哥哥,我做的好吧?夸夸我”的暗示,但明显没多少别的感情。
许妄心底有些遗憾,但见他这么信任自己又止不住地欢喜。还是循序渐进吧,更何况,从哥哥到恋人的角色转变,不是更刺激吗?
于是许妄自然地冲他露出微笑,从善如流地夸他:“可以说这场戏是余弭最大的反转,一点马虎不得,稍微没拿捏好分寸都会使人物发生顿变,就会导致人物变得不真实。”
“但是,”许妄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演得非常棒。”
“这是余弭的内心戏,内心深处的语言将会用旁白的方式呈现在电影中。余弭在剖析自己,血淋淋地划开阴暗面来给人看。”
许妄停了,看向肖浮的眼睛。
肖浮也就明白,这是他的角色,他要负责诠释,接下来由他来诉说:“每个人都会有阴暗面。甚至可以说,余弭的阴暗面根本微不足道。成长过程中,每个人或多或少地都会显露出一些对旁人、对世界的恶意。”
“余弭的恶意,来自同龄人压力。最亲近的那个小孩,身世是凄凉的,背景是不堪的,却出奇的优秀迷人。余弭的嫉妒,是说得通的。”
“但他们又是最好的朋友。余弭一遍遍目睹罗钧的伤痛,一遍遍为他难过,一遍遍重新为自己的阴暗面镀上亮色。”
“他舍不得再嫉妒了,舍不得再伤害了。他渴望成就自我,渴望变得优秀,渴望变得‘干净’。这段奔跑,恰恰表现出他的‘干净’,他是很了解自己的,也是善于洞察人心的。”
许妄拿过肖浮的剧本,敲了敲那行内心独白,笑着说:“‘我是淤泥,却假装洗得干干净净’,这句话很值得玩味呢。少年强行地贬低自己,仿佛非要与‘自认为肮脏’的罗钧同流合污一般。带着怒气,带着执拗,却奇异地显得干净。”
肖浮也笑:“余弭是真的很干净。”
许妄故意问:“陈凌呢?她不干净了?”
肖浮知道他在引导自己多维地思考角色,也很认真地作答:“陈凌代表一种天真的理想主义。她以为,感情是顺遂的,是天作之合,是神赐之物。余弭和她是不同的,余弭遵从内心。爱与恨,尖锐与温柔,同时存在于情感之中,这是正常的。”
“再说那句‘优雅地老去’,我实在觉得太过高高挂起,不食人间烟火。”
许妄轻声说:“不过这些事情从未有过定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电影注定争论颇多了。”
肖浮仰头,嘴角浮上笑容:“毕竟这电影,叫‘刺目’啊。”
说完肖浮却又眼前一黑,几乎有点站不稳,被许妄眼疾手快地搂住:“怎么了?”
肖浮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我冲了几晚上的冷水澡,因为体质原因,吃了药会有些晕。”
许妄一怔:“大冷天的为什么用冷水洗?”
