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楚寒衣青-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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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旧面无表情，说：“好了，我闭一下眼睛。”
　　商怀砚笑道：“好，快去吧。”他看了一下表，“你还能眯十五分钟。”
　　易白棠：“嗯，我也爱你。”
　　商怀砚一愣。
　　易白棠走向墙脚的沙发，闭着眼睛躺上去休息了。
　　商怀砚跟着走到休息室的角落，室内空调温度开得有点低了。他想了想，将外套脱下来，给易白棠当被子。
　　背后传来脚步声。
　　有人走进来了。
　　商怀砚回过头，手指按在唇角，冲着来人“嘘”了一声。
　　躺在沙发上的易白棠很快入睡，却又睡得不够彻底，正陷入睡着与清醒的交界线中。
　　这一阶段，他能够思考，但不能移动身体，而周围一片黑暗。
　　真无聊。
　　易白棠想。
　　也许我不该睡觉，待会醒来了肯定更累。
　　他思索的下一秒，黑暗突然消失，一道道色彩流虹般倏忽而至，纵横交错，被梦境的巧手织成一幅鲜明图案。
　　易白棠脑袋迷糊了一下。
　　觉得这一瞬间，自己好像变成了小小的过去的自己，他正坐在家里厨房的板凳上，一道高大健壮的身影站在灶台上，他背对着易白棠，逆着光，夕阳给他镶嵌了一层闪闪发亮的金边，他忽而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个面碗，面碗中盛着热腾腾的面条，面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是年轻时候的老头。
　　易白棠想。
　　在这个属于过去的空间里，思维像是生锈了的齿轮，咔哒一下，咔哒一下，慢得令人发指。
　　年轻的老头转过身、来到易白棠面前、又夹了碗中面条喂给易白棠吃这一整个过程之中，易白棠也只想完这么简单的一个念头。
　　没等成年的他慢条斯理地起出新的念头，突然听见小小的自己憋出了一句话：“不是……不是这个味道。”
　　“唉——”年轻的老头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他蹲下来，粗糙的手抚～摸易白棠的脸颊，“糖糖，那你告诉外公，妈妈煮的面条到底是什么味道？”
　　“就不是这个，说不出，好吃……外公笨。”小小的白棠又憋出了一句。
　　下一刻，他嚎啕大哭。
　　易白棠从梦中惊醒了！
　　他觉得脸上凉凉的，下意识擦了一下，泪珠顺着手背滚落。
　　商怀砚刚刚正欣赏自家小宝贝的睡颜，结果一眨眼之间，睡觉的人突然从沙发上挺身坐起，张开眼就是一连串眼泪落下。
　　商怀砚被吓到了：“怎么了？”
　　易白棠默不作声，拉过商怀砚，埋入对方胸口，蹭了两下，用衬衣擦光自己的眼泪，再将头拿出来。
　　商怀砚二次惊吓：“到底……怎么了……”
　　“是啊……”旁边传来第二道声音，那道声音飘飘忽忽，找不到个落脚点，受到了商怀砚所受惊吓的一百倍，“到底怎么了……”
　　易白棠循声看了一眼，是自己妈妈。
　　他转回视线，坐正身体，思考许久，慢慢说：“我都记起来了。”
　　原来大魔王也不是天生就会心的料理。
　　原来在我很小的时候，大魔王也会无奈地问，那个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
　　后来大魔王终于做出了‘心的料理’……但并不是妈妈的味道，就算他最后已经忘记了最初的妈妈的味道，也从始至终都没有将它们混在一起，包括他前一段时间才尝过的那碗面条。
　　妈妈的味道和大魔王的味道截然不同。
　　“没错啊，我真傻……”易白棠喃喃自语。
　　大家都是心的料理，料理中都带着自己的感情，没有两个相同的人，也就没有两种相同的感情。
　　每一个人的心料理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第119章　
　　
　　中场休息时间，礼堂现场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一些人，有在第一场失败的小胖子与江雪，也有两三个尽管一开始就拿到了邀请函，但因为种种原因——或者是懒得看第一场比赛，或者是距离太远，赶到这里的时候就这个时间了。
