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之星-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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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青年这时恢复了正常,他没有责怪齐琛,因为难得清醒,教了齐琛一些生理上的常识。原来他没发病以前是一位老师,后来发了病,只能被接回老家,就这么断送了未来。
他一天里清醒的时间不多,正常时是非常温柔耐心,像清风一样令人舒服的人,而当他疯起来时,他笑声恐怖,模样狰狞,像是身体里住着一个魔鬼。
齐琛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好奇,可能是同情,可能是那一瞬间的冲动,他有意识地和青年来往起来。
青年清醒时会跟他讲很多外面的见闻,让他要走出去,多看看,不要留在小村子里,不要毁了自己。
而青年疯癫时,齐琛就陪着他满山乱跑,摔得一身泥,青年大哭大叫时,他就躲在一边偷偷地难过地看着。
他对青年说:“等我长大有钱了,我带你去看病。你家不管你,我管。”
那大概是小少年此生第一次主动给出的承诺,带着一颗少年炽热的,有些害羞又有些不安的真心。
青年捏了捏齐琛的脸,不置可否。
“我跟他相处了……几个月,家里人不知道这事。”齐琛道,“后来有一回,我……我没忍住,在他发疯的时候,亲了他。”
齐琛说这话时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了,很难想象一个近一米九的大男人,脸上布满了羞愧、尴尬、难堪,还有无法言说的悲伤。
他说得很艰难,纪星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象。
“我也说不清当时是什么心情,就是没忍住。”齐琛垂眸看着地板,手心里都是冷汗,“我对他有好感,喜欢他,但我不应该……我知道我趁人之危,这很不对,而且有些……”
齐琛动了动喉咙,“变态”两个字他说不出口。
这是后来他的家人、他的弟弟、他的邻居们骂他的话。
“变态!连个病人也不放过,恶心!”这些谩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充斥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连头也抬不起来,背脊也压弯了。
纪星想起了齐琛发现被他调查隐私时,那一瞬间
失控的愤怒,那愤怒里带着某种自暴自弃,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的恶意,有种违和的发疯感。他想将人拖进深渊毁掉般不顾一切的模样,和他之前展现的温柔体贴、从容淡然完全不同。
就像是突然被分割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时候纪星就觉得奇怪,齐琛整个人充满了矛盾,藏着巨大的秘密,如今他知道了,这个秘密伴随着对方青春期的骚动,无法自控的情感和自责,像沼泽一样淹没了齐琛。令人窒息。
他的内心或许一直带着某种毁灭一切的疯狂,也许就是后来选择拳击的重要原因之一。
“后来呢?”纪星抱着齐琛,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发誓,我没查过你的家庭。”
齐琛当日最愤怒的,其实并非是调查他被陷害这事,他怕得是别人查到他的老家,这才是他真正想隐藏的秘密。
“我就亲了他那一次,但被我弟弟看见了。”齐琛道,“他告诉了家里人,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骂我变态,占一个病人的便宜。他被他的家人带走锁起来了,我……被我爸毒打了一顿,从家里赶了出去。”
他们受不了有一个比疯子还疯的儿子,受不了这样一个变态和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
村支书得知此事,暂时将他收留在家,但情况却越来越恶劣,村里的人吆喝着要赶走他,他去上学,也被同校的人欺负。
那时候他还没有长得这么高大,加上家里穷吃不饱饭,大风一刮就像会被吹走似的,连着几天他都带着伤回了村支书家。可被欺负,被蔑视,也只是命运的雪山崩塌前的小小警告,几天后,他就听说了青年在家自杀的消息。