“余弭应该是憔悴的,疲乏的。我精神饱满的,怎么也不像吧?而且化妆画不到那么自然,你看我这红血丝,看这黑眼圈,牛不牛逼?”他还隐隐有些得意,巴不得敬业的许影帝再夸他几句才好。
许妄无奈地搓热掌心,替他敷了下眼睛:“小傻。憔悴,也可以只熬夜的。”
肖浮沙雕兮兮地回嘴:“没那熬夜的习惯!男人的方式,冲个冷水,简单直白见效快。”
许妄一掌拍到他头上:“闭嘴。去我包里拿我的充电眼罩戴着小睡一会儿,我该去拍戏了。”
肖浮故意甜甜一笑:“谢谢许妄哥哥。”
第14章
时光一瞬而过,电影拍摄已进入收尾阶段。这几天全体工作人员都累得够呛,为了保证演员情绪不断,几乎是连着拍。
肖浮发现许妄特别平易近人,一点没有因为自己取得的成就而骄傲自满。
好多当红艺人,拍摄前合约处处设限,要规定每日拍摄时限,要保证足够的休息,要随时请假……
这些毛病,许妄通通没有。
接下戏,他便成为这部作品的一份子,心甘情愿地为作品出力,努力地塑造人物。不要替身,不用借位,该来的全都自己上。更不要说数次调整日程来配合电影的拍摄。
看到许妄正倚着门为同组演员解决问题,样子清冷却丝毫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只让人觉得他贵气而教养良好,肖浮有点羡慕。
许妄是个非常有风度的男人呢。
兜里手机一阵震动,肖浮收回目光,看到来电显示后温柔地漾开微笑,握着电话到僻静的地方去了。
许妄不经意地调整视线,看到他离开的背影。
过了好半天,许妄才晃到肖浮身边去。
时近黄昏,薄薄的暮色披在他身上,映出他的侧脸,俊秀的鼻梁,色泽干净的一张一合的薄唇。
许妄一贯知道他长得好看,从容地欣赏着眼前的这幅图画。
肖浮讲电话讲得认真,竟没看见他。
许妄用不着凑得很近,便很清楚地听见了,肖浮在唱歌。
他握着电话,带着笑意,在给电话那头唱着一首动人的歌曲。
那歌许妄从未听过,只觉得很有些年代感了,但歌词甜蜜动人,着实像首情歌。
许妄不由得一点点沉下心脏。
夕阳更放纵地涂上肖浮的身体,他睫毛上光线如波,氤氲出润泽的光芒。
许妄看到肖浮愉悦地微眯双眼,声音低沉动听极了:“好听吗?好啦,我有空就去看你。嗯,知道了,我会注意身体的。”
许妄冷淡地听着他音色里的耐心和温暖,不觉已经站了许久。
肖浮挂了电话,一扭头,却看到他阴沉着脸站在那里,有些惊讶:“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妄看向他,金色的余晖映入他眼中,仿佛刚才的阴沉只是肖浮的错觉,他微笑着,得体地说:“下场戏是我的重头戏了。你要来看看吗?”
肖浮眼睛一亮:“当然。”
……
走出咖啡厅,走出那让人窒息之地,胃里还残存焦糖玛奇朵的甜腻味儿。罗钧走得快极了,他从路边的玻璃橱窗里看到自己飞快闪过的影子,几乎像逃开了一般。
那身份为父亲的人,用冷冷的目光盯着他,言辞是那般的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请你拥有作为男人的担当,不要把自己的痛苦加到别人身上。我请你离我的女儿远一些,她单纯善良,跟你不一样。”
啧啧。瞧瞧啊,这慈父为了他心爱的女儿特意奔走,是多么的充满正义感,多么的令人心生敬意啊。
他慷慨陈词,强有力的语言像雷点般击在罗钧心上。他自顾自约人到咖啡厅,自顾自为他点了焦糖玛奇朵,自顾自沉醉在自己奉献的父爱的荣光里。
可是罗钧喜欢的,是冰美式啊。他也厌烦了看这冷漠的男人,故作热忱的心肠。
他站起身,将那杯玛奇朵一饮而尽,纤长的手指握着瓷白杯子,他的神情矜贵而疏离:“我什么样,不都是遗传你吗?我天性里的恶毒、令人作呕不都是因为流淌着你的血液吗?”