　　总之最后，当中场休息过去，主持再一次登上高台，下方座无虚席，每一位接到邀请函的人，都已经在现场落座！
　　此刻，作为上一次的胜利者，易白棠再一次站立在挑战的位置。
　　主持徐徐说话，声音如泉水淙淙，舒缓轻柔：“现在，董老师已经站在我们的现场，这一场王中之王的争霸马上就要拉开帷幕。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赛事，也是本届厨王争霸赛附加赛的最后一场赛事。年轻的厨师一路披荆斩棘，终于来到了距离梦想最近的那一步。
　　“尽管失败与成功的概率其实均等。
　　“尽管有人高兴，就有人失意。
　　“但是奋勇拼搏坚毅不屈永远是人类美好而高贵的品德！
　　“但是过程与结果同样重要，因为没有过程，何谈结果！
　　“但你有了拼搏的过程，那么没有这个结果，也还有下一个结果。
　　“现在，让我们欢迎此处厨王争霸附加赛的被挑战者——厨王董方知先生！”
　　全场鸦雀无声。
　　易白棠的目光，主持的目光，所有人的目光，一同灯光，穿透黑暗，注视着缓缓走向所有人的老者。
　　董方知出现在了现场。
　　下一刻，全场人员起立，鼓掌，向站在上方的老人献上自己的敬意。
　　掌声之中，主持对易白棠微笑：“请挑战者向厨王致意。”
　　这是厨王争霸附加赛的一个保留节目。
　　易白棠从主席台上的灶台之后走出，来到董方知面前，微一鞠躬。
　　并非地位高低的差异。
　　只是后来者对德高望重的先行者的尊敬。
　　而后董方知扶起易白棠。
　　普通的附加赛这一节目到了这里已经结束。但他们的关系并不普通。
　　所以易白棠在被董方知搀扶起来的下一刻，拿过主持的话筒，直接了当，简单易懂：“我会赢。”
　　关键时刻，董方知微微一笑，心情颇好，回了一句：“结局早就注定。”
　　接着，两人谁也没把刚才的放话当回事，一同转向主持。
　　正因这两句突然的对话而目瞪口呆、饱受惊吓的主持：“看来这一次的挑战者非常具有自信……那么，我们现在来看最后的挑战赛的挑战项目。这是一道——”
　　“蛋！炒！饭！”
　　易白棠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在听见蛋炒饭这个菜名的时候就松了松眉头。
　　他还不自觉在心底轻哼了一声。
　　肯定是大魔王出的题目。只有大魔王才能出出这么适合他们现在所研究的料理的题目。
　　因为这是一道最简单的、最基础、可能是家家户户的主厨学得最早、做得最多的那一道菜。
　　这是每一个会做饭的人都有做过、尝过、吃过无数遍的菜。
　　它已经演化出了无数的变化，有数不清的口味，每一位厨师都能说出自己让炒饭变得最好吃的独门秘方！
　　它已经彻底被开发殆尽。
　　要将这一道菜做得所有人都满意，反而比做一些山珍海味和步骤很多的菜色更为困难。
　　因为简单正意味着少有变化。
　　但也唯有如此，才能将心料理的最为珍贵的内在完全展示在众人眼前。
　　心料理是……让每一个人都能品尝到最美味食物的料理，让每一个人都觉得他们所吃的正是他们最喜欢吃的料理！
　　我真傻。
　　做蛋炒饭的过程中，易白棠不止一次这样想。
　　他正在洗米。一粒粒晶莹的大米从他指尖来到掌心，不需要眼睛，全凭多年积累而成的感觉，就能将那些长得不够好的、缺胳膊断腿的、外表坑坑洼洼的、易白棠摸着不喜欢的，全部轻巧地撇到了一边。
　　然后将剩余部分取出，在水流下反复淘洗，而后浸泡。
　　之前我做的料理只能让其他人察觉出含混的感情，是因为我的“心”也是含混的，我陷入了大魔王的套路，在模仿大魔王的感情。
　　但大魔王的“心”不是我的“心”。
　　大魔王生命中所有的转折都是因为料理而生，所以他对料理有种一往无回的热爱与期待。
　　而我并不。
　　尽管我是因为妈妈的味道而走上料理的道路，但对我而言，我更关注的应该还是感情本身。
　　妈妈的感情。
　　商怀砚的感情。
　　还有大魔王对我的感情。
　　易白棠搅拌蛋液，准备更多的炒蛋饭材料。
　　他准备了一些火腿丁，黄瓜丁，以及蟹肉与蟹黄，并不选出那些不太常见的配料，也避免配料的味道掩盖蛋炒饭本身的味道。
　　然后，对亲人的爱，对爱人的爱，丝丝缕缕的体贴与温柔，被他用筷子搅拌入了蛋液中，被他用刀切入了黄瓜与火腿中，还被他慢条斯理地投入了腾起的火焰中。