拳馆里安静下来,四周寂静极了,纪星几乎屏住了呼吸。
两人一时谁也没说话,似乎双双不合时宜地走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齐琛才沙哑着嗓子道:“是我害死了他。”
第54章 54。往前走
仿佛是回应齐琛这句藏了多年不敢说的话,窗外突然打起了闷雷,闪电在云层里穿梭,大雨转瞬倾盆而下。
金三角的房子修建得都不高,远远能看见天边划过电光,刹那如同白昼,眨眼功夫又归于黑暗。大雨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咚咚地撞击声,凉意从窗缝里挤进来,裹住了拥抱的二人。
空气里带着潮湿的,发霉般的味道,仿佛连带齐琛的记忆一起,从某个久远的回忆里苏醒,咆哮在耳边,将血淋淋的一幕彻底拉开,露出了男人一直深藏心底的伤口。
纪星眼眶发酸,鼻子里堵得发痛,还没回过神,就落下了泪来。
他心疼齐琛,疼得连呼吸都发出了钝痛感,无数情绪一下一下敲打在心房,令他耳鸣、失声,他有很多话想说,却找不到最合适的词来安抚面前的人。
他想说: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害死他,你不是故意的。可他知道这样的说辞苍白无力。
他只能无声地抱着齐琛,一下下轻轻抚摸他的背,就像小时候他害怕打雷,做了恶梦,家人为他做得那样。
他侧头亲吻齐琛的耳朵,脸侧,心酸的泪水滴落在齐琛手背上。齐琛抬头看了他一眼,勉强一笑,抬手擦掉纪星的眼泪,温声道:“别哭。”
纪星听他这么说,反而更想哭了。
齐琛长长吁出口气,道:“那之后我被停了课,对方家里觉得这是我的责任,找我爸妈要求赔偿。我……爸妈公开和我断绝子女关系,村支书见事情闹大收不住,为了保护我,将我送去了县上他一位亲戚家里。”
少年齐琛被家人抛弃,又得知初恋的噩耗,连着发了三天的高烧。
他在怀着忐忑、不安、心酸又喜爱的心情亲吻那个青年时,从未想过后来会发生这些变故。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想他死,他还没有兑现那些承诺。
他也不敢去想,对方为什么死。
他浑浑噩噩,被村支书帮着转了学,自此再没回过家。
那之后他的性格变得阴沉,常在学校打架斗殴,而且出手总是非常狠辣,带着嗜血的绝望味道。
他想,该死的那个人是他。
村支书在这期间一直帮忙劝说他的父母,无论是好言相劝还是拿法律威胁,齐家人都无动于衷。两方吵起来,齐父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吼:“你有本事就把我抓了!送牢里去!我倒是要看看!亲儿子把老子送进监狱,他还有没有脸继续活着!”
村支书终于想明白了,这样的家庭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无非是再给孩子伤口上撒把盐罢了,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下去,好好的孩子指不定就毁了。
倒不如走得越远越好。
村支书劝不动齐家人,转过头来劝齐琛,让他好好学习,好好活着。
可少年齐琛那时候横遭此事,哪里承受得住?心态崩了,状态一路下滑,眼看着就要拉不回来。
正在此时,那位照顾齐琛的村支书亲戚倒是另辟蹊径,跟村支书商量:“我看这孩子打架挺有章法,不是乱打,脑子还挺机灵,知道保护脑袋和肚子。我看不如这样,他心里有气就想个办法发泄出来,我有个朋友在市里开拳馆,送过去磨炼磨炼,也能长长见识。”
村支书对拳击没啥概念,那位亲戚却刚好是拳击爱好者,平日没事也喜欢去县城的小武馆里玩玩。
他是无意中在街头看见齐琛跟人打架,一个打四个,还没怎么吃着亏。他就眼睛一亮,拍案想了这么个主意。
村支书也没其他办法,跟齐琛商量,齐琛也无所谓,于是趁着假期,干脆就将孩子送过去了。
就这么的,齐琛在拳馆学习,慢慢地反而喜欢上了这一行,他愤怒、阴暗、疯狂的念头都能在这里找到出口,酣畅淋漓地打完一场,心里总能
舒服许多。
小小年纪他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会打,抗揍,因为心里有股劲儿让他出拳快准狠,像头不服管的猛兽,亮出了獠牙。
拳馆有心培养他,初中毕业后齐琛就正式进了拳馆训练,后来得了奖,又被当时还毫无名气的小俱乐部“黑狮”看上,加入了俱乐部。