罗钧轻轻弯起嘴角,微俯下身,从钱包里掏出九十八元——菜单上一杯玛奇朵的价格,整整齐齐地放在桌角。
“多谢您的款待。”
他翩翩而去,将身后的中年男人铁青的脸色完全抹在背后。可一出咖啡厅,冷冷的风吹上他的脸颊,竟像冰一样融化了。
他才没有流泪啊。是风自己哭了。
风哭得好大声啊,呜呜地吹在他耳边,越来越大,越来越凶。
罗钧觉得自己一直在跑一直在跑。等到了无人之地,他再也忍不住了。胸腔里巨大的情感奔涌而出,来势汹汹无比猛烈,压得他踉踉跄跄左/倾右倒,他咆哮着、无助地撕扯着空气,徒劳地张大嘴巴。
他吐出鲜血,吐出悲愤与绝望的火球,眼睁睁看着它倒在一片荒芜的沙地里,燃烧一瞬,在冷风中急遽地死亡了。
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衣服,将躯体冻得僵硬,夜像一个厚重的锅盖,轰地便笼住他,耳边哐当哐当,是铁皮剧烈颤抖发出的巨响。
他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一辆大货车的后座。
枝条挨上车板,发出簌簌的声响。路边的树木带着呛鼻的灰尘气味,齐齐涌进他的鼻腔。
罗钧站起身,站在车上,摇摇晃晃地往车后面看。不时有轮胎擦过马路的尖锐声响起,这个城市繁忙、麻木,也许低头就能看见路上还未来得及清洗的鲜血。
罗钧不想死。那血是臭的、脏的。
他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眼里再看不见满城的灯火。风刮得耳朵刺痛,手被冻得僵直,他摇摇晃晃走到车的前半部分,爬上去,敲了敲窗玻璃。
司机惊恐地看着玻璃上趴着的人,不知所措地张大了嘴巴。
罗钧更用力地砸了砸玻璃,大声吼:“停车!”
司机紧紧地握住方向盘:“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我没钱!”
也许是把罗钧当坏人了。司机加了速,妄图甩掉这歹徒。
罗钧却稳稳当当地趴在车上,他是个天生就懂得如何装样子的人,这时候也不例外。
他表情天真无邪,像个小孩儿:“我是从名为SOLITUDE星球来的人,我第一次来到地球。请你停车好吗?”
司机大叔不知道SOLITUDE是什么意思,但是大晚上的一个大活人突然从他的窗玻璃边上爬上来,他胆都快吓破了,嘴唇颤抖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什么话来。
车倒是停了。
罗钧的样子太具有欺骗性了。哪怕是趴在玻璃上方,他的姿势都潇洒帅气的不行,正像那些动作大片的主演。
他的发丝在风中飞扬,却丝毫不显凌乱,而是带着一股自由的气息。黑夜里那双眼睛,闪动着幽微的光泽,深似遥远星辰。
司机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惊惧慌乱之下倒信了他的鬼话,吃惊地说:“外星人来地球了?”
罗钧笑得格外迷人:“是。我是编号1111X的SOLITUDE星人。”
司机捂住嘴,把尖叫吞回嗓子里,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们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
罗钧一怔,缓缓露出个堪称意味深长的笑容,轻轻地说:“为了,审判自我。”
等他跳下车,往路上跑去,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穿着军绿色飞行员夹克配深色牛仔裤,明显的年轻人装束,才回过味儿来,狠狠地骂了句:“个狗日的小杂种骗我呢!”
罗钧沿着这条路往回跑,这是在一座桥上,底下有一条河。
在人类文明发展象征的车轮声下,那河水呜咽着,在细细地流淌。
罗钧跳了下去,走到了桥洞底下。河水意外的没有臭味儿,没有被污染,甚至还能唤起他过往的记忆。
河岸上一闪一闪的,那儿本来有一排灯,却因年久失修坏掉了数颗灯泡。
他靠着粗糙的桥洞石壁,坐到了泥土地上,看着那水流量逐年递减的河流。
老城区改建以前,他和余弭常在这里玩儿。在这河流的一侧,是一片沙地,而就在这不远处,也许就是脚下,有着一个小小的绿洲。
那沙丘高高的,俯视周围一切。那上头是平整的,恰如一个小小的平原。在这傍着河流的沙地上,唯此一处,淌出不可思议的绿色。
河风吹来,流水潺潺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