　　最终，米饭蒸熟、放凉；锅中下油、旺火，打散的蛋液与火腿丁、黄瓜丁一同入锅炒熟。
　　易白棠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一次蛋炒饭给小树苗吃。
　　那一次，他并没有将鸡蛋打散，而是整个与米饭入锅，所以炒出来的成品半是灿金、半是银白。
　　这一次，易白棠花了一些小心思。
　　在配料炒好之后，他先将其盛起放在一旁，然后再将放凉的米饭与螃蟹肉一同下锅。他将螃蟹与蟹黄分别处理过，使它们颇具粘性，一下锅就分开包裹住了米饭。
　　这时候再将未打散的蛋液一同下锅，蛋白与蛋黄又一次分开将锅中米饭包裹，而后加入之前炒好的配料，混合均匀之后重新起锅。
　　这时候，挑出其中的数粒米饭，用铁质汤匙刺穿，从切面中，能够看见里头一层米，一层蟹肉，又一层蛋液，有两层银包裹着白玉米粒的，也有两层金包裹着白玉米粒的，还有一层金、一层银、再包裹米粒的。
　　易白棠一共切了十粒米。
　　在最后一粒米中，他看见白玉米饭外头的那层蟹肉带着一点点绯红。
　　很好，又有了第四种配色可能性。
　　易白棠非常满意。
　　不止因为他做出了一道让自己开心的菜，还因为他已经弄清楚了贯穿自己半个厨艺生涯的“心料理”的真正含义。
　　于是他哼着欢快的小调，端起自己做的那一大盘炒饭，放在灶台之前的架子上。
　　这表明他已经彻底做好了决赛的第一盘也是最后一盘菜！
　　至于他的菜和大魔王的菜哪一道更好，他的感情和大魔王的感情哪一种更能引动食客的心情——就交给在场的那些人自行评价吧。
　　
　　第120章　
　　
　　两盘菜在同一时间放上了灶台之前的候菜区！
　　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极为肃穆。
　　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走上主席台，拿走两个人做的菜，进入后台将其分成一小份一小份，并捧着分出的小份料理鱼贯而出，一份份摆在现场嘉宾面前。
　　已经拿到了料理的、还没有拿到料理的，每一个人的心都被一道无形的锁链轻轻提起来，不知不觉已经屏息凝神！
　　这最重要的关头，主持在摄像头与嘉宾的面前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现场也跟着响起了抽气声，无数小小的抽气声汇聚在一起，像是巨大的鼓风机猛的一抽气。
　　但这一口气抽出之后，现场的气氛倒是放松了一些。
　　主持铿锵有力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现在，两位厨师都已经做完了自己的料理，我们将马上品尝到他们各自的味道——这一次，这一次，料理人的名字将直接出现在料理之前！”
　　“现在，两位厨师的命运就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手里的每一票，都将成为制胜关键的那一票。他们肯定期待自己的料理能够具有俘虏人心的魔力——只有这样，我们才会心甘情愿的放弃挑刺，承认美味。”主持说完，深吸一口气，“现在——开始吧！”
　　所有的料理都分到了众人面前。
　　依旧是之前大小套碟与漱口水的配置，只是筷子换成了汤匙，数字变成了厨师的名字。
　　当每一个人看清楚面前写有不同名字的两份料理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感觉到了一丝惊讶。
　　现场之中，董恩坐在一个靠后排角落的位置，在炒饭分到自己的位置之前，她就已经听到了微微的骚动从前方传来，这些骚动之中都充满了惊讶。
　　直到两份炒饭都放到了她的面前，她看着这两份炒房，电光石火间明白了其余人惊讶的缘故。
　　一模一样的用料。
　　一模一样的成品。
　　出现在董恩面前的，是两盘看上去几乎一样的料理！
　　——但为什么？
　　白棠和爸爸为什么要做一模一样的料理？这并不合理，一模一样的用料和一模一样的成品，就算是两个不同的厨师，也不一定能做出不同的味道，何况白棠是爸爸一手教着长大的？
　　再退一步说，就算两个顶级厨师确实用相同的材料做出了不同的味道，但这种味道上的不同也肯定是极为细微的，是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区分