那之后他为“黑狮”带来了数不清的投资和赞助,令黑狮快速发展壮大,签约的拳手也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他的利用价值被榨了个干净,被毫不留情地赶走了。
“我后来赚得钱,一半自己存着,一半给了村支书。”齐琛道,“他一直不收,我便都转到了他亲戚那里,也就是你查到的那个账户。要不是他们,不会有现在的我。他们都是好人。”
纪星抿了抿唇,哑着嗓子道:“你说拳击是你的第二个家……”
“人没有归属感会很可怕,尤其周围的人都不接受你,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看不到未来时,那种感觉能把人逼疯。”齐琛道,“我被断绝了子女关系,被赶出家门,已经失去了能回去的地方,没有了归属,是拳击让我再次安定下来。我把这个职业当做了我的精神寄托,我唯一的避风港,可以说拳馆、俱乐部就是我的‘家’。但后来,这个家也舍弃了我。”
连着两次被认定的“家”抛弃,这种打击是无法形容的。
纪星无法想象提着行李孤身一人,连要去哪儿都不知道的齐琛,最终来到金三角时是怎样的心情。
留在黑拳赛,哪怕是打假拳,或许是他当时最后的“救命稻草”。
“对不起,我一直不想说这事。”齐琛和纪星额头相抵,闭着眼道,“我怕你觉得我是个……变态。”
“你不是。”纪星抖着手捧住男人的脸,“你睁开眼睛,你看着我。”
齐琛睫毛抖了抖,慢慢睁开眼睛,他眼底带着虚弱,那双总是坚定的,充满了攻击性的,时而也会充满笑意温柔的眼睛,此时却带着强烈的不安和怯懦。
这是纪星第一次看见对方示弱,让他只想宠着齐琛,抱着他,哄着他,只要他开心,让自己做什么都行。
他从未这么心疼过一个人,恨不能将最好的都捧到他眼前。
纪星和他对视:“你只是喜欢他,不要回避你原本的心情。你喜欢他,对他有好感,你想让他开心。不要……”
纪星声音有些哽咽,稳住了情绪才道:“不要因为自责愧疚,不要因为别人骂你,就认定这份喜欢丑陋不堪。不要为这份喜欢自卑,不要逃避,不要觉得羞耻。”
纪星不知该怎么说,他本就不会安慰人,他只是很难过:“如果是我,如果被你喜欢的人是我,我知道你为这份喜欢而难堪,你为亲了我而觉得羞耻,我只会更难受。没有人想被视为‘难堪和耻辱’。”
齐琛整个人一抖,他看着纪星,呼吸逐渐粗重,眼眶猛地红了。
喜欢本是最简单、最纯粹的事情,喜欢本身很美好,它不选择性别、年纪、身份、权势;它不看美丑、不看强弱。
可世人却会在“喜欢”上贴满无数标签,它被压得太沉太重,失去了原本的光芒。
齐琛喜欢上一个不普通的人,加上年龄差,加上性别问题,就让整件事陷入了“猎奇”之中。它不符合人们认定的价值观,它带着不确定,带着令人恐惧的未知。
于是连他自己也将这一切当做了“错误”。
哪怕他后来长大,看了很多人很多事,懂得了许多,这个念头却始终无法更改——他亲吻了一个疯子,他们还是同性,他是个“变态”。
他为这份感情羞耻、难堪,对自己带着隐秘的愤怒、失望、悲哀,就这么形成了一个无法切割的“肿瘤”,包裹在血肉下,随着他的生命沉重跳
动。
“如果他真像你所说,是个知识渊博的老师。”纪星道,“他正常的时候温柔耐心,看清了许多人事。那我认为他不是因你而死。”
纪星有这种直觉,他觉得青年的死更多是因为家人的冷漠和后来的拘禁,那让他看不到活着的希望和价值。
他希望齐琛能解开这个心结,但他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他犹豫道:“你想知道他的死因吗?我可以帮你查。”
齐琛摇头:“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是导火索。”
“你不是。”纪星纠正他,“导火索是他的病,是他家人的态度,你只是……”只是那只点燃导火索的火柴。
齐琛捏了捏纪星的手:“不要去查,让他过去吧。”
时间一晃而过,他已经比当年喜欢的青年还大了几岁,对方却永远定格在了最美好的年华里。
纪星点头,外面的雨还在下,齐琛站起身拿了休息室里的雨伞,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他:“吓着你了吗?”
纪星摇头:“没有。”
齐琛疲惫地笑了笑,若有所思,伸手拉着纪星回家。
他们在大雨里合撑一把伞,搂着紧贴在一起,仿佛汹涌波涛里彼此唯一的依靠。但雨太大了,还是沾湿了他们的衣服和裤脚。
冷风里,纪星的鞋袜都湿透了,他突然清醒了不少。他终于明白齐琛总不让他多管闲事,不让他插手刘婶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